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新鲜青菜

9、chapter 9

　　秦曳认为自己对现实的认知还是很到位的。

　　梁泽不论在外貌、存款、地位、作风，都是alpha中的精品，但就他们那份家业来说，全款挪到秦曳的账户里，她能带着一家三口五辈子不愁吃喝。可供他挑选的omega太多了，而秦曳恰恰是里面最没有优势的那个。
　　对于这桩婚姻，秦曳一直很现实地把它归功于运气。

　　概率极低地约到梁泽。
　　概率极低地发情期提前。
　　概率极低地被发现匹配度很高。
　　概率极低地遇到特殊易感期的alpha。

　　就像癌症病人为了活命愿意忍受化疗的疼痛和虚弱，alpha为了度过危险的易感期，选择一个只有信息素当筹码的omega结婚并不难理解。

　　恰恰秦曳对现实的认识太到位，她明白这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交易，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她像以前一样，甘愿地放下一些名为自由、体面的执念，追随大众的主流想法。
　　认同钱是重要的，所以去工作、去加班，去忍受领导的明嘲暗讽。
　　纯粹的爱是没有的，所以只能爱自己，尽可能地为自己创造优渥的生活条件。
　　尽管尽管，对现实的臣服中，她仍旧抱着一丝期待，以前是对被认可的期待。
　　而这次是对被爱的期待。

　　磨蹭了半天，一道铃声响起。
　　秦曳看了眼时间，被吓一跳，这是为了提醒自己设的出发铃声，7：50了，过去骑电车要五分钟，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

　　赶去上班的路上，即将入冬的寒风刮得她脸生疼，脖子像被无数的隐形银针扎过，冰冷冷，疼嗖嗖。她想到小黄的试探，又想到梁泽的早餐，某些片段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来回翻腾，重新站到便利便利店前，把卷帘门用力拉起，一些被忽略许久的问题终于经过风吹雨打，在凛冬将至时从土里冒出了头。

　　——我当初为什么要打这份工来着？
　　——我现在还需要这份工作吗？

　　哲学喜欢讨论真善美，什么是真实，什么是道德，什么是美。她大学浑浑噩噩看了很多哲学家的观点，一些高光重点都林林总总地展现在期末答卷上。毕业以后没人考她这些，康德的灿烂星空和道德法则也愈发遥远，逼着自己参加了三十多场面试，终于敲定了一个薪资、位置、环境都看起来不错的工位。那时所有人还尚未对她完全失望。
　　除了她自己。

　　在工作群里来回措辞的时候，她总想起自己合租的房子外面那个小便利店。“阿香便利店”，门头已经褪色，平常只有一个女老板和一只橘猫，女老板应该就是阿香，橘猫在天热时会爬到冰柜上睡觉，阿香不阻止它。
　　但阿香便利店好像也没那么必要，顾客断断续续的，秦曳总担心它会倒闭。偶尔去那里照顾生意，阿香总在抄书。
　　豹纹边的老花镜都快从鼻头上滑下去，阿香挺着背，拿着一支黑色水笔在本子上写字，旁边摊着一本书。

　　那时候，阿香是秦曳最羡慕的人。她很平静地接受着自己的生活，不像秦曳，当初选择了所以为的理想，后来只想着要存一点钱再去考虑理想。

　　但过程却并不是坦途，秦曳在挣钱和惜命中来回摇摆，最终脆弱的意志败下阵来，身体的保护机制启动了屏蔽功能，感官变得麻木。回到家时，已经丧失了与任何人沟通的欲望。

　　父母当然是爱她的、关心她的，不然也不会任由着秦曳的性子让她选哲学，在秦曳崩溃时说“实在不行就算了”。
　　但他们并不理解她，秦曳聪明，她不该早早地放弃自己的筹码，就这样去当一个收银员了？不行。
　　不行？去试试，先去试试，万一行了呢？
　　同事甩锅？算了算了，别闹得太不愉快，万一那人报复你呢？
　　领导丢了一大堆任务？正常正常，多做一点活而已嘛，万一是领导看重你呢？
　　……

　　直到秦曳很少再跟他们联系。
　　直到秦曳过年也没有回家。
　　直到秦曳因为小长假回家时，沉默，瘦削，头上甚至冒出了几根近乎透明的白发。

　　她的父母才感觉到一些害怕，才意识到他们的女儿比自己想象得脆弱得多。

　　二十四岁也并不顺利。
　　秦曳终于摆脱了工作，却也摆脱了自己的父母。

　　父母实在说不上完美，却总要比工作重要得多，也好相处得多，这种命定的关系让秦曳愿意为之献出所有偏爱，要是最后妈妈可以更平均一点，秦曳就愿意更爱他们一点。

　　后来？
　　秦遥很好，季禾深也很好。可惜在中间当无所事事的电灯泡就不太好了，而秦曳搬出去应该更合理一些。

　　——去打工，是因为想要搬出去，避免坐吃山空；去便利店，是因为羡慕阿香。
　　——现在她不需要这份工作；她想去干别的。

　　满打满算好像才干了三个月出头，这写在简历上可能会招致各种白眼。但秦曳现在因为一些机遇有了不在乎的底气，店里没人时，她就打开跟店长的聊天框措辞自己的辞职信。

　　于是小黄就看着聊天框上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
　　上次火锅局他多嘴了几句秦曳的感情状况，导致秦曳一直对她爱答不理的。有点烦躁，不过就是信息素挺好闻，真当自己万人迷了？装什么清高。

　　早知道不玩什么掉马情节了，早摊牌，告诉她便利店是他的，十七万一辆的自行车是他的，附近有两套学区房都是他的。
　　她还能装这个清高吗？

　　一个又不识货又恨嫁的大龄omega，浪费他时间。

　　打开另一个号，正琢磨着怎么给她找点麻烦，只见秦曳在那头敲敲打打，不知道是不是想告状呢。

　　等她一告状，他就发条语音告诉她知道了。
　　告状告到当事人且当事人还是自己老板是什么心情？哈哈。

　　又过了三分钟，秦曳发来了一条信息，很长。

　　yeah：店长您好！我是秦曳，非常感谢您的好心收留【爱心】【爱心】，这阵子我过得十分充实，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从这家小店经过，带走点什么，然后各自忙于自己的生活，我的心里久违地平静许多。现在经过慎重考虑，很遗憾我不能继续在便利便利店工作了，给您带来的不便我深感抱歉，希望便利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也祝您万事胜意。

　　解聘让她捷足先登说成辞职了？
　　小黄心里那点火给烧起来了，气得他！

　　看了看日期，大致算算抹了个零，小黄转了一千二过去。

　　既然要走，也懒得留什么好脸色想着以后好相见了，他干脆就用这号说了句：“你老公终于愿意养你了？”

　　秦曳立马收了转账。
　　又输入半晌，以为要打多长的字。

　　然后小黄收到了一条三秒的语音。

　　秦曳说：“小黄，这么想要老公就去做变性手术。”

　　“操。”小黄按着语音，连着一串生殖器和亲戚名词进行了一番辱骂，整整六十秒。

　　发过去，对方拒收。

　　他被拉黑了。

　　“操！！！！！”真他妈晦气。

　　秦曳来回翻看着自己的账单记录，确认那缺斤少两的一千二在自己钱包里。

　　很好，在。

　　小黄就是店长是她没想到的，小黄仍旧这么阴阳怪气也是她没想到的。不过她开始庆幸起自己的临时起意，感觉像走在路上随便丢石头玩，突然远远砸到了一个地雷。

　　轰一下！衣袖微脏。

　　便利店不能久留，她迅速收拾东西，把双开的玻璃门锁上，钥匙一把一把从门缝里塞进去，卷帘门就不管了，骑起小电瓶就往家的方向去。

　　寒风不停地迎面赶往身后，中午，阳光正好，连反射在地上的光斑都十分刺眼。

　　好冷，想要织围巾了。

　　秦曳临时拐了个弯，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找毛线店。看门头有些吃力，一台老式的缝纫机映入眼帘，就是这家了。

　　选了暗红色和墨蓝色的纯色线，每样两团，秦曳付了钱。又去附近的市场买了火锅食材，回到家里。

　　生活好像又要过得朝不保夕了。秦曳自嘲地想。

　　那先学会织围巾吧。

作者有话说

　　温柔一刀·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