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机图》豌杂面

1、第 1 章

　　第一章·鳞甲声碎

　　城北三里外，有一处废弃的机铺。

　　传说里，机铺原是工正署的支点所，年久废弃，只剩几道铁轨埋在泥底，一到雨天便露出褐红色的痕来。也有说，那里曾试制过一批铠机兵，后来兵败城外，图纸被焚，只留下一屋零件和缄默的铁皮人偶。

　　谢鸢禾第一次见到林铎，也是从那处机铺回来后。

　　“她自己一个人进去了？”谢鸢禾问，声音不算高，却压得住风。

　　守铺人缩了缩肩膀，“我劝过了，那姑娘说要找‘壳脊的旧图’。我也不晓得那是什么，反正走进去两刻钟了，还没出来。”

　　谢鸢禾没再说话，只拎了油灯，踩着湿泥往里走。

　　机铺半陷在山腰下，门是用绳索和碎铜板拼接的，看不出原样。灯光一照，能看见铁壁上嵌着生锈的传动轴，还有几只早就废了的节肢构件，垂挂如蛛肢。

　　她踩过破碎的台阶，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敲击声。那不是人说话的声音，是金属轻轻咬合、被试图撬开的声音。

　　她停下。

　　那姑娘正蹲在墙角，手边是一摞封旧的机簿和一具断臂的战偶骨架。她把书架上的铜片拢在一起，像在比对什么，眼神里没有一丝慌乱。

　　“你就是林铎？”谢鸢禾问。

　　林铎偏过头来看她，没有起身。

　　“你认识我？”她说。

　　“认得。”谢鸢禾走近两步，“你在修复机关？”

　　林铎轻轻“嗯”了一声，把铜片放回去，“它断在脊位，旧图没对上。你是来赶我走的？”

　　“不是。”谢鸢禾把灯放在石头上，“我只是想看看，传说里那个‘林家叛徒’，是不是真有本事把封图重绘。”

　　林铎望她一眼，“那你就等着看。”

　　灯火被风吹得微晃。谢鸢禾站着不动，像一根沉默的线。

　　她其实知道林铎不是“叛徒”。三年前林家被抄，机关案传到九衢都城，各家争夺林氏残图，唯独林铎那一份失了踪。

　　她没逃，只是躲进了旧铺。不是怕死，是怕图落在不该落的人手里。

　　“你来，是替工正署？”林铎忽然问。

　　谢鸢禾摇头，“我自己来。图我不要，我要你。”

　　林铎没有笑，但眼睛里闪过一点锋利的光，像久未拔鞘的刀，“你知道我手里有的，不止旧图。”

　　“我知道。”

　　“你敢跟我赌命？”

　　谢鸢禾轻轻挑眉，“你敢赌，我就敢押。”

　　屋外又响起雨声，远处山脚的水车被风推了一下，“哐”的一声闷响，如一条迟暮的巨兽。

　　林铎忽然站起身，“那你帮我续一节‘尾骨’。”她把断轴推到谢鸢禾面前。

　　谢鸢禾没动，“我不是机关师。”

　　“可你带的是银线灯。”林铎低头看她，“你比我清楚旧图怎么接。”

　　两人对视片刻。谢鸢禾终究伸手，把那段尾骨轴捧了起来，指尖一触碰到边缘，竟有温度微微传来。

　　——那不是一具彻底废弃的偶体，那是一台尚未熄灭的“感知型”核心。

　　她看着林铎，缓缓笑了：“你把‘心髓’藏在这里？”

　　林铎淡淡应道：“我说了，我不止有图。”

　　风声自屋檐掠过，像旧事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