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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 ...

  •   雪芽乃江南名茶,采于初春雪后,芽叶细嫩如银毫,产量极少,寻常人难得一见。
      江疏月手指微拢,取一勺茶叶倾入茶瓯,茶叶落定,如碧玉沉于白瓷。

      执银壶,壶嘴微倾,沸水如珠落玉盘,缓缓注入。
      水雾蒸腾间,茶叶舒展,芽尖轻/颤,如碧波浮沉。

      待水温稍降,江疏月执茶筅,手腕轻转,茶汤渐起雪沫,如云如雾,浮于盏面。
      众人屏息,只见她指尖微顿,茶汤忽而凝成一片细密白沫,如雪覆青峰,清透如玉。

      “这是......云脚雪?”席间有懂行的,惊呼出声。
      云脚雪乃茶道绝技,须茶、水、火三者相合,方能凝成如此细腻的茶沫。

      江疏月垂眸,将茶盏奉至太后面前:“恭请太后品鉴。”
      太后接过茶盏,轻抚盏沿,细细看去。

      见茶汤澄澈,雪沫如云,浮于碧色茶汤之上,宛如雪落青峰,清雅绝伦。
      她轻啜一口,入口微苦,旋即回甘,如清泉潄玉,余韵悠长。

      太后有心刁难,但她是身份持重的人,与一个小辈计较,着实有失她的身份。况且,这底下的一干人等,极会瞧她的脸色,也不是吃干饭的。

      所以,这个当口,底下的那些茶道老手,都在看着,的确不是个为难人的好时机。
      于是,她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好茶。”太后眸中微亮,“茶香清冽,回甘悠长,江姑娘的茶艺,果然不凡。”
      众人闻言,纷纷赞叹。

      长公主是何等聪慧之人,她这些年来一直长伴太后左右,盛宠不衰,凭的就是她过人的察颜观色的能力。
      “既是如此,江姑娘,你的好日子到了,难得太后看得上你,从今往后,你就在太后宫里,做个茶侍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茶侍,说得难听一些,就是个奉茶的宫女。

      要知道,面前这位江姑娘,可是已故工部侍郎的独女。江侍郎在的时候,那可是深受新帝重用的,而江侍郎一生,献身江渠水利工程,造福无数沿江百姓,那是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的。如此折辱其后人,只怕不太妥当。

      见江疏月站着没动,长公主官威一摆,厉声道:“江氏女,还不赶快谢恩。”

      江疏月的膝盖压在慈明殿前的汉白玉阶上,寒意顺着骨髓往上爬。
      她看见懿旨边缘未干的朱砂,太后印玺的凤尾处有晕开的痕迹。

      这分明是连夜赶制的诏书,嬷嬷染着蔻丹的手指展开绢帛,“江氏女”三个字被念得咬牙切齿。
      这毫不掩饰的恨意,只怕这嬷嬷也是带大沈律的吧?

      自己珍爱的珠宝被自己无情的践踏,才会恨得如此牙痒痒。
      是啊,如果换成她们的角度,江疏月都觉得自己莫不是如此残忍。

      将她们心尖尖上的人儿,趁他失忆,将他丢到乱葬岗,再就是利用他,让他入赘,替江家挡箭。最后还是利用他,让他上战场,送掉一条命.......

      她没有一丝反抗,跪在这里,是对一手拉扯大他的太后的尊重,毕竟养育之恩大于生身之恩,如果没有太后,她也不可能遇见他。

      但是,她又是那个多么渴望自由的江疏月啊,怎么可能应下太后的诏书,从此被拘在后宫里只当个茶侍?
      江疏月在这里已经足足跪了三个时辰。

      她入得宫来,并没有穿厚厚的狐裘,汉白玉阶的雪水形成了冰碴,割破她膝盖处的绸缎裙摆,泅出两团暗红。
      “商门贱骨,也配肖想沈氏嫡脉?”昭阳长公主倨傲立于江疏月面前,语气里透着对面前这位商女的滔天恨意。

      她恨面前这商女,勾人手段一流,五年前使了勾魂手段招进一个赘婿,间接害得她的宝贝女儿的容貌毁于一旦。
      五年后,这女子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又再次勾搭上了沈世子,如果不是沈世子及时清醒过来,真要中了她的计,被她青云直上,当上世子妃了。

      江疏月沉默,不理昭阳这个疯婆子。
      她的目光看向游廊尽头。

      此时,那里,一个玄色貂氅的身影正转过朱漆廊柱,朝这边行来。金线螭纹在雪光里刺得人眼疼。
      江疏月口中尽是苦涩。

      半个月前,沈律为救她,飞奔上了平阳郡主的画舫,画舫爆炸,沈律伤了头。醒后记起了很多事情,却把她救起他,他在江氏老宅养伤的那段日子忘了个七七八八。

      几日前,她为了解救母亲柳氏,求到他跟前,再一次证实,他的的确确不再记得她了。
      沈律踱步到她跟前。

      江疏月紧紧盯着他的腰间。
      那里,系着她亲手绣的岁寒三友荷包,而他看她的眼神,却只剩轻蔑,像看阶前被人踏脏的雪沫。

      “律儿来得正好。”昭阳长公主讨好地将暖炉塞进沈律手里,“你伤势未愈,可不能再冻着了。”
      她指着江疏月道:“这商女的手段好生厉害,让全京城说书的胡谄一段,硬生生说她是你未过门的妻......”

      沈律的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
      玄色官靴踏碎薄冰停在她面前,貂氅下摆扫过她冻裂的手背。

      江疏月下意识要去抓他的衣角,沈律突然俯下/身来,带着拂手柑冷香的指尖捏起她的下颌。
      他的声音冷如冰锥,一字一字冷冷的砸进她的心里。

      “本官认识你?”
      他眼中淬了冰,看她就像看一件沾了污渍丢弃的旧物。

      “沈律,你怎会不认识我?”江疏月惊诧万分,指了指他的腰间,“你口口声声说不认识我,为何又佩戴我送你的荷包?”
      “这个是你送的?”沈律毫不留情地扯下荷包,扔在雪地里,“我堂堂世子,怎会佩戴你们这些人绣出来的东西!”

      江疏月愤恨地盯他一眼,扑身向前要去捡荷包。
      沈律却抢先一步,一脚踩住荷包。

      在他的用力下,鹿皮靴底碾着松竹绣纹,金线在冰水里迸断。
      江疏月胆肝俱裂,这是她熬了三天才绣成的平安符,如果不要,也容不得如此践踏。

      她拼命去掰他的脚踝,想把荷包拿回来。
      沈律抓/住她的手腕,提了起来:“商门之女不过如此,随随便便送个荷包就能诱/惑本世子了,想得真美!”

      他用力将江疏月甩出去:“江疏月,我警告你,再让我见到你,便将你沈氏一族彻底消失!”
      昭阳长公主极会看眼色,一听得世子说不想见到这个人,马上招来宫中侍卫,冷声道:“将此人乱棍打出,不要碍了律儿的眼。”

      侍卫的廷杖重重砸向江疏月的后腰,她躲闪不及,被打得扑倒在雪地上。
      沈律双掌猛然紧握,抿着唇,别过脸去。

      江疏月最终被扔出西华门。

      顺天府。
      顺天府的公堂,惊堂木拍碎的不仅是案几,还有江疏月的整个世界。

      “江柳氏乘人之危,以奴役良人问罪。”沈律坐于顺天府大堂之上,逼着顺天府尹改判:“依《大萧律》发,杖八十,收监候审。”

      江疏月死死攥着母亲柳氏的手。
      那双手上,还带着采茶磨出的茧子,此刻在镣铐下显得那么枯瘦。

      “沈律,你忘恩负义。”她盯着曾经共患难,真心交付生命的那个人,字字泣血,“当年你重伤失忆,坠落启江,是我救你回来。你一身重伤难愈,是我母亲用祖传疗法为你续命!这些,你都忘了吗?你都记不起来了吗?”

      沈律怒极,拍案而起:“江疏月,你再辱没朝廷命官,本官治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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