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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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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斜斜地刺进东湖派出所的值班室,在陈煦的桌面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他揉了揉眼睛,昨晚看了太久的手机屏幕了,现在眼睛酸胀的不行。杜铁山叼着根烟,像算准了时间一样走过来,丢给他一张警单。
“干活了小子,”杜铁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督促,“翰林苑小区三栋二单元。有居民报警说楼道里突然出现大片涂鸦,怀疑是邪教符号。东西都带上,眼睛放亮点。”
“明白,师父。”陈煦接过警单,深吸一口气,警局生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三栋二单元门口已经围了一群人。住户们聚在一起,脸色惊惶,低声议论着什么。报警的王阿姨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指向楼梯间的墙壁,声音带着哭腔:“小陈警官!你可算来了!你看看!这…这都是什么鬼画符啊!昨天晚上还没有呢!今早起来倒垃圾就看见了!这不会是…不会是哪个邪教组织盯上我们楼了吧?太吓人了!”
陈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灰白的墙面上,赫然用鲜红的颜料涂抹着几个扭曲怪异的符号。线条粗犷、结构诡异,在昏暗的楼道光线下,确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感。旁边几层的墙壁上,也零散分布着类似的图案。
“大家别慌,别自己吓自己。”陈煦一边安抚众人,一边拿出相机,“我先拍照记录。麻烦大家先回各自家里,避免破坏现场,也方便我们工作。”他打开执法记录仪,从一楼开始,逐层向上,仔细拍摄每一个涂鸦的角度、位置和细节。廉价的喷漆或水彩,涂抹得有些潦草,边缘能看到滴落的痕迹。而且,越往顶楼,符号出现的频率越高。
“王阿姨,您昨晚最后一次经过楼道是什么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声响?”陈煦一边记录,一边询问。
“大概…十一点多吧?我下楼扔垃圾,那时候墙上还干干净净的!” 王阿姨努力回忆着。
走访了几户邻居,恐慌的气氛渲染得更浓了。黑影、怪味、各种离奇的猜测纷纷扬扬。他再次回到顶楼,这里只有一个住户。他的目光落在通往天台的门把手和旁边的墙角——这里的红色符号最多,最密集。杜铁山示意陈煦往下看,旁边散落着几个不起眼的、沾着红色颜料的…儿童手指印?还有一个被踩扁的小小塑料玩具盖子,像是某种颜料盒的盖子。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他立刻联系了社区社工小刘,很快得到回复:顶楼住户钱女士,是单亲妈妈,儿子小宇,八岁,有自闭症倾向,平时很少出门,…
陈煦和杜铁山再次回到顶楼,正巧顶楼的门开了。开门出来的是一位面容憔悴、眼袋很重的年轻女子,提着一个水桶。看到警服,她眼中瞬间充满了慌乱和恐惧。
“钱女士您好,我是派出所民警陈煦。关于楼道里那些涂鸦…”
“对不起对不起!警官!”钱女士没等他说完,眼圈瞬间红了,不断鞠躬道歉,“是我家小宇画的!我…我昨晚夜班,他一个人在家害怕…他…他平时就喜欢乱涂乱画,我没想到他半夜跑出去画在墙上了…我早上才发现,正准备去弄干净…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我马上清理!罚款…罚款我也认!”她语无伦次,身体微微发抖。
陈煦连忙摆手:“钱女士,您别紧张。孩子没事就好。那些符号…是小宇画的?”他尽量让语气温和。
钱女士含泪点头:“嗯…他…他不怎么会说话,有时候就喜欢画些别人看不懂的东西…他说…那是保护妈妈的盾牌…”声音低下去,满是心酸。
陈煦心头一软。跟着钱女士进屋,看到了缩在沙发角落、抱着旧玩偶、眼神怯生生的男孩小宇。地上散落着几支儿童水彩笔,其中一支红色的盖子不见了。
“小宇,别怕。”陈煦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你画的那些…盾牌,是想保护妈妈,对吗?”
小宇没有抬头,只是把玩偶抱得更紧了。
陈煦明白了。他站起身:“钱女士,清理的事情您别急,我来跟邻居们解释。您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如果需要帮助,社区和派出所都可以的。社工小刘您认识吧?她能帮忙。”他顿了顿,“重要的是,以后尽量别让孩子晚上一个人在家,太危险了。”
钱女士感激涕零。陈煦下楼向忧心忡忡的邻居们详细解释了情况,呼吁理解和包容。恐慌渐渐消散,变成了唏嘘和同情。陈煦主动帮忙清理墙面,几位热心邻居也加入了进来,楼道很快就恢复洁净。
刚回到所里,水杯还没碰到嘴唇,杜铁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陈煦!走了,春晖园有房东报案称租客失联!” 陈煦接过记录,立刻动身。
房东王女士早已经等待在门口,等杜铁山和陈煦到了,一边打开房门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小李她以前经交房租都很及时的,上个月房租都今天都没有付,还怎么也联系不上。她是个很乖的女孩子,微信没有回复,电话也没人接!我就担心她在我屋里出什么事情了!”说着她又翻出手机:“哎哟!你们看这月电费这么高,她以前夏天电用的听省的!这个月…涨了那么多?”
出租屋里的空气十分沉闷冰冷,房间收拾得还算整齐,但床上薄薄的落了一层灰,看着就漫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居住了。陈煦戴上手套仔细勘查:衣柜里有换洗衣物,衣柜上面有只行李箱,厕所洗漱用品还在,不像是彻底搬离。角落一个老旧的立式空调还在兢兢业业的工作。房东王女士着急的一直在询问:“这空调不会一直这么开着吧,小李会不会真的出事了!我...我会有什么事情或是责任吗?”
“王女士,您先别着急,我们先调查下什么情况。”陈煦只能先安抚着。
在卧室床头柜抽屉底层,杜铁山发现了一本翻开的、写满密密麻麻的潦草数字和公式的笔记本,还有几张皱巴巴的“XX投资担保公司”名片。
走访邻居,楼下的一个老大爷提供关键线索:“楼上小李应该是上月搬家了。应该是上个月初三初四的样子,深更半夜的时候搬的。楼上有一会儿特别吵,还好很快就停下来了。听着像是踢踢踏踏的还有好些人走楼梯的声音,然后又是咚咚咚的。楼下还有看到一辆这么大的面包车,停在单元门口,几个人影搬东西上车,动作挺快。”末了老大爷还在那里感叹“不知道小李是找的哪家搬家公司,动作这么利索,一会儿就都收拾后搬走了。”
“搬家?”陈煦精神一振,和大爷确认了时间大概在凌晨2点30分-3点,车辆方向应该是城西,立刻回所调取监控。可惜单元门口监控被树遮挡,但主干道监控在王大爷描述的时间段,拍到了一辆车辆大小和大爷形容差不多的银灰色面包车快速驶向城西出口,车辆还没有牌照!
陈煦初步判定小李应该不是自主搬离,而可能被人绑架了!陈煦看向杜铁山:“师父,这看着不像是正常搬家……”杜铁山眉头紧锁,盯着监控截图里那辆无牌面包车:“嗯,太蹊跷。抓紧整理材料,移交刑警,这水可能有点深。”
陈煦迅速整理好勘查记录、照片、笔录、走访记录、监控截图、异常电费记录、笔记本和名片照片等。还撰写了一份详细报告,明确指出可疑人员深夜无牌车辆搬运、租客失联、遗留物品、涉及疑似借贷纠纷等情况,怀疑是遭遇绑架或诈骗。请求立案调查和交警协助追踪该时段该区域可疑无牌银灰色面包车轨迹。他将厚厚的文件夹交给杜铁山:“师父,这案子线索都在这儿了。”
出租房失联案暂时告一段落,陈煦闭着眼睛摊在椅子上。听着同事们叽叽喳喳的分享自己的案件。
“东湖公园南门广场舞噪音投诉今天处理完毕!阿姨们答应调小音响缩短时间…不过师父,我觉得她们明天可能还会调响回来…” 是温渺渺元气又无奈的声音。
“我刚调解完一个…宠物纠纷?李大爷家公泰迪把张阿姨家母博美…咳…强行那啥了…张阿姨要精神损失费,李大爷说狗的事人管不着…哎哟我的天!” 一旁的任昊哭笑不得搭话。
......
午休时间,陈煦没什么胃口地扒拉着饭菜,旁边几个同事凑在一起对着手机啧啧赞叹。
“嚯!快看本地热搜!又是交警队的周队!”
“#最帅交警力挽狂澜#!这标题…不过周队是真牛!”
“环城高架早高峰连环追尾,十几辆车撞成一锅粥!堵出去好几公里!听说现场乱成一团!”
“你看这视频!周队一到,那气场!简直了!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和他爸当年一样......”
......
陈煦心念一动,也忍不住掏出手机。置顶的热搜话题下,是一个播放量极高的短视频。画面摇晃,充斥着刺耳的鸣笛和焦躁人声。镜头扫过扭曲的汽车残骸和闪烁警灯,最终定格在一个挺拔的荧光绿身影。是周铮!
镜头里的周铮,微微扭头对讲机下达指令,指挥警力分段切割瘫痪车流,在夹缝中开辟应急通道。
声音透过嘈杂的滋滋扭曲的电流:“各位司机朋友!请保持冷静!听从指挥!依次通行!占用应急通道的立即驶离!”可汽车喇叭还是此起彼伏像个不停,其中在一个暴躁的男司机耐心告罄,狂按一阵喇叭后打开车门径直往附近一个交警冲去。周铮注意到大步赶过去在半路拦截住,一个过肩摔将其压制在地上。附近的汽车喇叭瞬间就停止了。
周铮不断与指挥中心沟通,实时汇报。很快,附近路口的电子指示牌和交通广播开始同步播报绕行路线。视频最后是原本绵长车龙,在交警的指挥下,如同被解开的乱麻,开始缓慢而有序地流动。仅仅一个小时左右,这条瘫痪了城市主动脉就被梳理的基本通畅!评论区一片赞誉:“太帅了!”“专业!”“有他在就安心!”“也想被这个警察叔叔压在身上!”......
陈煦默默地将视频下载,反复播放周铮的片段。
“周铮…好厉害。”他忍不住低声感叹。周铮,还是那个清晰、耀眼、需要他全力追赶的标杆。
晚间,周铮加班后回家。一推开家门,只有厨房传来的轻微的锅碗碰撞声。房门关上,也将城市的喧嚣热闹一同关上。
餐桌上有两盘蔬菜、一盘鱼。母亲沈砚书端着两小碗汤从厨房走过来。餐桌旁边的墙角盖着白布的钢琴,上面摆着着一束新鲜的红郁金香,上方是父亲周正毅穿着警服的照片,正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这个家。
“回来了?洗洗手吃饭吧。”沈砚书的声音平淡。
“嗯。”周铮低应,脱下外套仔细挂好。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下吃饭。期间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沿的轻响,咀嚼食物的细微声音,以及墙上时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声。
沈砚书夹了一筷子凉拌莴笋,放到周铮碗里。那是他小时候爱吃的。
“谢谢妈。您也吃。”周铮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想提一提今天工作中遇上的那场环城高架车祸,想说说自己混乱中的判断。但话到嘴边,看着母亲低垂的眼睑,看着父亲那张永远定格的照片,所有话语就都堵在喉咙里。
沈砚书默默地吃着,眼角余光留意着儿子。她看到了他眉宇间的疲惫,看到了他说话间的沉默。她想问一句“今天累不累?”或者“高架上…没受伤吧?”,但嘴唇翕动几下,最终只是将那碗温热的丝瓜蛏子汤往周铮手边轻轻推近了一点。
周铮感受到了汤碗的靠近,心头更加发涩,混杂着愧疚和心疼。但这一片隔绝了所有温度与声音的安静,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他快速扒完碗里的饭,站起身。“妈,我吃好了。您慢慢吃。” 说完,他端起碗筷走向厨房。
沈砚书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听着水槽边的水声,听着房门关上的声音,她才缓缓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的空位,又看了一眼墙上丈夫的照片,端起自己那碗几乎没动的汤,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口小口地喝着。
此时的陈煦刚刚结束了楼道涂鸦案的后续报告,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几个同事的议论声飘过来,话题依旧是下午环城高架的大新闻和那位力挽狂澜的最帅交警。
“周队那指挥,绝了!听说省台记者都去采访了!”
“那可不,咱市的标杆人物!”
“唉,人比人气死人,咱这儿天天跟鸡毛蒜皮斗智斗勇,人家......”
陈煦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下,没有参与进去,和大家打一声招呼就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