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1. ...
-
一轮明亮的月亮高悬于天空正中，昼伏夜出的吸血动物穿梭在诡异的森林间，不时有几只鸟发出刺耳的尖啸，扑腾着翅膀，惊醒了沉睡的森林。河水缓慢地流淌，犹如一条银色的蛇，蜿蜒着穿梭在树木之间。
黑暗中，一只瘦削的鹿小心翼翼地从树木笼罩下的阴影中钻出，踏入明亮的月亮之下，它用鼻子感知着可能发生的异动，在泥泞的河边观望许久，才终于放心地低下头，让河水滋润自己干燥的口腔。
鹿完全没有察觉到，一双冰冷的眼睛悄然探出水面。它几乎不激起一丝水纹，缓慢地、目标明确地游向自己毫无防备的猎物。
就在鹿抬起头的瞬间，水面轰然破裂——鳄鱼的巨口探出水面，如同通往地狱的大门，炸出四溅的水花。鹿发出惊恐的嘶鸣，本能地转身想要逃离，尚未跨出半步，就被那尖利的牙齿咬住脖颈。
“砰——”
枪声划破夜空，惊飞了树梢的鸟雀，藏于黑暗中的子弹射向鳄鱼的眼眶，在疼痛的驱使下，它怒吼着放开口中的猎物，下一秒，又一发子弹呼啸着出膛——
随着清脆的口哨声响起，一张宽大的麻网被掷向慌乱逃窜的鳄鱼，紧接着，几个高大的男人从黑暗中窜出，举着长矛扑向受伤的鳄鱼。
......
三日后，皇宫会议室。
“瘟疫被进一步控制，如今，帝国内大部分地区已趋于稳定，各贵族领地内血液产量正回升，目前已足以保障对平民的基本血液供应...“
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握着汤匙，搅动杯中浅红色的旋涡，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屋内烛火明亮，几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性坐在桌前，其中一人站在右手边，手捧数张牛皮纸看向主座的方向，以冷静的声音向女王总结报告的摘要：“...以及，赖姆芬公爵平定了人类交界区的叛乱，人类与里应外合的叛乱者均被活捉，其中除了叛军，还有四名人类密探。”他停了停，放下手里的文件，“陛下，如何发落这些反贼？”
“为首者当众处以极刑，参与者处以日光刑。”女王并没有作过多的思考，她的声音总是这样平静而有力，”至于人类...“她抬手示意那位大臣坐下，随即看向自己身侧的少年。他穿着缀了金线刺绣的暗红衣衫，半长的银色头发扎成松垮的辫子垂在肩上，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并且眉眼还与女王有几分相似。他盯着窗外，女王看向他的方向，唤道：“雷金纳德。”
少年随口应了一声，显然对方才的话题并不在意，他打了个哈欠，又问：“怎么了，陛下？”
“你认为参与此事的人类应该如何处理？"女王问。
雷金纳德瞥了一眼会议室里的几位大臣，挑衅地看向问题的提出者，丝毫没有顾及对方的身份：“我认为应当取颜料在他们躯干上涂抹出靶心，并送入宫中靶场供我取乐。”
女王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声音依旧平稳：“我有教过你要这样治理国家吗？“
“陛下，您说过，拥有出色的战斗技巧和健康的身体是身为皇储的必要条件之一。”他故作认真地说。“您要把我禁足在皇宫里整整十四日，不知这段时间里，我还能如何锻炼？”
“锻炼是为了让你不需要躺在病床上治理国家。”她一字一句地、耐心地向少年解释着，像是在教育一个年幼无知的孩童，“而不是在犯错时故意用这样的话语来反驳你的母亲，尤其是在自己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时。”
“我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错误 。”
“私自调遣禁卫军出城，未经允许进入城郊最危险的森林，我难以想象做出这些事情的人将来会接手这个国家。”女王的语气冷得像夹着碎冰的寒风。
“即使那样又如何？不过是调走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家伙而已，您大可找人补上，难道少了几个士兵就能威胁到国家的安定？”雷金纳德提高了音量。“反正他们未来也要听我调遣，不是吗？”
女王冷笑着说：“若是人人都这样越权指挥，那么你会在坐上皇位之前就被刺死。”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瞥见女王脸上显露出难得一见的怒意，几位大臣交换了眼神，纷纷起身：“陛下，我们先行告退...”
几位大臣见此愣在原地，低声商量着该如何是好，他们惊讶于这位皇储大胆的言论，即使在此之前他们早已见过多回。
女王沉默片刻，说：“...你们先退下吧。”
“是，陛下。”
“哼，那我也走。”雷金纳德起身，没好气地甩开自己身后的椅子，冲出了会议室。
随着沉重雕花的木门被狠狠撞出一声巨响，余音在陷入寂静的会议室里震颤。身后站立的侍女与秘书屏息凝神，生怕发出一点动静。然而，女王并没有发怒，她只是低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寂静的屋内，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只剩下钟表内齿轮转动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女王抿了一口杯子里淡红的血茶，而后抬起手指，揉搓着自己拧在一起的眉心，她感到一阵头疼，也许需要提早结束今日的政务，回去小憩一会儿。可还没等她起身，门外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陛下，您真的打算让事情就这样结束吗？！”
皇宫会议室的门再次被仆人从外拉开，一名青年女子踏着急促的步伐快步冲进会议室，她拽开桌前的椅子，全然不顾贵族女性的优雅形象，如同平民席地而坐那样随意地坐下，期间她的嘴也没停，还在絮絮叨叨地说道：“我方才听说了有关皇储殿下的事情，请您允许我进言...殿下私自带您的禁卫军出城，跑到那样远离城市的地方去，还弄丢了两匹御马……就为了一只可笑的鳄鱼！并且他今日大臣们面前与您作对，口出狂言，我想不到您不惩罚他的理由！”
她一惊一乍的动静让女王更为烦躁，不过她早已习惯了这位议政官的长篇大论，在这数年间总是如此。女王并未打断她，只是抬了抬手指，身旁的女仆立刻关上了门。
“您不应该这样放过他！” 青年议政官义愤填膺地说， “纵使皇储殿下是先祖祝福之子，难道就能因此凌驾于规矩之外吗？陛下，您执政七百余年，以秩序与法度换来帝国的和平稳定，今日皇储殿下却视军纪宫规为无物，再神圣、再强大的人，若是不加以管束，一味地放任他，谁又能保证他未来能够承受皇冠的重量？像他这般视军纪为无物……”
她的言辞越来越激烈，甚至将矛头直指向女王的教育方式。
“莫维娜。”女王的声音不高，却自带着让人敬畏的威严。她敏锐地捕捉到青年话中的关键，冷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莫维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辞过于直白，她低下头，识趣地噤声。
女王放下手中的杯子，杯底与硬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她缓缓侧身，目光落在莫维娜身上。
“我明白。”女王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你的忧虑情有可原。毫无疑问，他的行为是严重的僭越，但是，在战争之际，帝国的未来需要一位骁勇善战的、能够凝聚民心的皇储，他存在的意义远非先帝那位废物皇储所能比拟。因此，我绝不可能考虑其他皇室成员。” ——现任皇储的地位无可动摇。女王直截了当地点明了观点。
她显得很疲惫。身为皇帝，她在执政的七百三十五年间从未遭受过如此顶撞，然而近几年，随着皇储的年龄渐长，自小被娇惯出的坏脾气，也开始在少年期特有的叛逆之下被无限放大，甚至发展到藐视宫规与女王权威的地步，但她无能为力：眼下除了雷金纳德之外，没有第二个皇储人选。
只因为他是莫维娜口中的先祖祝福之子。
那是雷金纳德与生俱来的称号——当年，女王诞下两名身体自后背相连的婴孩，一度被视为是灾厄之兆，两个婴孩在人类鲜血中浸泡数百年才得以成功分离，而后，女巫称伤口在后背左侧的孩子身负先祖祝福，可为帝国上下带来繁荣与昌盛，而伤口在右侧的孩子身负诅咒，当灾厄星宿出现在皇城的东方时，他若身处皇宫，必定会带来灾厄，雷金纳德便是前者。于是，女王只留下了雷金纳德，并将“受诅之子”送给自己的兄弟奥瑟乌斯公爵抚养。
当时，帝国与人类正处于战争阶段，边疆动乱，吸血鬼阵营由于兵器落后，节节败退。然而，在女王给雷金纳德命名当日，军队像奇迹般一转颓势，接连反攻，并在数月内夺回多个重要城池，原本发动叛乱的贵族纷纷重新归顺于女王，再往后，前线接连传来捷报，帝国的版图扩大至开战以来的巅峰，虽未能彻底吞并人类领土，但暂时停火的稳定局势维持至今。因此，女巫的预言也得到了验证，帝国上下皆认可雷金纳德的身份，女王也顺势立他为皇储，只因他的威望足以令民众信服。
但是，怎么可能让这样一个蛮横无理的孩子成为下一任皇帝呢？
莫维娜看出她的顾忌，她望向女王，再度开口——这次，由进言变为解释。“陛下明鉴，我并无意请求您重立储君…只是，十四日的禁足？对于一位顽皮的王子而言或许足够，但皇储殿下动用的是拱卫您宫殿的禁卫军。殿下身份尊贵，因此，他的一举一动才应该格外重视，方能成为万民的表率，若是一味放任而被百姓得知，恐怕会被有心之人解读为……权威受损。”
女王思考良久，而后，像是终于想出答案似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莫维娜，我是该想些办法来约束他。”
“陛下圣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