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赵宝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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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姒猛然惊醒。
她如同一条即将溺死的鱼一般大口喘气，胸膛剧烈起伏着，额上满是细汗。
她坐起身，静默良久。她不敢闭目，因为脑中仍残留着梦中那双似压抑着滔天仇恨的黑眸。
勿思、勿忘......
后会无期。
赵宝姒咧了咧嘴角。
梦中的那些人，如今竟已真的都再也见不到了。
记忆中那个站在国子监校场上，用紫色发带扎起两个小啾，满眼光亮的小女孩，终究是淹没在了记忆的长河里。
这些年变故连生，沈氏一族的倒台，株连了无数与之交好的世家，她的父亲作为赵家的家主，曾是沈老将军身边最信任的副将，自然也是与沈老将军和其长子沈承昭一同死在了鸿关一战中。父亲死后，她嫁了人，不满三年，夫君又死了，而后又得知弟弟赵平的死讯……
她真的很久没有梦到小时候了。
少时她总想自己身为女子凭什么低男人一头，为什么现在却心甘情愿觉得自己身为女子就该低人一等了呢？
为什么呢？
只是还没等她想出答案，就突然听见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赵宝姒皱眉，唤来一脸煞白的婢女。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大小姐，我们也不知道……”
赵宝姒眉心一跳，心脏不知怎的突然跳的飞快，她足尖轻点，竟是在婢女的尖叫声中，几个闪身来到了屋顶。
又是一声巨响，巨大的火球一下就砸开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城门。火球连同厚重的铁门一并倾倒而下，轰隆隆压碎了仅存的守城护卫。
霜北城，破了。
“哈……”赵宝姒看着那跃进城中的金戈铁马，听着满城尖厉的哭喊，尽是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她忽然想再见见那柄墨枪了。
只见她飞檐走壁，瞬息之间就来到了祠堂的阁楼。
阁楼墙壁的正中央，赫然放着一柄短小的有些滑稽的墨色长枪。
赵宝姒盯了它片刻，又不住的笑起来，状若疯癫：
“原来从前我觉得高不可攀的长枪，只有那么一点点。”
赵宝姒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抬手将长枪取下。
枪影如电，在赵宝姒细白的指腕之间翻转如飞燕，带起一串冷冽的破风声，让人看得头晕目眩。
赵宝姒凄惨一笑，终是闭上眼。
男人也好，女人也罢，终是太晚了……
“雾草！大小姐你在干嘛！”
“你弟没死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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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衡真要碎了。
上一秒她还拉着少年在逛街，寻思着多买点黄纸朱砂回去备用，下一秒就听见城门轰隆隆被撞了两下直接倒了，巨大的火焰一下蔓延开来烧得人吱哇乱叫。
她死命拽着少年的胳膊才没让自己倒在地上。
她本能地拽着少年就想往赵府跑，因为赵府现下是城中唯一安全一点的地方了。
谁想这少年根本不动！！
“我们不能放任百姓不管。”少年反手握住玉衡的手腕，神情是难得的严肃。
玉衡真想给他两巴掌，都什么时候了，当然是自己逃命要紧啊！霜北城城破早已是定数，这些百姓受霜北城庇护多年，是注定与这座城共存亡的，现在救了也没用，等城破了都得死。
玉衡使出吃奶的劲甩了甩手腕，却发现少年的手指犹如铁扣怎么也甩不掉。
眼看着火势蔓延，北原军马的影子在橘红色的火光中若隐若现，玉衡急得竟是哭了出来：“要救你救啊！拉上我干什么！快放手啊！”
少年被玉衡的眼泪一惊，陡然松手，垂下眸说：“对不起道长，我不能看着这些百姓就这样死了。”
言罢，他冲玉衡拱了拱手，闪身投入火焰中。
我***
玉衡破口大骂，她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救下这人！
然后玉衡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了嘴巴。
祖师爷在上，有人要强迫她一起去送死，此情此景她真的忍不住不骂啊！
玉衡一边在心中暗骂，一边飞快的朝赵府跑去。
路上求救者胜多，人影憧憧尖叫于烈火中犹如鬼魅，她索性给自己的耳朵贴了两个清净咒，强迫自己远离这恐怖的环境。
一直跑进赵府，都无人阻拦，玉衡想径直穿过祠堂，走小路去小院，这样可以节省不少时间，眼看着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谁知刚进祠堂，玉衡眉心就犹如被针扎一般，痛得她几近叫出声来。
赵家的先辈强制开了她的天眼。
玉衡目眦欲裂，还不等她把这些牌位骂个遍，就又见到了上次那个样貌平平的鬼魂。
他一看见玉衡开了天眼，就大声尖叫起来：“道长！我不是赵平！！！”
“关我屁事啊！”
玉衡也大声尖叫起来，捂着额头就往外冲。
谁知这鬼魂竟又接着叫道：“求求你了道长，快去救救大小姐吧！她要自杀了！”
这一喊直接逼得玉衡生生止住了脚步。
玉衡冲这祠堂排位狠狠比了个中指，认命般的大吼：“那你倒是说她在哪里啊！”
然后……
然后玉衡就看见了这位大小姐举着一柄墨色长枪就要往自己下巴里捅。
情急之下，玉衡只好大声喊出自己刚刚得知的消息，谁知话音未落，这大小姐就猛然睁开眼，满脸精光宛如饿狼扑食一般抓住她的肩膀。
“你说什么？！赵平没死？！”
玉衡被抓得生疼，只觉得头晕目眩，究竟谁能来救救她啊！
这时赵府仅存的家丁突然冲进屋，簇拥着赵宝姒和玉衡就往祠堂后面的小道逃去。
眼看着离她的小院越来越远，玉衡奋力挣扎着想要逃脱家丁们的裹挟。
她的箱笼还在小院啊！没了那一箱宝贝让她怎么在乱世苟活啊！
玉衡真的要崩溃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赵宝姒还在抓着她问她为什么会说赵平没死。
玉衡急得大吼：“还能谁告诉我的，你弟弟的小厮阿明告诉我的！那口白棺里躺得是他，不是你弟弟！”
“阿明？”听到这熟悉的名字，赵宝姒像是骤然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一个踉跄，仍由自己被家丁簇拥着往外跑。
“你为什么会知道阿明？”
“大小姐，我是个道士，当然是他的魂魄告诉我的啊！算我求求你了，能不能让你的家丁放开我，我要回小院取我的箱笼啊……”
玉衡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们已经出了赵府来到城中。
而城中除了赵府，遍地都是北原的军马。
完了。
玉衡心如死灰地望向赵宝姒。
都怪她，早知道就不救她了......等一下。
玉衡难以置信的擦了擦眼睛，她怎么突然好像在这大小姐的眉心出看到了一点紫气呢？
赵宝姒没有听见玉衡的回答，实际上再她听到玉衡说赵平没死的时候，她就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只觉得自己犹如魂魄出窍一般愣在原地，一时间耳边轰鸣如雷，只能听见胸膛中愈演愈烈的心跳声犹如战鼓。
失神间，她瞥见那些与她们擦肩而过的北原士兵的马鞍。
是那样的精美，她只在数年前沈氏还风光无限的时候在朝廷的军马上见过。
她记得那些马鞍的左下角都刻着一个“秦”字，以显大秦的微风。
她的目光下移，居然真的在那些疾驰而过的马鞍上看到了一个个小小的“秦”字。
“原来是这样……”赵宝姒的神智一点点归拢，她的目光一点点变冷，低喃道：“狡兔死，走狗烹。秦王啊，你竟是真的昏庸至此，要杀尽所有与沈家有关系的人吗……”
她的目光逐渐灼热起来，眼中精光闪闪，只见她猛地推开玉衡怎么也推不开的家丁们，一脚将离她最近的北原士兵踹倒在地，一把抽过那人的刀，狠狠插进士兵被铁甲包裹的胸膛。
霎时间，赵宝姒的面容被染得血红。
她似疯了一般冲入战场，长刀过处，鲜血四溅。
她犹如一团陡然升起的烈火，几刀就劈开了北原士兵的围攻，无数人头落地，只见她单手提刀，在满地的残肢中慢慢转过头来：
“玉衡。”
玉衡瞳孔紧缩，赵宝姒印堂中央的黑气竟不知什么时候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光。
她没有看错，真的是紫气。
“你那天问我是否甘心，现在我有了答案。”
玉衡看着那紫气化作金光，随着赵宝姒话语的落下愈来愈亮——
鲜血顺着赵宝姒垂落的发丝间滴下犹如暗红的溪流，流淌在地上。
只见她拭去唇角的鲜血，咧开嘴笑道：
“我不甘心。”
“从来都不甘心！”
只见她眉心那道金光骤然亮得刺眼，赵宝姒仰天长笑，带着数不清的畅意与道不明的酸涩。
她一把扯下早已别在腰间的虎符，几剑挑落马上敌军，翻身上马，振臂高呼：“赵家虎符在此！赵家军听令！”
随着赵宝姒话音落下，四周的空气如同被丢入一个巨大的蒸笼，在骇人的沉默中节节攀升至沸点，在某一瞬间一下炸裂。
不知是谁在远处擂起了战鼓，霎时红甲军齐声高呼。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红甲骑兵自四面八方杀入战场。
这时一道怒斥突兀的响起：
“宝姐儿！虎符果然在你这！你一个女人别胡闹了，快把虎符交给二叔——”
怒斥声骤然化为凄厉的惨叫。
赵宝姒一刀削去他的耳朵，斜眼大笑：“无用男儿，给本将军闭嘴！”
她勒马转身，厉声道：“赵家军听令，即可随我出征，伐北原，重振——”
赵宝姒顿了顿，低头轻笑一下，旋即抬头高喝：“重振赵家！”
她一刀划开迎面而来的北原骑兵的喉咙，一把夺过其手中长戕，红缨翻飞犹如烈火。
天空中不知何时划下一道金光劈开乌云，正好落在赵宝姒身上。
玉衡极目望去，只见这两日前还疲态尽显的妇人，如今在金光的照耀下脱胎换骨，犹如天兵下凡。
她听见赵宝姒在大军阵前冲自己遥遥大喊，其声色朗朗如乾坤：
“玉衡，曾经有人与我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觉得如何？”
无数道目光朝玉衡直射而来，玉衡一瞬间只觉得眼睛酸涩，她看着沐浴在金光中的女人大喊：
“恭迎赵王！赵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话犹如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霎时间卷起无数涟漪，激得周围百姓跪拜高呼：“恭迎赵王！赵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宝姒哈哈大笑起来，无数金光自她的身上迸发至千里外，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赵氏祠堂的清气裹挟了她全身，金光融合了清气愈发高涨，一时间炙热如日光，笼罩了整个霜北城。
玉衡看到霜北城上厚重的黑雾在此时竟被这些金光吞噬得尽数消散。
玉衡逼自己在这刺眼的金光中瞪大眼睛，前方赵宝姒正骑在高头大马上缓步前进，浑身意气风发，犹如滔滔江水势不可挡。
玉衡一时间竟看不清究竟是金光自她身上迸发，还是她正在走向金光。
玉衡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这场仗你一定会赢！”
赵宝姒没再回头，只是大笑着摆了摆手：
“借你吉言！”
风雪翻涌间，只余刀光剑影中那一轮骄阳，灼灼似火，永不熄灭。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赵宝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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