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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那把刀是他自己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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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谢书衍放下筷子起身时,谢声澜忽然开口,“你在兼职家教?”
谢书衍没理他,按亮手机看了眼。
“谢书衍!”谢声澜声音拔高几分,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真是把谢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方媛婷皱眉:“好好说话,冲孩子凶什么?”
谢书衍终于抬眼,
“你觉得丢脸,就去开个记者会,告诉他们我不是你儿子。”
谢声澜冷下脸,额角青筋跳了跳:“……小兔崽子!真是翅膀硬了!”
“都是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害的。”
谢书衍盯着他两秒,才开口,“你大可以重新培养条听话的狗。”
“我身上套的链子,”
“迟早有一天,会摘得干干净净。”
“你——!”谢声澜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方媛婷急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父子俩别吵了,书衍累了,快上楼歇着吧。”
谢书衍转身就往楼上走,背影挺得笔直,浑身裹着一层沉甸甸的寒意。
方媛婷看向丈夫,责怪道:“你这次说话太过分了。”
“你看看他那态度!”谢声澜的目光盯着楼梯口,脸色发青,“简直目无尊长!”
白炽灯的光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审讯室每一处角落都无处遁形。
谈尧陷在硬邦邦的审讯椅里,半边脸的淤伤在惨白灯光下愈发刺目,他垂着眼,睫毛投出一小道阴影,没人知道那片阴影里藏着什么。
两个值班警察靠在茶水间闲聊:
“这案子有点棘手,问了两小时就一句:路过。”
“嘴这么硬啊?”
“另外三个小子一口咬定是谈尧动的手,说亲眼看见他拿刀捅了严赫,可问细节又含糊其辞。这边就咬死说没动手。”
“查监控了吗?”
“废工厂那破地方哪来的监控,周边探头也拍不到具体情形。现在两边各执一词,物证又不明确,只能先按“涉嫌故意伤害”做拘留观察,满24小时再看情况。”
他喝了口水,补充道:“一群人里就他伤得最厉害,要是正当自卫,倒也说得过去。”
“家长联系上了?”
“这小子倔得要命,一开始死说没家长,非逼着我们去查,电话打了四遍,他妈才肯来。”
“估计是跟家里关系不好,才叛逆到打架斗殴的地步。”
墙壁的时针走过十点,宋曼终于出现在警局,她穿一身浅色裙装,妆容精致,刚从陆湛的同学聚会上抽身。
从接到警察电话的那一刻起,她整个人就像被拽进水里,冰凉的湖水一点点漫上来。
怎么就摆脱不了这个噩梦呢…
谈尧抬头,母子俩视线撞在一起,又是那种熟悉的冷漠混着焦虑的眼神。
宋曼看着这张脸,不安的思绪在这次终于撕开突破口:“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
“从小到大只会惹麻烦,真的非得毁掉我的生活,你才满意吗!”
这开场白让旁边的警察愣了一下。
谈尧盯着她,眼神有些发怔,心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不是悲恨,也不是难过,是一种难以启齿的渴望,他多希望宋曼此刻能信他,哪怕只是多帮他说句话。
他不能就这么困在这里。
总得有人来救他,谁都行,既然没有别人,那就只能是她。
“别再浪费我时间了,我不想看见你。”宋曼态度决然。
谈尧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我没有伤人。”他盯着她,第一次为自己辩解,“那把刀是他自己捅的。”
宋曼顿了顿,
最终只淡淡地说:“没人会信你。”
空气陷入沉重而压抑的停滞。
宋曼又说:“希望你积极配合。”
谈尧不再说话。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这个久未出现的习惯,此刻像条件反射般冒了出来,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其实从来没真正消失过。
他望着宋曼的眼神渐渐茫然,最终黯然垂下眼睑。
“原来,就算我变好了,也不会有人轻易相信。”
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
下一秒,又有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出来:只有谢书衍,会不厌其烦地朝他伸手,把他从阴影里拽出来,哪怕他一次次停住脚步,甚至有时候会往回退,那人也始终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又将他拉回身边。
可如今这一切,似乎要握不住了。
谈尧的脑袋一片混沌,四肢僵硬,宋曼后来跟警察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签完文件,便消失在了眼前。
旁边的警察拿起文件,低声嘀咕了句:“这当家长的……”
凌晨十二点,谢书衍推开派出所玻璃门时,额角的汗已经凝在发梢处,他找了谈尧三个多小时,声音里听不出波动,只对低头整理文件的值班民警说:“报案。”
…
从警局查到谈尧因斗殴被拘在城西派出所后,谢书衍坐进出租车,随机拿出手机点开拨号,最终按下那串只在记忆里闪过一次的号码。
“哪位?”电话那头,王局长的声音裹着点醉意。
“王伯伯,我是书衍。”
短暂的沉默后,对方的语气才透出几分恍然:“原来是书衍啊,怎么这时候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有件事,想麻烦您开个口。”
…
电话挂断。
通话结束,屏幕暗下去的瞬间,谢书衍的眼底并不太清明,在急促掠过的光影里若隐若现,叫人看不真切。
他一直拼命想挣脱谢家的枷锁,却在这一刻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终究得靠这层身份才能拿到。
城西派出所,留置室。
谈尧靠在椅上,额角的伤已经结了点浅淡的血痂,颧骨的那片淤青在冷光下格外刺眼。
当那道铁门再次打开时,他以为又是来做笔录的警察,眼皮都懒得抬。直到有道熟悉的身影在门口站定,谈尧才猛地抬头,一瞬间瞳孔骤缩,谢书衍的脸骤然撞进视线,身后还跟着个穿制服的中年男人。
这张看了千百遍的脸,此刻却让他心脏狠狠一顿,猛然被无形的手攥住。
“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拿材料。”刘所长开口,
谢书衍只淡淡道:“麻烦了。”
铁门合上,冷硬的空间里只剩两人。
谢书衍慢慢走近,脸色很冷,额前的碎发有点湿,谈尧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严肃而焦灼,又像在压抑某种更激烈的情绪。
——他一定找了自己很久。
“怎么回事?”谢书衍先开了口,声音没有温度。
谈尧喉结滚了滚,快速组织好语言,低着声把事情原由慢慢说清楚,末了加重语气:“我没动手,是他自己捅的。”
谢书衍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谈尧却瞥见他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知道谢书衍会信他,可这人为什么一声不吭?是在生气吗?
下一秒,
谈尧又认命似的抿直唇线,这种时候,他生气是应该的。
沉默在空气里凝固几秒,谢书衍终于开口,语气冷漠却又漫着一丝无奈,
“说什么都不长记性,就只会做蠢事。”
谈尧垂下眼,没反驳。
仿佛不看着那张脸,愧疚感就能减少一点。
“她来过了?”谢书衍又问。
谈尧知道指的是宋曼,沉默着点了点头,喉间发紧。
时间在沉默里走得格外漫长,
谢书衍忽然上前一步,抬手碰了碰他嘴角的伤,指尖带着那股熟悉的凉意。
“别怕。”他声音很低,“交给我。”
谈尧呼吸一滞,心脏被这三个字烫了一下,那种酸涩感顺着血液爬出来,猛然蹿上鼻腔,逼得眼眶发热。
他慌乱地别开眼,不敢再看谢书衍的眼睛。
不能哭,太丢人了。
几分钟后,刘所长拿着文件再次进来。
“签完字就能走了。”他把文件递过来,目光在谈尧脸上微妙地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这事不算完,对方家属要是咬死追究——”
话没说完,就被谢书衍打断。
他扫了眼文件,说:“谢谢。”
谈尧没接,茫然的视线一直落在谢书衍身上,似乎还没从这场突如其来的解救里回过神。
刘所长见状,也不再多言,只笑了笑打圆场:“没别的事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从警局出来,谢书衍直接带谈尧去了家私人医院做全套检查。全程两人都没说话,谢书衍脸上没什么表情,谈尧猜不透他到底在气什么,自己也找不到话来打破沉默,只能一路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直到两人走到医院大门,谈尧终于没忍住,哑着嗓子喊他:“谢书衍。”
谢书衍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想说什么?”
“对不起。”谈尧低声道,翻来覆去,好像也只有这三个字能说。
谢书衍却问:“为什么道歉?”
“觉得给我添麻烦了,愧疚心泛滥?”
“不是。”谈尧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是惹你生气了,所以道歉。”
“我错了。”他硬着头皮伸出手,轻轻勾住谢书衍的食指,带着冷硬而笨拙的真诚。
谢书衍不为所动地问:“错在哪?”
“不应该单独去找严赫。”谈尧老实回答。
“?”
谢书衍啧了一声,像是被气笑了:“你的脑子是真的只装了填充物?”
谈尧皱起眉,没明白他的意思。
谢书衍保持着惯有的审视,语气沉下来,带着无奈,又透着难得的严肃:“我生气,是因为你受伤了。因为你这颗发育不全的脑子,总在瞎担心些没用的。”
“那张破照片,他爱发就发,我从来不怕。”他的目光落在谈尧脸上,清晰而平静,“我在意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你。”
谈尧猛地抿紧嘴唇,心脏酸胀得厉害,如果不是在医院门口,他真想立刻用力抱住这个人。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高一矮交叠在地面上,谈尧盯着那片重合的阴影,刚想开口,就被两道刺眼的车灯打断。
一辆黑色奔驰稳稳停在台阶前,车窗降下,露出的却不是熟悉的林叔,而另一张陌生而强硬的脸。
对方语气恭敬却不容置喙:“少爷,董事长让您立刻回去。”
谈尧看了眼,心脏没有来的发紧,怎么换人接了?
空气瞬间凝固。
谈尧敏锐地觉得谢书衍不高兴了,但他的表情依旧毫无波澜,只抬手揉了揉谈尧的发顶,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这个动作太自然,自然到谈尧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只是接我回家。”他声音很淡,像在哄人,“不用想太多。”
谢书衍指节轻轻擦过谈尧的下颌线,微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谈尧僵在原地,盯着谢书衍弯腰上车,黑色车窗缓缓升起,一点点隔断那张冷白的脸。最后,车尾灯在街角拐了个弯,彻底消失不见。
夜风裹着草木气息迎面拂来,谈尧仍伫立在原地未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是谢书衍发来的消息。
“跟许志请两天假,课堂笔记我会带给你。”
“记得吃药。”
谈尧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指尖悬停,看了很久才回了个“知道了”。
明明心里被填得很满,却总有种不安的预感在翻涌,搅得他大脑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