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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往日尘封 ...

  •   在晏楼的记忆里,那双深邃秋波、婉转清眸,从未对自己敞开过心扉,也从未对自己这般柔爱。

      更遑论在悠悠众目面前,她选择了卑躬屈膝。

      似是被铺天的惊愕掐了神,晏楼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僵硬到动弹不得。她几经尝试着开口,她很想打破这个僵局,话到嘴边却只剩呜咽。

      此刻出格的是她,晏楼却感到痛苦地是自己,像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眼神一味躲闪着,妄想自己从未见过这一幕:

      “起来。”

      她没有抱什么希望,也许只是想狼狈地躲避。在她的心里,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她都想要那个女人非死不可。

      那两个字与其说是大庭广众之下的命令,不如说是她对景忬的试探,若是这试探成了,她会毫不手软杀了秦鸢。

      所有近卫都在一旁侍立,面对晏楼一身的杀意,自是无人敢置一言。

      晏楼瞧着身下的女人似是陷入了沉思未有所动,特意伸出手去挽住她,像是已经准备迎接如她所料的结局。

      却哪知景忬竟是直接看穿了她的心思,全然明了自己遵命的后果会是什么。她看着眼前之人投出来的邀请,没有半点敢接的胆量。她挣扎着往后退几步,膝盖擦过地面窸窸窣窣,仍是不愿起身。

      眼瞧着她体力实在不支,跪得很是留心,生怕一个失神就倒了下去。但即使这样,她眼神中的哀求之意却更甚:

      “求殿下饶她一命。”

      “……”

      现实就如同一盆冷水浇之心头,晏楼被呛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不要为了别的女人求我,也不要为别的女人流露出那样的柔情,更何况这个女人要取你性命,你为她这般委曲求全,那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她感到自己的嘴角好似几经略微抽动,那是苦笑而不得的酸涩。

      晏楼满是低落地转过头,没有再看向任何人:

      “左右带下,不许任何人探视,别教她死了。”

      “是。”

      自秦鸢被带走,晏楼看了一眼剩下的近卫,一个一个滞怔在原地,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

      “遵命,卑职等告退。”

      近卫们离开得很快,像是早已不愿在这是非之地多待一刻。

      一溜烟的功夫就只剩下景忬和晏楼两个人,死死地僵持。

      只是还如方才的样子,一个人愣然站着,眼底满是失落。一个人费尽力气地跪着,她的呼吸很是沉重,连带着屋子里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景忬这一刻的心思容不下其它,秦鸢的命总算得保,仿佛从她心间那把悬挂的刀尖暂时没了威胁,让她疲惫不堪的心终于能喘上一口气,只听得她淡淡道:

      “多谢殿下成全。”

      这句话像是突破了晏楼最后一道防线,她开始有些瞒不住眼角的水意,只好仰起头不让她看见,故作没好气地质问:

      “你可以起来了吗?”

      景忬把手撑在地上,起身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漫长。

      只因膝盖跪得时间太长,已经感觉不到麻木,而是疼痛。但也好在于此,那剧烈的不适每一刻都在警醒着她,也不至于那点的气力耗尽就让她再次直接晕了过去。

      但她再是克制,那紧皱的眉心下还是表露着每次挪动所引来的噬骨之痛。

      晏楼虽未直视整个过程,但她清楚背后正在发生着什么。她咬着牙,每一次不忍都逼得她想转过身去搀扶景忬,只是随之恼意上头即刻就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她等到身后的人似是气息平稳了些,便指了指眼前的椅子,也不知道景忬看没看见,虽是没好气却更像请求般地说道:

      “你坐吧。”

      景忬知道晏楼此刻正在气头上,也就未作多言,一步一步从晏楼身旁走过去坐在了椅子上。

      她细抚着膝盖,试图减轻一些疼痛。

      晏楼还是站在原来那个地方,等到景忬感觉膝盖好些,冷不丁丢出一句:“她是谁?”

      这一问还是来了。

      景忬垂下眼,不愿意告诉她实情:“她是我的一个故人。”

      这谎言编得实在勉强,晏楼冷讽道:“故人相见竟是奉以刀剑,我竟不知姐姐在江东还有这样一位情意匪浅的故人。”

      “……”

      眼瞧那人不接她的道,晏楼不死心还继续着冷嘲热讽:“姐姐对她的情意这样深,当真是让我羡慕,兰约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呢。”

      这话在景忬听来越来越刺耳,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晏楼:“你到底想说什么?”

      机会终于来了。

      晏楼转过头,只为让那人看清楚她满是不解的眼神,质问道:“我只想知道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景忬敛了半晌的精神,冷笑道:

      “殿下看来是怀疑我与她有染了。”

      “不然呢?”晏楼也凝起眉眼,一副真相就是如此的样子,“姐姐可知道那个女人看我的神情吗,就像我与她有过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我从她的眼睛里看见的尽是杀意。可奇了怪了,我从未见过她,这通天的仇恨从何而来啊?”

      “但话又说回来,我并不在意她对我怎样。只是她若真同姐姐有什么情意,我的确容不下她,可若不是我想的那般,她又要至你于死地,那我更是容不下她了。”

      晏楼前番这种种铺垫,只是为了最后的蛇信:“我不是什么圣人,我也有私心。姐姐如果真想救她,还请姐姐告知我实情,我不想活在整日的疑神疑鬼之中。”

      景忬瞧着她这般渴望的眼神,并未直奔主题,倒是先谈起了从前:

      “殿下可还记得永泰十二年的事?”

      只要当年不是襁褓之时,应该都知道宸王兵变。对于晏楼更是如此,毕竟宸王正是她的母亲,也正是现在的皇帝。如果没有那件事,也许被杀的就不会是东宫而是宸王府上下了,自然也包括她自己。

      只是已时过多年,晏楼不知道景忬今日为什么突然提及:“我记得,怎么提起它了。”

      “那日统鉴司冲进景府时,夫子刚走不过一刻,侍女还在为我收拾着书箱。外面突然起了阵阵踏响,连带着族人家仆尖叫的杂声。我害怕外面的动静,和侍女藏在书堂不敢出去,直到统鉴司找到了这儿,拿刀逼问侍女我的身份,我担心连累她便自己承认了。被带走的一路上,我看到太多下人因为逃跑而被杀。后来我被关在天牢里,见惯了狱卒随意将犯人置于死地,人只要一死便被包裹着拖走,他们都是同我一起进去的,想来应该都是一个罪名而入狱。”

      这是晏楼第一次见景忬谈到当年。

      她知道那一段记忆对景忬来说和炼狱无异,更是因为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她的亲生母亲,所以她一直不敢触及。若要深究往私心了说,除了心疼,她也害怕会唤起景忬心底深埋的恨意。

      她不愿,她割舍不下。

      “姐姐……”

      景忬摇头笑了笑示意她放宽心,仿佛只是在诉说着一段与她毫无关系的回忆:

      “后来我被罚没掖庭,那里的日子才真正让我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原来为奴为婢是这样的艰辛,每日卯时未到便要起身劳作,从打扫庭院到浆洗衣物,一直到亥时才得歇息。我幼时养尊从未做过这些,自然干活时很是粗笨,受伤是常有的事。有时候手上的伤口还未愈合,新的伤痕又要添上。稍有不慎便要跪在石板上受罚,有时一跪就是大半日,膝盖不仅麻木得失了知觉,嘴里还要不停念叨着奴婢知错,若是掌事的路过没有听见,就要再跪两个时辰。若是屡次犯下宫规,便要被关进暗室,轻则幽禁重则鞭笞,很多人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的声音很是平静:“没有人知道那些人去了哪儿,也没有人敢问,但我们比谁都心知肚明。一日一日甚至有时候会潜入梦境里,不得安息。”

      晏楼却是再没了方才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她知道共情二字不过是礼貌的谈词,也许此刻陪伴才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所以她走到景忬的跟前蹲下了身,拉过景忬的手,满眼柔和地看着她。

      她想让景忬感知到自己一直在这里陪着她,安静地等待她的倾诉。

      “也是自己经历了这些,才明白什么叫青史名姓,北邙荒丘。王侯之间争权夺利,却致多少无辜黎民死于此。我实在不愿这世上再多一个冤灵,只恨我心余力绌,但能救一人是一人。”

      晏楼问道:“你是说方才刺杀你的那个人是?”

      “嗯,”景忬轻点了头,回应了晏楼的猜想,“她亲眼见自己的丈夫因临州暴征而死,决意赴死。我当时劝她保全性命才能为之报仇,便将她带回了江宁。”

      她紧皱眉眼,眼瞧着越听越不明白:“既然是你救了她,为何她今日却要恩将仇报?”

      “殿下觉得是为了什么。”

      景忬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

      晏楼陷入沉思不过弹指间,就像是想到了什么。联想到那个女人今日看自己的眼神,晏楼的眼底瞬间被一丝警惕替代:

      “你是说,她知道了今日在允承殿上的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往日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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