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同学的逆鳞》甜不与辣

79、笨拙

　　晚霞下的侧脸吻，彻底缝住了两人的嘴，一路相顾无言，手指暗自掐紧。
　　刚进家门，柴邵便脱力地蹲下来，喘着气。
　　他真干了件大事。他亲了秦删的脸。比起手背，脸颊的亲密似乎要高的多，对吧...
　　秦删没躲。
　　他敢躲么。

　　柴邵在玄关处傻笑着，又觉得这样太没出息。可是嘴角忍不住勾起，完全没办法。
　　只听楼梯处“咔嚓”一声，柴椰看着手机里那人笑出声。
　　半个身体都倚在楼梯扶手上。
　　“脸红成这样？经我和凌艾三天观察分析，你小子情窦初开了。”
　　柴邵故作镇定地站起身，摸着后脑勺：“你们真无聊。”
　　柴椰诶一声，抓住他的手臂：“你站住，告诉你姐，谁这么倒霉被你看上了？”
　　“我自己也很优秀好吗。”柴邵咳了咳，忽地挺直了腰板。
　　“那对方一定更优秀。”
　　柴邵一想起秦删便昂起头，骄傲地说：“那是当然。优秀的不得了，和我不相上下。”
　　柴椰鄙夷地看着他。
　　柴邵朝她皱皱鼻子。

　　高三的这个暑假比其他年级的暑假少了一大半。明明感觉才过了几天，班主任就在群里提醒暑假作业的事情了。一看时间，距离开学还有十天。

　　这早柴邵依旧如雷打不动地背知识点。
　　楼下一声巨响。
　　姜卿的质问声飘向楼上：“柴轩昂，你说过没有她的东西了，这个是什么？”
　　柴轩昂定定看着她，装聋作哑。
　　姜卿最受不了他这副样子，仿佛自己的崩溃那么无力，又那么可笑。
　　她拽着他的衣领推搡着，拳头落在他的肩膀，砰砰响着：“你说话啊，你别装死！”

　　“……”

　　柴轩昂冷漠的表情一次次扎穿姜卿的心。她捶他的手越来越缓慢，语气哽咽：“既然有忘不掉的人，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终于，这个冷漠的中年男人表情有了一丝松动。眼神淡然，干燥起皮的嘴唇微微张开，

　　“男人应该成家立业。”

　　姜卿不闹了，眼眶通红地看着他，退后一步，“所以呢。女人就活该做男人完成人生使命的牺牲品吗？”
　　“是你自愿和我结婚。”
　　“是你骗我！”姜卿抓着脸，年轻时就漂亮的脸现已憔悴沧桑，她脑袋一片空白，愣愣望着地面：“你说爱我……”
　　“那你现在懂了，我不爱了。”
　　“你根本没爱过吧？”
　　柴轩昂理着领带，弯腰捡起地上已有些年代的发卡，攥在手心：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在这里说爱很荒缪吗。”
　　“荒缪…”姜卿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又是哭又是笑：“荒缪…”
　　柴邵在楼上听着，心中一沉。不知不觉就下了楼，语气冷漠，“妈？”

　　姜卿似乎听不见柴邵的话，依然纠结着“荒缪”两个字。难以置信地用手指比划着：“二十四年。我的半生，原来是荒缪的吗。”

　　柴轩昂两眼只是盯着发卡，爱惜地塞进内兜，姜卿忽然就发了疯似的去夺，手指甲用力地抓着柴轩昂的手，再次争抢起来。
　　柴邵试图去拦，姜卿让他滚开。

　　柴轩昂两眼怒视姜卿，手死死护着那枚易碎的发卡。
　　“离婚！姜卿，我受够你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那么多年不说，偏偏让我失去了最好的年华，让我生了两个孩子！现在要跟我离婚！你凭什么轻轻松松地就可以脱离？！”

　　柴邵皱着眉，见过这个场面无数次，他早已从竭尽全力劝导变成了随他们去。
　　他和柴椰知道姜卿难过，劝导她。可是她完全不甘心，走不出来，势必要得到柴轩昂的回应。
　　这样许多年，再怎么心疼，最终都变成无奈。

　　刚背的知识点，在脑海里残存无几。他拿起资料，看了两眼，便仰倒在床上。
　　良久，手机响了起来。
　　柴邵想也没想就接通，歪了一声。
　　这几天秦删每天帮他复习，比闹钟还准时。有时候柴邵自己睡过头了，还是秦删打来的电话叫醒的。
　　他总觉得这个人对自己太上心了。却还是想更贪心一些，比如，让秦删打心底真的特别在意他。
　　秦删在屏幕里看见柴邵发呆的脸，眼神往下一扫，轻声提醒：“嘴角有牙膏沫。”
　　柴邵这才回过神，勉强笑了笑，翻坐起来。手指蜷起蹭蹭嘴角。
　　“昨天那道物理题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
　　说话间楼下什么玻璃制品被人使劲摔碎，刺耳的一声传入话筒。
　　柴邵扭头看了两秒，忽然看到秦删疑问的脸，于是用手捂着话筒，坐到书桌面前。
　　秦删还是问了：“什么声音？”

　　柴邵面色淡淡，一缕难堪一扫而过，摸着鼻尖，“我也没太听清。你给我讲讲英语七选五吧。”
　　看见这个小动作，秦删倏忽意识到什么。
　　虽然柴邵还是在笑，却硬邦邦的。大概是和刚才那声有着关联。
　　秦删不由得定定地盯着屏幕里的脸，把柴邵盯得发怵。

　　“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尖利的声线撕破平静，柴邵只想紧紧捂住听筒。秦删在对面沉默片刻，眉间一蹙，嘴唇半张，似乎欲言又止。
　　“挂了。”柴邵这么不耐地说了这一句。
　　秦删：“等……”
　　空气中只剩下绵长的挂断声。

　　眼前变成了锁屏界面，渐渐失落地变黑。映出柴邵苍白的脸，嘴角弯起一抹苦笑。
　　他放下手机，耸耸肩，状似坦然地捏起圆珠笔在发抖的指尖旋转摆弄。
　　秦删最讨厌喧闹了。
　　……
　　柴邵觉得被喜欢的人见证家里面的闹剧很丢脸。
　　就是很丢脸。
　　很窘迫。

　　不过如果对方真的因为这个而不再对他喜欢，他或许会松口气，自然地说：“那很好。”
　　是么。
　　万一自己真就特喜欢对方呢。

　　柴邵心口空落落的，甚至出现一股没来由的火。
　　他终究趴了下来，将脸埋在臂弯里，光是看着窗外穿透进来的光束眨眼睛。
　　一瞬间，不怎么想起刚才的事，不怎么想起父母吵架的事，也不怎么想起学习的事。
　　只是放空，晒太阳，吹风。
　　大概过了半小时，楼下陆续响起两次关门声。家里又变得空空荡荡。柴邵揉着鼻梁，“啧”一声，打开房门。他站在楼梯口向下看。
　　花瓶碎了一地，衣帽架歪歪地靠在墙上，一只帽子挂在勾上摇摇欲坠……

　　沙发枕头落到了茶几上，茶几上的果篮落到了沙发上。地板上的玻璃碎片被落地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
　　满眼狼藉。

　　柴邵烦躁地扭转身子，到房间关上了门，头疼地回到桌面学习。
　　临近下午时睡了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三点，窗外阳光正盛。
　　柴邵将头歪在手臂上，恍惚了半天。
　　家里静悄悄的，路上没有行人，某一瞬间，一种莫名其妙的慌乱涌上心头。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迫切地想要和谁说说话，好赶走那些可怖的孤独感。
　　扑到床上，他单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解锁手机，毫无目的性地翻了左边翻右边，不知道该给谁说说话。
　　秦删吧？
　　还是姚君子为妙。
　　他抓抓乱七八糟的头发，却终究没有主动打去电话。总觉得该停顿一会儿。
　　……
　　虽然有过期待，但当秦删的电话打来时，柴邵还是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手指停留在绿色按键上，犹豫片刻，又转移到红色按键。过了五秒，柴邵才装作无事地接通了电话。
　　“喂...”
　　秦删打断他：“嘘，看窗外。”
　　“......”
　　秦删把电话挂断。柴邵不解地翻过手机看了看，打开窗看了出去。

　　电话里的人正站在他家草坪栅栏外的小路上，张开双臂，嘴里衔着一袋满当当的零食，有些木讷地微笑着。

　　柴邵脑袋“嗡”一声，不太敢确认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揉了揉眼睛，彻底确认后，心中五味杂陈，立马转身下楼，冲出去撞进秦删怀里，怎奈零食将他的头往后一弹，倒退几步。
　　“欸！”

　　秦删及时拽住他的手腕。柴邵借力，攀着对方的胳膊将他扯进自己怀抱。两个人失去平衡一齐栽进柔软的草坪。
　　秦删嘴里的零食袋落在地上，两手虚虚垫在柴邵后脑勺。
　　他们静了片刻，靠在对方肩头笑出了声。
　　“熟悉吗。”秦删调侃。
　　于是两人又笑了两声，才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
　　狼藉的房子被远远甩在身后。

　　他们散步到最近的公园，在小亭内看成群的金鱼停在水底睡午觉。
　　“你今天这样，很新奇。”
　　“是吗，那你心情好点了？”
　　柴邵凑近端详他：“嗯。你做这些是想让我开心。”
　　秦删认真地点了点头。
　　“哼。”柴邵禁不住一笑，好整以暇地端着手臂，指尖摩挲下巴：“呆瓜。谁告诉你我不开心了。又是怎么觉得这样会让我开心？”

　　秦删的语气变得严肃，双眸无比真挚地直视柴邵，倒让对方感到不好意思：“今天打电话的时候你不开心。之前，你也这样逗我开心，所以猜测你也许会喜欢这样的方式。”

　　“你真是...”柴邵挠挠鼻尖，笑意淡淡，竟无话可说。

　　秦删放低视线，灼烧着柴邵随意放在长椅上微微蜷起的手指。

　　指尖缓慢地凑近，下一秒，他便轻轻地包裹住柴邵的整个手，安抚似的摩挲拇指。

　　柴邵眸光闪动，收拢指尖，握成一个无力的拳，秦删便紧紧地握了。

　　静静的...
　　骄阳似火，烘着背脊。
　　他们没有抬头看对方。以至于根本不知道，火不仅烧到了彼此的脊背，还燎了耳，烫了脸。

　　恰时，头戴遮阳帽饲养员在湖里撒了些许鱼食，数不清的鱼摆着尾巴抢食，将平静的湖面激起水花，水花溅到少年心海，荡起涟漪。
　　秦删道：“你今天……”
　　柴邵比早上显得坦然，轻笑：“我爸妈吵架了。不想让你听到。”

　　少年一贯冷淡的嗓音忽然掺杂戏弄语调：“是怕他们吵到我，还是怕你以后没有机会吵我了？”
　　被戳中心事，柴邵抽出手朝秦删手背一拍，“不敢和你在一起了，敢情你真有读心术。”
　　“很明显，没有。只是我总想琢磨出你的任何情绪，但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怪我。”

　　“自说自话。我没说讨厌。”柴邵将手肘撑在小亭的椅背上，歪着头看湖里的小东西，道：“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

　　“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看到你的不堪。这样遮掩，怕我烦，难不成你认为我没太喜欢你？”
　　柴邵呲牙咧嘴，羞恼到极致：“你少自作多情了瞪眼学霸！再说了，他俩吵就吵了，我也无所谓。”

　　秦删发觉柴邵嘴硬的时候很有趣，轻笑着勾住他的小指，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湖面，平静地说出：
　　“快升高三了，重要时期，不该总被打扰。我在校外替你租了个房子，虽然不大，但至少能安静度过剩下的假期。”

　　“你疯了？！”柴邵震惊地看向秦删，整张脸都绽开了。

　　“怪我没提前跟你说。你不喜欢先斩后奏。那你配合我一下，假装刚刚是在询问你的意见。”

　　瞧瞧这个人有多傻。我什么时候说要怪你了？只是：
　　“真的不用啊。还有你哪来的钱。你根本没打暑假工。”

　　“奖学金。”

　　“啊...好像这学期你参加了三科竞赛都是第一，加上大小考几乎都是年级第一，还有一次校外数学联赛也拿了奖杯...”

　　柴邵之前习以为常并没有注意，这会子掰着手指头细数起来，眼睛越睁越大：“我去？”
　　秦删无辜地扬扬眉毛。
　　“不用，我可以去栀子巷住，现在能退租吗？”
　　“可这样......”秦删话音一顿，“我帮你复习，就可以不用隔着屏幕了。”
　　“你...”
　　柴邵真的是无数次拜倒于这个人的一切，几近无奈地笑：“行行行行行行------行！”
　　秦删这才收起了那副文弱的模样，装作无事发生，扭头看着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