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入侵者死亡会》常俞

57、秩序之锁

　　联邦最高特别会议的通知，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伊甸”乃至整个联邦疆域内炸响。通知由最高军事指挥部与议会联合签发，措辞简短而强硬，要求所有星系代表、各部首长、军方高层务必准时出席，议题仅标注为“关乎联邦存续之最终决议”，落款处并列着胤莱斯与尤维限的电子签章。
　　这两个名字并列出现，本身就传递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与意志统一后的强大信号。
　　会议当天，联邦总部最大的环形会议厅内座无虚席。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往日里交头接耳、暗中串联的景象消失不见，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主位——那里并排放置着两把座椅，尚未有人入座。
　　尤维限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将官礼服，难得的没有一丝褶皱，但他扯领口的动作和眉宇间的不耐烦，依旧暴露了他对这种场合的厌恶。他站在幕后，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台下那些神色各异的面孔，嘴角挂着冰冷的弧度。
　　“都到齐了？”他侧头问身边的副官。
　　“能到的都到了，将军。几个称病请假的，也被‘请’来了。”
　　尤维限哼了一声，看向旁边。胤莱斯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黑色常服，银发一丝不苟，他正闭目养神，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尤维限能通过联结，感觉到他那片“海域”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进行着最后的推演和计算，将台下每一个人的心理活动、势力关联、可能采取的行动都纳入了变量之中。
　　“时间到了。”胤莱斯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如同星璇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迈步，走出了幕布。
　　当他们的身影出现在主位时，整个会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气质迥异却又仿佛浑然一体的身影上。一股无形的、混合了冰冷威严与狂野压迫感的气场，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会议厅，让一些实力稍弱者感到呼吸艰难。
　　没有冗长的开场白，胤莱斯直接走到发言席前，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根据‘方舟’计划最高权限，以及此次‘遗忘深渊’探索所得之最终确认，”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绝对权威，“‘归墟’威胁，确认为‘灭绝’级，其扩散进程已进入不可逆加速阶段。”
　　他抬手，会议厅中央的全息影像亮起，播放起经过处理的、来自“遗忘深渊”规则层面的恐怖景象碎片——那并非实体攻击，而是规则崩坏、存在被抹除的抽象演示，但其带来的心灵冲击，远比任何战争画面都要震撼！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
　　“现有文明科技与军事力量，在‘归墟’面前，毫无意义。”胤莱斯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穿着所有人的侥幸心理，“唯一的生机，在于寻找到规则层面的对抗手段。”
　　他的目光转向尤维限。
　　尤维限会意，走上前，与胤莱斯并肩而立。他没有说话，只是心念微动，与胤莱斯的力量再次产生共鸣！
　　嗡——！
　　一股并不狂暴、却仿佛源自宇宙本初的、混合了秩序与混沌的奇异力场，以两人为中心荡漾开来！会场内的灯光微微摇曳，空气似乎变得粘稠，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思维、甚至体内的能量运转，都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干扰和引导！
　　这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展示！一种超越了现有力量体系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威慑！
　　“这，即是希望所在。”胤莱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众人从震撼中拉回，“但此方法，需要联邦，乃至所有幸存文明，毫无保留的资源支持，以及……绝对统一的意志。”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台下那些脸色苍白的代表，特别是那几个之前跳得最欢的保守派和利益集团代言人。
　　“然而，根据现有情报及行为模式分析，联邦内部，存在大量效率低下、资源错配、甚至暗中阻碍‘方舟’计划推行之不稳定因素。”
　　他调出一份名单，上面罗列着数十个名字和其背后代表的势力，以及他们近期阻挠资源调配、散布恐慌言论、甚至与境外残余势力勾结的确凿证据！
　　“在此文明存亡之际，任何内部消耗与背叛行为，皆不可容忍。”
　　胤莱斯的声音冰冷到了极致，带着一种宣判死刑般的漠然。
　　“故，基于《联邦紧急状态军事授权法案》及‘方舟’计划最高指令，我宣布——”
　　他顿了顿，整个会场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自即时起，联邦进入‘绝对统合’状态。解散现有议会及部分冗余行政机构，成立由军事委员会直接领导的‘战时统筹总署’，负责一切资源调配、生产动员及社会管理。原各级官员，接受忠诚与效率审查，合格者留任，不合格者……清除。”
　　“清除”二字，他说的轻描淡写，却让台下无数人瞬间汗毛倒竖！
　　“你这是独裁！是违反联邦宪章！”一名老牌文官代表猛地站起身，脸色涨红地吼道，他是名单上的一员。
　　尤维限眼神一厉，正要动作。
　　胤莱斯却只是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
　　没有任何预兆，那名文官代表突然身体一僵，眼中闪过无数混乱的数据流，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他的大脑在瞬间被胤莱斯那无形的、精准到可怕的精神力直接“格式化”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无声无息、却又恐怖到极点的处决方式惊呆了！
　　“还有异议吗？”胤莱斯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台下无人敢再出声，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尤维限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有些凛然。胤莱斯这家伙，对力量的运用和对人心的掌控，越来越恐怖了。这种冰冷高效的镇压，确实比他用拳头一个个打过去要快得多。
　　“很好。”胤莱斯对于现场的沉默似乎很满意，“那么，表决程序省略。‘绝对统合’状态，即刻生效。”
　　他看向尤维限：“尤维限将军，由你兼任‘战时统筹总署’安全与肃清部门最高长官，负责内部整顿与秩序维持。‘黎明之刃’拥有对所有疑似叛徒及阻碍者的先斩后奏之权。”
　　尤维限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明白！”这个职位，正合他意！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会议变成了胤莱斯一个人的舞台。他以一种非人的效率和冷酷，颁布了一系列堪称严苛到极致的法令——物资配给制、军事化管理、科技研发强制征召、信息管制……几乎将整个联邦变成了一台为应对“归墟”威胁而全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没有人敢反对。在绝对的力量和生存威胁面前，所谓的民主、自由都成了奢侈品。
　　当会议结束时，所有代表面色惨白、脚步虚浮地离开会场，他们知道，联邦的天，彻底变了。
　　尤维限和胤莱斯最后走出会议厅。
　　“接下来去哪？”尤维限问道，感觉手有点痒，很想找几个不开眼的家伙活动活动筋骨。
　　胤莱斯看向窗外，“伊甸” artificial 的阳光依旧明媚，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隐藏在宇宙深处的、名为“归墟”的巨大阴影。
　　“去我们应该去的地方。”他缓缓说道，“总署的日常工作会有人处理。我们……该为下一次‘接触’做准备了。”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散发着微光的、不断变幻形态的晶体——那是利用从“遗忘深渊”带回的规则碎片和联邦最新科技制造的，“终末协议”替代方案的……原型核心。
　　“我们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共鸣器’，以及……彻底掌握这种‘悖论’力量的方法。”
　　尤维限看着他手中那块晶体，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自己同源却又更加复杂的规则力量，眼中燃起了挑战的光芒。
　　“那就走吧。”
　　两人不再理会身后那即将迎来剧变的联邦，并肩走向总部深处的专用通道。
　　旧的秩序已被打破，新的时代在铁血与强权中开启。
　　而他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是规则之外，是那连神明都可能陨落的……最终战场。
　　属于“秩序之锁”与“混沌之匙”的传说，才刚刚开始。
　　“绝对统合”状态下的联邦，如同一台被卸掉了所有安全阀和冗余设计的超级引擎，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所有的资源、人力、科技都被强制导向一个目标——为那未知的、与“归墟”的最终对抗做准备。
　　尤维限领导的肃清部门如同最锋利的剃刀，刮过联邦的每一个角落。任何被判定为“低效”、“不忠”或“潜在威胁”的个人或团体，都被迅速而冷酷地清除。血腥和恐惧成为了维持秩序最有效的润滑剂。民间的不满被高压政策强行压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生存危机下的麻木与服从。
　　而胤莱斯，则彻底沉浸在了对规则力量的深度解析和“终末协议”替代方案的开发中。他几乎不眠不休，待在联邦总部地下最深层的、被重重力场保护的实验室内。那里摆放着那台日益复杂的“规则共鸣器”原型机，以及无数从“遗忘深渊”带回的规则碎片样本。
　　尤维限偶尔会去实验室。他看着胤莱斯站在那布满流光溢彩能量线路的巨大装置前，银发在能量风中微微飘动，深邃的瞳孔中倒映着无数跳跃的符号和模型，仿佛整个人都化身为了一个冰冷的运算核心。
　　他能通过联结，感觉到胤莱斯精神世界那片“海域”正在变得越来越庞大，也越来越……非人。那不再是单纯的冰冷理性，而是逐渐与宇宙的底层规则同化，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天道般无情的漠然。
　　这感觉让尤维限有些不舒服。他更喜欢那个会跟他吵架、会无奈、甚至偶尔会流露出极细微情绪的胤莱斯，而不是这个越来越像一台完美机器的“秩序之锁”。
　　“喂，你再这么算下去，小心把自己也算成一堆代码。”尤维限靠在门框上，抛接着一颗高能压缩口粮，语气带着他特有的粗粝关怀。
　　胤莱斯没有回头，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留下残影：“‘悖论’力量的稳定性提升了5.7%，但对规则层面的干涉精度仍需优化3个数量级。时间不多了，‘归墟’的潮汐波动频率正在加快。”
　　他的回答永远围绕着数据和效率。
　　尤维限啧了一声，走上前，将那颗口粮强硬地塞进胤莱斯手里：“吃东西！老子可不想下次打架的时候，搭档因为低血糖晕过去。”
　　胤莱斯动作一顿，低头看了看手里那颗其貌不扬的口粮，又抬眼看了看尤维限那副“你不吃老子就给你灌下去”的蛮横表情，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拆开包装，缓慢地咀嚼起来。
　　尤维限看着他吃东西时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对口感很不满意），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才稍微散去一些。
　　“外面怎么样了？”胤莱斯一边吃着，一边问道，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屏幕上的数据流。
　　“还能怎么样？”尤维限哼了一声，“按你的意思，铁腕统治，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有几个不开眼的小军阀想趁机独立，被老子带人连锅端了。现在没人敢放个屁。”
　　“效率如何？”
　　“清理了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冗余机构和人员，资源调动效率提升大概……百分之两百？”尤维限挠了挠头，他对具体数字不太敏感，“反正现在没人敢贪污、敢拖延。就是气氛死气沉沉的，跟个大军营似的。”
　　“必要的代价。”胤莱斯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将包装纸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回收口，“在生存面前，舒适度是奢侈品。”
　　尤维限没反驳。他知道胤莱斯是对的，但这种压抑的氛围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他渴望战斗，渴望在战场上肆意挥洒力量，而不是待在这里处理这些令人头疼的政务和监视。
　　“共鸣器的进展呢？”他换了个话题。
　　“理论模型已完成97.3%。但核心能源问题尚未解决。”胤莱斯调出一个旋转的能量结构图，“要维持对规则层面的稳定干涉，需要一种……超越现有物理定律的、近乎永恒的能量源。我们目前所有的能源技术，包括金瞳之力，都无法满足其长期运行的需求。”
　　尤维限看着那复杂的结构图，眉头也皱了起来。能量问题，确实是硬伤。
　　“那个‘记录者’……或者说，留下‘终末协议’的文明，他们是用什么作为能源的？”
　　“未知。”胤莱斯摇头，“推测可能与宇宙本身的某些基本常数，或者……某种我们尚未认知的维度能量有关。”
　　两人陷入了沉默。技术上的瓶颈，有时候比强大的敌人更加令人无力。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紧急通讯灯突然亮起，海登焦急的全息影像投射出来。
　　“赢厮大人！尤维限将军！边境监测站发来最高警报！‘虚无之径’方向检测到大规模空间崩塌现象！能量读数……无法测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尤维限和胤莱斯脸色同时一变！
　　“调出实时影像！”胤莱斯命令道。
　　主屏幕上，出现了边境监测站传回的、剧烈抖动的画面——只见“虚无之径”那片原本死寂的黑暗虚空，此刻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寸寸龟裂！无数粗壮的、仿佛由纯粹“虚无”本身构成的触须，正从那裂缝中缓缓伸出！它们所过之处，空间本身都在哀嚎、湮灭！连光线都无法逃脱其捕捉！
　　是“归墟”！它不再满足于缓慢的扩散，而是开始主动地、暴力地撕裂现实宇宙的壁垒！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无数触须的中央，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眼睛般的黑暗漩涡正在形成，冰冷无情的“注视感”即使隔着无数光年，也清晰地传递了过来，牢牢锁定了……“伊甸”的方向！
　　它发现他们了！
　　“警告！空间崩塌速度正在指数级增长！预计七十二小时后，将波及最近的前哨站！一百二十小时后……抵达‘伊甸’外围防御圈！”AI的警报声冰冷而急促。
　　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的时刻，比他们预想的，来得还要快！
　　尤维限眼中瞬间燃起滔天战意，拳头紧握，“寂灭者”臂铠感受到主人的意志，发出低沉的嗡鸣。
　　“妈的，终于来了！”
　　胤莱斯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快速关闭了所有研究界面，调出了联邦全境的军事部署图和资源清单。
　　“启动‘方舟’计划最终阶段。”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所有非必要生产活动停止，能源全部导入防御体系和‘规则共鸣器’。所有战斗单位，按预定方案，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他看向尤维限：“我们需要时间。‘共鸣器’必须完成最后一次调试。”
　　“老子去给你争取时间！”尤维限毫不犹豫，“‘黎明之刃’会守在崩塌前线，能拖多久是多久！”
　　胤莱斯深深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瞳孔中，数据流再次奔腾起来，似乎在计算着无数种可能性和……代价。
　　“带上这个。”他将从“记录者”那里得到的、关于“终末协议”激活方法的最后一部分加密信息，传输给了尤维限，“如果……局势失控，你知道该怎么做。”
　　尤维限接收了信息，感觉手心有些发烫。他知道胤莱斯的意思——如果前线失守，如果“共鸣器”来不及启动，那么，启动那个需要献祭的“终末协议”，就是最后的选择。
　　他咧嘴，露出一个混合着疯狂和决绝的笑容。
　　“放心，老子命硬，没那么容易死。”
　　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背影如同一柄即将出鞘、斩向毁灭的利刃。
　　胤莱斯看着他离开，直到实验室的门缓缓关闭，才收回目光。
　　他重新看向主屏幕上那不断扩大的空间崩塌景象，以及那个冰冷的、注视着一切的“黑暗之眼”。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感受着那与尤维限深刻联结的、灼热而顽强的生命力量。
　　然后，他转身，走向那台尚未完全成功的“规则共鸣器”，银灰色的瞳孔中，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与……一丝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疯狂。
　　“开始吧。”
　　他低声自语，仿佛是对自己，也仿佛是对那冥冥中的命运。
　　“让我们看看，是‘归墟’吞噬一切，还是我们……改写规则。”
　　“伊甸”之外，星辰黯淡，毁灭的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