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惊瑜

37、不该

　　黎雨的脸红了又红，最后一下子窜进左手边的房间，丢下一句——
　　“我困了，晚安。”

　　程漾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勾了勾嘴角，尔后又迅速拉平，垂眼看着手机里的消息。
　　【黎阳坐飞机去北城了，就在今晚。】
　　这是谁的手笔已经显而易见，唯一的意外可能就是她撞见了那伙人。

　　他走到黎雨的房门前，用手指扣了扣，“开门，有事情要问你。”

　　黎雨这才又打开门，眼神躲闪，脸色有些不自然。

　　“你听到黎阳为什么欠人钱了吗？”
　　程漾没在提刚刚的话题，语气严肃，今天的事情虽然是虚惊一场，但不保证之后不会出事，他要清楚地掌握情况。

　　房间里的灯闪了一下。
　　她微张了张唇，用手摸了一下鼻尖，然后仰头看他，“我也没怎么听清楚。”

　　杏眼闪烁。

　　“你知不知道，”他逼近她，锐利的眼神直直将她剖析，“你每次撒谎的时候，眼睛就会眨得比平时快？”

　　“说实话，我不想靠别的手段知道。”
　　他有力的手掌箍在她纤细的后腰上，不让她往房间里退，一副听不到她讲实话就不罢休的样子。

　　黎雨深吸了一口气。

　　眼下她猜测出两种情况。
　　一个是黎耀光犯罪，那群人是同谋，甚至可能是主谋，肯定没法全身而退。另一个，就是这整件事情就是仙人跳。无论是哪一种，那伙人就是吃准了黎阳他们不想让儿子出事的心理，所以才敢拿着视频来威胁。
　　但鉴于他们今天妄想对她做的事情，她更倾向于第一种。

　　如果是第一种，那这群人和黎耀光都得去坐牢，就是她联系不上受害者，手里也没有证据。
　　而且，黎阳还没行动。
　　程漾要是知道那群人今天想做什么，明天他们就会出现在警局里。

　　他们该进，但不是现在。
　　她不会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我只知道不是他欠的钱，是他儿子欠的。”黎雨说得含糊，“他儿子有把柄在那群人手里。”

　　程漾深看了她一眼，托着她腰的手卸了力，将她轻推进房间里，“好。”
　　眼里是她读不太懂的情绪。

　　门被程漾从外面关上。

　　事情远没有她说得那么简单。
　　黎雨总是这样，对他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到现在也没有完全信任过他。
　　她的身世，她的目的，她的计划，全部都盖了一层又一层的雾。

　　黎雨躺在床上久未入眠。
　　他急匆匆地赶来这里，连外套都忘了穿。
　　回想起他刚刚说话，似乎带了些鼻音，等明早她一定要确认一下他有没有生病。

　　可等她睡醒走出房间，程漾已经不在了，只留了句信息给她。
　　【我回北城了。】
　　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她的心里涌起一丝失落。

　　回到学校，她几乎没有心思干其他事。
　　可一连几天，黎阳好像没懂她的暗示一样，没有从北城传来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她几乎焦虑地想要再去一趟苏城，江书荣的电话打进来了。

　　“你是不是疯了？？”
　　她把听筒挪远了些，隔着电话都能看到他此刻的怒不可遏。

　　她弯起唇角，声音却十分委屈，“爸爸，怎么了？”

　　“你为什么告诉黎阳家里地址！”
　　江书荣猛地拍桌，一想到黎阳找上门对自己说得那些话，他就气得发抖。
　　这人居然敢拿当年的事情威胁自己。

　　江家这段时间背靠程家拿了不少投资，如果这个事情被其他人知道，多少见不得他们好的人会把这个事情捅到程家，到时候别说程家那个项目，现在江家手底下的几个项目，资金链都会出现问题。
　　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只好忍着怒气先给他打了一百万，把人暂时稳在江家盯着。

　　对面的黎雨抽泣起来。
　　“他是来找我要过钱。”她哽咽着开口，“我只和他说了我只是私生女，你们不会给我这么多钱。”

　　江书荣沉默了片刻。
　　不知道是出于对“误会”她的那么一丝愧疚，还是想到自己确实从接回她到现在，没有给过她一分钱，他叹了口气，“我刚刚语气太重了。”

　　“没事的爸爸。”黎雨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冷漠地垂眼，“你不要给他钱，这种事情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她顿了顿，语气冷硬，“难道我们要一直被他威胁吗？”

　　江书荣一愣。
　　他一直觉得黎雨是一个没脾气的人，可她这句话冒出来的时候，他都有些讶异。
　　这不像她平时的语气。

　　“他这算不算勒索？”
　　她又轻声细语地补了一句，好像刚刚那句只是她气急了才说出口的话。

　　江书荣沉默片刻，“你回一趟北城。”

　　挂断电话，黎雨又一次打开和程漾的聊天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发给他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手指在拨电话的键上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他声音有些哑，裹挟着浓浓的疲倦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怎么了？”

　　“我看你一直没回我消息，我有点担心你。”黎雨敏锐的察觉到他状态有些不对，“你是不是那天着凉生病了？”

　　“不是。”对面轻笑一声，“没那么脆弱。”

　　黎雨还是觉得不对劲，但也没再追问，只是把自己打算回一趟北城的事情告诉了他。

　　“好，我来接你。”他顿了顿，又问了一句，“你回江家吗？”

　　她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我不回江家还能去哪儿？”

　　程漾有些不高兴，“不能来找我吗？”

　　“江…江家说有事让我回去。”她放软了语气解释，“那天司机会直接来接我，你不用来啦。”

　　江书荣喊她回去就是为了黎阳的事情，等这件事情处理了之后，她打算告诉程漾黎耀光的事情，包括卢晓天一伙做的事。
　　在这之前，她尽量先不和他见面。

　　黎阳在江家，如果他见到程漾送她回来，或多或少都会猜到他们俩的关系，到时候万一他难得聪明一回，真把事情捅到程漾那里，那她的计划就会大打折扣。

　　他显然更不高兴了，冷淡地“嗯”了一声。
　　黎雨赶紧哄道：“等事情处理完了我就来找你。”
　　他才不情不愿地说了个“好”字。

　　她回到江家的时候，黎阳正在给江书荣下最后通牒，从书房里传出一句：“剩下两百万再不打，别逼我把你和那个导演当年对我姐做的事告诉所有人！”

　　当年…导演？
　　黎雨眉头紧锁，停下上楼的动作想要继续听，可书房里面再没有声音传出来。

　　当天黎阳就被警察带走了。

　　江书荣显然气得不轻，背后使了不少力，批捕流程走的极快，恨不得他第二天就被审查起诉。
　　三百万，够黎阳蹲个几年了。

　　她平静地坐在沙发上听江书荣训斥，让她和黎家的人彻底断干净，别拖江家下水。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不和你计较。”江书荣也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把他引到这儿的，但又一想黎阳和他说的这些话，黎雨如果知道绝对不可能毫无反应，也不想多提，只想着永绝后患地解决掉黎阳这个麻烦。

　　“这几天给我好好在家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他脸上全然没有与父亲相关的任何表情，连厌烦都开始掩盖不住。

　　黎雨乖巧地点头，牙齿却紧紧咬合在一起，伴随着一阵咬破口腔的血腥味。
　　流着他的血都觉得恶心
　　一想到他对妈妈做的事，她就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她驻足在窗口，看着灰扑扑的天，一阵阵的恶心，却又吐不出来。

　　黎阳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怎么也没办法把江书荣和电影导演串联在一起，再想起他对自己专业的嗤之以鼻，更是让她无从着手。

　　问了陈思尔，她也没有头绪。

　　她想出门，又被江昭堵在门口，他神色淡漠，只冷冷撇下一句，“爸说你最近不能出门。”

　　黎雨深看了江昭一眼。

　　他对自己避而不见多时，如果不是江书荣要他管着自己，他应该都不会和自己讲话。

　　“我要去见程漾。”黎雨仰头与他对视，“我和他前几天约好了，如果不去他会不开心。”

　　江昭眉头一皱，给江书荣拨了电话，对面应该十分识时务地让他放她出门，但务必要亲自送她去程漾那里。

　　程漾果然很好用。

　　“你做了什么，连门都不让你出。”江昭耐不住好奇，黎雨和程漾的婚事定下，照理说江书荣应该对她态度只会更好，不让她出门实在是奇怪，“还要我看着你。”

　　车座内有股柑橘调的清香。

　　黎雨眨了眨眼睛，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你觉得血缘关系重要吗？”

　　江昭蹙眉没有回答。

　　她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知道他此刻的沉默不语是何意味，但她偏要继续问下去，“如果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会帮我吗？”

　　他脸上彻底没了表情，镀上一层冷硬。

　　“没有如果。”

　　“你就不该出现在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