《雨雾》惊瑜

7、好奇

　　她迅速躲开视线。
　　江昭紧张地捏紧袖口，忙和程漾问好。

　　程漾跻身而入的瞬间，木质调香水味窜进黎雨的鼻腔，与那天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黎雨不是很适应这个味道，躲在江昭后边伸手揉了揉鼻子，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个小动作被程漾一收眼底。

　　不好闻吗？
　　程漾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品味，现在倒是有些不自信了。
　　当着其他人面，程漾没开口问，就算问了，黎雨也不像会说实话的性格。

　　几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进了最里边的包厢。
　　包厢没有门牌，推门进去后，江书荣和赵汝兰立马迎上来，另一个和程漾差不多岁数的男人坐在酒桌边，十分随性地朝程漾扬了一下头，一副熟稔地模样。

　　“漾哥，你今天居然没有迟到。”萧凌生瞄了一眼跟在他后面的黎雨，个子约莫一米六几，白白净净，看着十分好欺负。
　　辛泽之前和他提到的时候，他十分不解，程漾一个过分强势的人，怎么会对一个给一拳都不出声的包子感兴趣。
　　现在看到本人，虽然年纪小，但隐隐已有美人风姿。
　　听说刚被江家找回来没多久，长得倒是和江昭挺像，却和赵汝兰是两个风格的长相。
　　赵汝兰是典型的北城人，黎雨却更贴近江南美人的气韵，听说从小之养在在南方，只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对此，萧凌生得出结论，程漾是觉得新鲜。
　　他见惯了北城气韵不凡的大家千金，骄纵的得体的优雅的，却很少见到黎雨这种类型的美人。
　　相处几次也就觉得不过尔尔。

　　今天程漾特地带着他和辛泽来酒局，说是江家两个小孩也在，让他们带着玩，其实他就是想见黎雨。
　　光着屁股玩到大的关系，萧凌生和辛泽早就猜到程漾心思。
　　他们也乐得奉陪程少爷，反正一个江家，也不过是他们几家一个项目，几个单子就能喂饱。

　　正想着，辛泽推门进来。
　　“哈哈，各位久等了。”辛泽原本今天约了个妹妹一起吃饭，结果被程漾临时通知来兴和楼，两个地方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他只好骂骂咧咧地赶过来。
　　几人间又是一轮问好。

　　辛泽在黎雨面前总是一副知心大哥的样子，今天一身正装和江书荣交谈的时候，周身气势居然也压过他。
　　黎雨立马猜出，这几位少爷，随便从手指里漏出个项目，就能让江氏缓个大半年，怪不得江书荣几乎快把腰弯到地上。

　　几人讨论起程家手里那个地块项目的事情，听他们几个的意思，这不过是个小项目，但江书荣格外重视，连连保证自己肯定能做好。
　　江昭在一旁不敢插话。
　　相比于他们三个，江昭太稚嫩，不论是外形还是为人处事，都差上一截。也不是说江昭能力不如他们，但是在北城上流圈子，看的从来不只是能力。
　　江昭还没开口，就露怯了。

　　反倒是黎雨，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她所思所想。
　　黎雨没有什么索求，自然也少了对他们的敬畏。
　　无所求即无所畏。
　　只是江书荣打她的主意，她还是要略微给他点正反馈，让他继续把自己留在江家。

　　他们谈的差不多了，在江书荣又一次暗示下，她乖巧起身，朝着那几位公子哥一一敬酒。
　　酒杯里是她喝不惯的红酒。
　　走到程漾身边的时候，他迟迟没有举杯，而是挑了下眉毛。
　　“我怎么见你有些眼熟？”

　　包厢里的顶灯打在黎雨脸上，她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没控制好。
　　她没搞懂程漾在打什么主意。

　　二人之间的氛围很微妙，却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到。
　　程漾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带着点不羁的意味，微笑的时候格外含情动人，勾的人难以挪开视线。

　　他轻轻地，拿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黎雨手上的酒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将黎雨从愣神中唤醒。

　　江昭以为黎雨被程漾气势震到，赶紧接话：“那天在您的生日宴，她也在。”
　　“噢~~”程漾似是思考了一会，终于回忆起来的样子，“你就是那个被人泼了红酒还替人遮掩的软柿子？”

　　江书荣和赵汝兰脸色一变，不明白这件事程漾怎么会知道，而且版本似乎和他们了解的不太一样。

　　江昭知道黎雨和赵思媛在宴会上起了矛盾互泼红酒，程漾和辛泽刚巧在旁边看见，还带黎雨换了衣服。
　　这件事应该以黎雨受罚就结束了，怎么程漾又提起这件事，而且听他的意思，黎雨被赵思媛泼酒的第一反应，是帮赵思媛解释。
　　最后怎么变成了黎雨也泼了赵思媛，按照她的性格，肯定是继续忍让才对，这样还不用被江书荣罚跪。
　　江昭没想通，自然也没有接话。

　　黎雨有些回过味来。
　　程漾似乎想帮她在江书荣面前解释当天发生的事情，他大概是好意。
　　“江先生，听说江小姐刚被人找回来，怎么就有人不给江家面子欺负她呢？”程漾语气淡淡，似乎在陈述一件即为寻常的事情，“那天我刚好路过，帮忙泼回去了。”
　　“哦对了，那人好像还喊江昭——”

　　江书荣猛地一震。
　　他知道黎雨那天和赵思媛的争执别有隐情，但他没想到，赵思媛身上的红酒，是程漾泼的。

　　程漾淡淡扫了赵汝兰一眼，点名赵思媛和赵汝兰之间的关系
　　“——表哥。”

　　赵汝兰面上露出尴尬神情，她从赵思媛的添油加醋里得知黎雨在赵思媛定制礼裙上泼了红酒，虽然猜到是赵思媛先挑事，她还是冷着脸让江书荣看着办。
　　毕竟赵思媛和黎雨谁更亲近，一目了然，她才懒得听事情原委。

　　可在饭桌上被程漾当着一桌人面点出赵思媛找她“亲生女儿”麻烦这件事，她只能佯装心疼，一脸关切。
　　“怎么不告诉我这件事？思媛实在太不像话了。”

　　如果不是程漾知道黎雨腿上的乌青拜谁所赐，他真的要觉得赵汝兰完全不知情这件事。
　　有意思。
　　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女儿和外甥女起了争执，江书荣和赵汝兰居然偏帮外甥女，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江昭也是。
　　当场看见赵思媛找黎雨麻烦，也没有过来帮忙。

　　他很好奇他们对黎雨到底是什么态度。
　　才能让黎雨特地找到辛泽，让他转告自己，她因为那杯红酒，被江书荣罚跪一整天的事情。

　　“现在知道了？”程漾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强势，“不让她道个歉吗？赵女士。”
　　赵汝兰被他周身的气势压着，一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她听说过，程老爷子最寄予厚望的孙子程漾，从小带在身边养着，做派也最像程老爷子，强势，不容别人违逆。
　　饶是自己比他长了一辈，还是被他上位者的姿态震慑住。
　　这样的人，不会为了黎雨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为难人，多半是因为自己的生日宴上，看见赵思媛随意闹事，觉得不爽，打着黎雨的幌子来敲打他们。

　　江书荣指着程漾把那个项目给江家，忙给赵汝兰使眼色，让赵思媛道个歉的事，又不会少块肉。
　　赵汝兰自然也知道孰轻孰重，只是她比江书荣想的更深，赵思媛在赵家被宠惯了，又知道黎雨的身世，自然是不愿意低头道歉的，万一电话接通再说些什么不该说的，他们给黎雨好不容易捏造的身份，全白费功夫。

　　“回去我就让思媛和黎雨当面道歉。”赵汝兰承诺下来，觉得程漾也不会揪着不放，“项目的事儿您看——”

　　“行。”程漾本就没打算为难他们，瞥向一旁一言不发的黎雨，“那项目——”
　　明明是在给她出气，她似乎并不关心，嘴角微微向下，一脸道不道歉与我无关的模样。
　　和那天装乖卖惨的女孩全然是两个人。

　　程漾觉得有意思。
　　给她出气，还圆了她那天不连累江家项目的希望，也不见她感激自己的表情，甚至都没有笑一笑。

　　黎雨当然不高兴。
　　听程漾的意思，他是打算把那个项目给江家，自己之前的算盘落了空。
　　她才不在意赵思媛道不道歉，赵思媛对她做的事情不过是羞辱几句外加泼了杯酒，还不及她小时候遭遇的十分之一。
　　他那天果然没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

　　“——等赵思媛来这里道完歉再说吧。”程漾话锋一转。

　　赵思媛绝对不会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她道歉。
　　黎雨的目的达到了，而且效果更好，江家这个项目，全压在赵思媛愿不愿意过来道歉上。
　　而在这件事上，她很无辜，甚至作为受害者还帮赵思媛遮掩过，还白白被罚跪一天，实在是无可指摘。

　　她神情明明没有任何变化，平日雾一样的眉眼却清晰起来。
　　只有程漾发现了。
　　他桃花眼微眯，心里猜想印证了七八分。
　　黎雨那天一副不希望连累江家的项目的样子，却偏偏穿了条露出膝盖乌青的裙子。
　　原来是只黑心包子。
　　她好不容易被江家认回，为什么想利用他搞砸江家的项目，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无端的，程漾想起宴会厅遥遥一眼，黎雨褪去无辜神情的冷淡模样，与宴会厅其他人格格不入。
　　程漾从没对人起过这么大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