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令》夜不黑

81、第 81 章

　　这日，天色已近黄昏，他们漂在启江上。
　　江疏月着暮色中的寒冷江，水色如墨，倒映着漫天霞光。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沉入江底。
　　船行江心，两岸芦苇渐渐隐入昏黄之中。

　　江疏月靠在沈律肩头，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这条曾经带走无数生命的寒江，此刻却成了他们新生的起点。

　　这条启江，曾是她救起他的地方。现在，故地重游，她自是万千感慨。就是不知道失去记忆的他，看到这条差点命丧于此的寒江，又有何感想呢？

　　江疏月正要询问他，就在这时，船猛地倾斜了一下。
　　林副将的声音向船头传了过来，响彻整个夜空。

　　“都统，小心，有埋伏。”

　　江何分流，支流作为分支的河面，比广褒的江面要窄上许多。两岸以人高的芦苇丛，不知何时起，驶出了好多乌蓬船，每条船上皆站着数十名黑衣人，搭弓引箭，射向他们的船。

　　漫天翎箭，组成庞大的箭雨，撕开雾气，朝他们激射而来。
　　船上的护卫皆无防备，大半被羽箭穿透，倒在船上。

　　“快躲到舱里去！”江疏月招呼众人进舱。
　　他们乘的是艘大船，船壁比一般的船要厚实，可抵抗一阵。

　　一枚羽箭气势汹汹，自江疏月背后射来。
　　江疏月一个转身，青琊宝剑出鞘得快似闪电，空中银光激闪，羽箭竟劈成两段，碎刃纷飞。

　　表琊剑锋闪着寒光，嗡吟不绝。
　　江疏月一眼瞥见弃稿要逃的船娘，马上叫道：“沈都统，你去抓那个船娘。”

　　众人避入舱中，连那个船娘也一并抓了进来。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沈律目光森冷，手持竹笛，一步一步逼近船娘。

　　船娘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看着这位白里里湿/润如玉的公子，此时眸中燃着幽火，似要把这满河雾烧尽。
　　江疏月认真地打量着那船娘。

　　虽然惧怕，但眉目间的那股狠厉，是怎么掩盖也掩盖不下去的。
　　“你是甄娘？”

　　甄娘是叛党寿王的小女儿。

　　半个月前，本该剿灭的叛军残部，军械造假的幕后主使，此刻竟从他们不知道的哪个角落疙瘩里冒出，出现在芦苇荡中，如附骨之疽。

　　“上天不公，竟要亡我。”船娘突然不抖了，猛地站了起来，撕心裂肺地叫道。
　　“今天，我誓必与尔等同归于尽。”

　　“不好。”江疏月猛然醒悟，鼻冀处已嗅到硫磺火药浓烈的气味。
　　“他们在我们的船上埋了炸药，要烧了我们的船。”江疏月一边说，一边看向外头。

　　外头，整条船都烧起来了，四周一片火海，热浪滚滚而来。
　　“快，快跳到水里去，注意避开来箭。”沈律吩咐道。

　　林副将前头开道，沈律与江疏月断后，众人躬着腰，猫着跳入河中。

　　丁香跟着江疏月自小在江边长大，深谙水性，一扎进水里，就游出了半里地。回头一看，见林副将在水里扑腾，想他是旱鸭子，不通水性，忙游过去，拽住他的束甲绦，把他拉出/水面。

　　林副将被江水呛得头发昏，迷糊中觉得有人救他，出于溺水者本能的反应，一把搂住了丁香的脖子，死死不放手。
　　丁香快要被扼得窒息过去。

　　她气极，眼见两人都要沉入江底喂鱼，她一个手刀，击在林副将的后颈，后者当时就晕了过去。
　　丁香这才大大喘出一口气来，划开水面，拖着他朝岸边游去。

　　“哈哈哈，你们走不掉的，我要你们全部陪葬。”甄娘疯了，瞬间，熊熊火焰吞并了她。
　　“江姑娘，快跳。”沈律替她挡开迎面飞来的箭矢，掩护她先走。

　　江疏月迅速跳入江中，扭头正打算招呼他也跳下来，就看到被熊熊大火吞了去的甄娘，又站了起来，整个人着火，跟个火球似的，手里面，居然多了一个箭驽。

　　江疏月大惊。
　　这是人么？怎么烧不死的？

　　“小心！”江疏月急忙出声示警。

　　箭驽好生厉害，激射/出的箭快如闪电，与江疏月的示警声同时到达。沈律躲闪不及，正中肩胛，身子一侧，仆倒在甲板上。
　　更多的箭矢飞射而来，撞在船舷上，发出冰雹般的闷响。

　　沈律反应十分快，迅速起身，挥剑将射来的箭矢都格挡开去，再反手将钉入肩胛的箭拔/出。
　　没有料到的是，这箭竟是带了倒钩的，强硬撕下，连着皮肉也一并扯下，顿时，血水混着冷汗湿透重甲。

　　就在这时，江面上突然多了三条蜈蚣船，如毒虫般围拢过来，船头叛军架起的箭驽正对主舱。
　　“沈律快跳啊。”江疏月急得声音都喊哑了。

　　叛军的床驽发出的箭簇，带着雷霆之势 ，朝沈律他们急射而来。
　　亲兵扑过来挡箭，箭驽威力巨大，居然贯穿二人躯体，余势还穿透他的铠甲，将他钉在桅杆上。

　　在那一刹那，江疏月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就连呼吸都不曾有。
　　很快，她就清醒过来，抢过一条乌蓬船，拼命朝着他划去。

　　沈律砍断桅杆，将自己解救出来。
　　体内寒毒在骨髓里窜动。

　　寒毒发作了。
　　他有些庆幸，幸好将那只装满军册的铁匣，让暗卫先一步送往京城了。

　　那里面，要是装着当兵部尚书私通西夏的矿脉图。
　　那些叛军也是可以，死到临头，还要作困兽斗。

　　这时，叛军久攻不下，改变策略，开始烧船了。
　　火油箭满天飞，均朝着沈律所在的船飞过来。

　　不多时，整个甲板都点燃了。
　　烈焰吞没船舷时，天际传来沉雷般的战鼓声。

　　叛军首领登时变了脸色：“龙......龙旗？”
　　原本迷茫一片的江雾，突然被无数火把撕开。

　　赤底金龙的战旗猎猎招展，旗下一字排开二十艘军船，轮桨激起的白浪如蛟龙腾空。
　　居中楼船甲板上，老侯爷沈铭玄甲红缨，手中“断岳”枪直指敌阵。

　　“叛国者死。”
　　床子驽的绞盘发出巨兽般的低吼，丈余长的踏橛箭离弦刹那，沈律所在的船轰然解体。

　　“律儿！”
　　老侯爷的吼声第一次失了从容。

　　他亲眼看着儿子像断翅的鹰隼般，坠入寒江，火浪吞噬了那片水域。
　　就连快要冲到面前的江疏月的那条乌蓬船，也被火浪激出几丈远。

　　江水呛进肺腑，寒毒噬骨的剧痛，反而令得沈律更加清醒。
　　他死死抓/住半片燃烧的船板，尽快使自己不沉入江底。

　　叛军的蜈蚣船已围拢过来。
　　长矛攒刺下来，他迅速潜入水底，抓/住铁链，猛然发力，一把把敌船掀翻过来。

　　落水叛军立刻被轮桨卷入沈家军车船的底部，巨桨镶着侧刀般的利刃，迅速将人切割，江面上一片殷/红漫延开来。
　　一支毒镖顾在此刻扎进他的右腿，寒毒遇血爆发，他四肢骤然僵直。

　　在他沉入江涛的刹那，他看到，他的父亲，老侯爷沈铭，从三丈高的楼船上一跃而下！

　　父亲！
　　他没有想到，紧急关头，父亲竟然舍身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