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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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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从宫中回到宰相府时已是晌午,奈何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
“公主回来了,车马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管家和公主站在赫哲的棺材
前,二人轻声说话。
“多谢,还请您散了府中众人,封了府邸,便归家去吧。”懿安道。
“公主要往哪里去?”管家问道。
“不知道,总归是先出了京城,逃离皇帝老儿的视线。”懿安余光瞥向皇宫方
向,内心隐隐发誓,势必要将京城夺回!
宰相府建在孝安街最东边,敕建府邸,其君臣感情更被编成童谣流传十余年,
府外奢华无比,然内设清雅别致,有传闻道府中一切是按照宰相夫人喜好修缮,事实
如何?谁究竟不知!
赫家的宅子到底是在今日落下帷幕,原本清雅的院落加上白幡,显得更加荒凉。
懿安等人正在偏门装马车,几件包袱,少许银钱傍身,贵重首饰更是一件不带,而和
懿安进到马车里的还有一个沉重的包袱。
懿安离了京城,现下无处可去,只好暂时待在管家乡下的一处屋子里。
“你将屋子给我住,今后若被牵连,可有害怕?”懿安上马车前问道。
“奴才从九岁起就被卖进赫家,至今无妻无子,说起要比公子呆的时间还要
长,宰相府养我几十余载,如今我顾赫家一生,落子无悔。”
管家虽出身贫民,但宰相府的熏陶,使懿安今日大为震撼,他勤勤恳恳一生,
做了宰相府最后的守门人,此刻,他正低垂着头,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懿安耳边盘旋,
细微皱纹的眼角成了泪水的汇聚地,当下他既勇敢又脆弱。
京城距安县数十里,几乎快到边境。又天降大雨,道路泥泞,及其难行,无奈,
车轮在乡间小道上陷入泥泞,难以前进。
“公主,马车走不了了。”管家在前用力驱赶马匹,车夫一个劲的推马车,竟无
半点用处。
懿安探出头,大雨依旧未停歇,反而越发滂沱,淅沥的雨声中夹杂着车夫推车发
出的叫喊声,引得懿安向后看去。
精致的鞋子被雨水淋湿,落在泥地里,懿安从马车上下来,让管家鞭打马匹向前
拉,自己则是和车夫一起从后面使劲推。
“公主!”
“哪儿来的什么公主,快推!”
三人开始用力将马车推出泥地里,管家在前,车夫从一旁的地里拔来一把野草,
垫在轮子的后面,随后有规律的叫着节奏,“一二三!一二三!”
就这样用力了十几次,轮子终于动起来,在车夫的最后一次叫喊声里马车再一次
可以赶路。
距离边境数十里起,泥土地越发不平坦,雨后依旧湿泞泞的,混着泥土的芳香,
远看一片‘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景象,近看袅袅炊烟,孩童嬉戏,悠然自得,倒
别有一番风味。
然快到边境,懿安忽听耳边传来阵阵救命声,“救救我!救救我!”声音此起彼
伏,下车一看,遍地的尸体,残缺不堪,连土地也有被啃食过的痕迹,呻吟的百姓,
拖家带口还算万幸,有的孤身一人,家人走散,眼神里早已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大批的百姓聚集在边境,四周还有一个月前两国开战留下的军旗,如今一看,萧
国皇上大概不知,想来也是不管的多。
“公主,这样的场景不能救!”管家拦住懿安要施舍食物的手,将人拉进马车。
然后立即调转车头,鞭打马匹快速赶路。
“为何不能救?他们已经那么可怜了!”懿安大声质问道。
“公主,他们的确是难民,可是我们食物有限,他们数量庞大,以一敌十,又怎
能够呢?方才的情景,就是啃人肉喝人血都有可能。”管家道。
“为何会这样?军饷不能按时发放?大魏时期同样也不管不顾吗?”懿安头探出
来,一个劲的询问管家。
“从前跟着宰相体察民情,了解过一些,征兵的士兵大多死于战场,朝廷为节省
军饷和粮食,从不给死伤士兵家里补贴,一来二去,人没了,百姓势力弱,更是无处
伸冤。”
懿安放下车帘,车内微微低下头,柔弱的脊背弯下去,眼根微湿,抽泣到差点喘
不上气,冷风徐徐,她的容貌凄绝,好似被霜打的茄子,身影又似打碎的玉瓷,靠在
座上,低垂着头,咬着几乎无一丝血丝的唇,如雪上滴血,如玉似的脸上泪痕满满,
我见犹怜。
太阳快落下山去,一行人匆忙赶路,空气中唯有鞭打马匹的声音。
夕阳现出,马车在一处房屋前停下。
“公主,到了。”管家道。
不同于京城的屋子,眼前的屋舍两不相邻,前后的院中有树木遮阴,鸡鸭横行,
屋子是一座四方宽大的院落,四周耸立着泥土的围墙,踏进屋里,干净雅致的陈设映
入眼帘。
“这屋子干净雅致,是您费心了!”懿安向管家行礼道谢。
“您住的舒心就好,对了,您车上的包袱一律放在西屋了,”管家说罢,招手迎
来一位姑娘,乡下丫头的打。
“这位是静玉,年二十五,是伺候您做饭的,”管家顿了顿,附在懿安耳边轻声
道“大魏国人。”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我也不是什么贵人,你会做什么,以后也可以教教我!”
懿安见了静玉欢喜,上前拉着手嘘寒问暖。
“姑娘好!以后你喜欢吃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做给你吃!”懿安笑着答应,再
看静玉,说不上有多好看,倒如话本上的女侠,声音爽朗;利索的衣裙,简单的发髻
衬得她豪气满怀,让逆境在她面前黯然失色,唯一格格不入的是她腰上别的匕首。
“坐了一日的马车,大家都饿了,不知这里尚有东西充饥?”懿安眼神对上静玉
她即刻去厨房准备吃食。
屋内二人相视一笑,“这丫头我很喜欢,留下吧!”
“是。”
“对了,这里旁人若问起我的身份,就说是你亲戚家的侄女,以后我们见面就以
舅侄相称!”
“明白。但至于那个车夫,既然您不用他,要不要?”
懿安自小宫中长大,见惯了灭人的手段,比管家还明白他的意思,“此番我并非
隐居,而且我若没了踪影,才更让萧国逆贼注意。”
“还是您思虑周全。”管家还未适应,即刻反应过来“不,侄女。”
静玉做饭麻溜,片刻间一顿饭菜就做好了。
懿安随管家出来吃饭,车夫安置好马匹也来吃饭,唯少了静玉一人,等三人看去
才发现静玉待在厨房里肚子吃饭。
“这是做什么?为何不上桌吃饭?”懿安轻声询问。
“我娘说,女子不可上桌吃饭。”静玉用最粗犷的嗓音说出天下最没道理的话,
没过多久,她就哭了,她一边抽泣一边不忘扒拉饭菜,进的十分香。
懿安见状,哭笑不得。“那以后,我们就不听她的话了,跟我上桌吃饭!”
静玉抱着碗筷,被懿安拉着走出厨房。
“姑娘怎么单独开小灶呢?”车夫带着一丝的玩笑意味,假意询问静玉。
“没,没有,大家一起吃吧。”静玉十分可爱,急的想解释,又一个劲的将被定
义为开小灶的菜往里稍稍。
四人这才开动起来,碗筷的扒拉声足以证明饭菜的美味,四人都低头默不作声
直到碗底渐空,才腾开嘴说话。
“你们说,女子不可上桌吃饭这种说法为何会存在呢?”懿安撂下碗筷,不经意
询问。
“哪里是这种说法呢!其实啊,男子有力气多去农耕,于是女子大多留在家中做
饭,也因女子细心,于是一代传一代,今日男子便放弃这项功夫,至于为何不能上桌
记得小时候,农耕忙,我母亲为缩短时间直接在锅边吃饭,这才有了女子大多不上桌
的说法。”
管家解释完,又扒拉两口饭。
“有些地方偏远,消息闭塞,很多话得不到证实,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就成
了道理。”
“这样的说法我头一次听说,但必定持续了几十年。”懿安思虑道。
“其实,为何不能人人平等?”四周安静,可静玉的声音小的让人空耳。
“人人平等?那等级制度何在?天下岂不乱套?要是人人平等,便可你不听我,
我不听你的,到时家法,国法究竟有何作用!”管家第一个开口质疑。
“人人平等不是废除等级制度,等级制度势必要存在,只是在制度的天下,人人
要平等,例如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还有男女平等,男可做饭女可上朝为官。”
懿安似乎找到了新思路,豁然开朗。
“行不通!行不通!”车夫一个劲的嘟囔,摆手摇头。
懿安此番来到这里,就是为从百姓心中找到治国之本,眼下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从百姓的角度考虑问题,要比坐在高堂上纸上谈兵有用的多!
四人用了晚膳,车夫就此辞行。
“今日拜别,待娶妻生子之时定带妻儿看望主子!”管家话罢,就此回到家中,
和懿安在屋中辞别,出了屋子朝西屋鞠了一躬。
他究竟在朝谁鞠躬?
傍晚,打更声响起,敲响了旧事的回响,唤起了沉睡的记忆。
静玉向懿安告知,每日需回家住,明日再来做饭,懿安同意了。
关上屋门后,懿安孤身来到西屋,除了装衣服的两个包袱外,还有一个扎着黄豆
大小孔的麻袋,半人般高大,上头被紧紧扎住。
懿安轻轻解开麻绳,那麻袋里竟露出一个人头,身上白布包扎的伤口还清晰可见
仔细看去竟是赫哲!
“赫哲!赫哲!”懿安想唤起他,奈何无济于事。
随后,从袖口里拿出小瓶解药似的东西给赫哲服下,效果显然,不出半个时辰人
就醒了。
“咳咳咳!”
“你醒了!”懿安将水递到赫哲手上,看着他喝下,眼见没事,才放下心来。
月色沉重,树木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幔,景色迷茫起来了,赫哲看不清外面的
样子,乡下陌生小屋的陈设更让他不安。
“听我说,你的死其实是我故意迷惑萧国皇上的,现在的你,再也不是赫家长子
了,我已经封了宰相府,遣散所有下人,是管家护送我们来他乡下的屋子里住着。”
“从今天开始,我们二人齐心协力,我要兴复大魏,还你清白。”
赫哲听得一头雾水,信息太多,懿安还是很耐心的解释。
“所以你原谅我了?”懿安的上唇碰下唇,嘴里一个劲的解释,突然在这一刻闭
上了嘴,手指反复搓衣角,下意识的躲避视线。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在就够了!”懿安的手抚摸着少年郎的脸颊,低头一
笑却不敢抬眼看人,少年郎的胳膊顿时环在腰间,看似不经意但很是使劲。
“疼!”
寂静的屋里,但不知是谁说话。两人就这样环着,相互说了好些话,然后才进了
住人的东屋,开始盘算起今后的日子。
今夜,乌云遮住月亮,春风席卷田野,他的热浪压在我身上,月光穿不透乌云,
春风似乎吹不走热浪,慢慢的,引得人陶醉;渐渐地,白雨一泻千里,赐予春风力
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