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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秋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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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谁送给你的花啊?还勿忘我哎——”秋禾手肘推了把宋停霜,偷偷凑近瞄他手里的明信片。
“滚。”她亲爱的表弟一把将她搡开。
“啧,啊呀,我帮我弟弟把把脉嘛,真是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话音刚落,门口的送货小伙又道:“哦对了,这里还有一箱东西是给秋禾小姐的。”
“哈?给我的?!”秋禾手指着自己,懵了一瞬,那双困意未消的大眼瞪呆了。
小伙点头:“对,这一箱东西是给您的,麻烦您签收一下。”
“哦,好好好。”
晨阳溜进门缝,偷偷洒了满屋。
二人签收完毕,送货小伙转身离开。
“呦~”
宋停霜关门,吹了声口哨,连阳光都掩不住得意的嘴角。
“喂,到底谁送你的东西啊——”
“不知道,滚!”
他难得扳回一城,“啧啧啧,表弟关心一下表姐,你竟然这样,哎呀,真是好心做驴肝肺。”
“弟弟,咱闲的话就去厕所吃早饭,昂,我啊,还真是怕你饿着。”
“行啊——哈啊—”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随手便把花放在玄关上,回书房补觉。
“哦对了,还有件事。”那双星眸再次与她对视,宋停霜回头,双眼流淌过不常见的严肃。
“什么啊?”秋禾被他盯得莫名发毛。
“这个箱子,你要不还是别打开了吧。”宋停霜倒回几步,眼神瞟过秋禾脚边的箱子。
“为、啥?”
“你不知道吗——”宋停霜拖着语调,凑到秋禾耳边,故作玄虚道:“上个月临江市的通湖中学就莫名收到了一个奇怪的大箱子。”
“你猜,里面放的是什么?”
“放的……什么啊?”秋禾心尖被话语莫名揪起,拧成盘旋的螺丝。
宋停霜吓唬她,幽幽道:“是一整箱切碎的尸块。”
秋禾抬起箱子就往他脸上抡。
“滚!”
***
到点,电线杆上的广播咿呀奏起了新闻,长痘似的水泥路混着远处稻谷的丰香,路口的桂花树直起老腰,硕大的黄斑绿荫下,杂货店的人多了起来。
“秋萍啊,帮我料酒盛一瓶,要十块个(的)。”
“哦——好!等一下哈!”
生意繁忙,一单接着一单,秋萍这时还在柜台埋头找钱,完全抽不开身。
“给我吧,我来盛。”
一位俊朗青年笑着接过塑料瓶,他掀开酒盖,将漏斗卡在瓶口,继而舀酒,装瓶,拧盖,整套套动作娴熟自成,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老练。
那大娘顿时眼神一亮,上下打量起来:“啧啧啧啧,秋萍,这是你家的儿子,哎呀,这相貌——真俊!”
“否(不)是嗷,我一个寡人哈(哪)里有尬(这么)好的福气嘞,他呀,是楼上悦清家的儿子。” 秋萍抹掉掉额头上的汗,瞥了眼宋停霜,眼底冒着灿烂的笑意。
“哦,这样啊,难怪生得尬俊呢!”
“给,十块钱。”宋停霜舀完酒,将装满的塑料瓶还给她。
“哦好个!谢谢侬啊!”大娘笑着伸手接过,放进大的红色塑料袋,一边从半旧的手提包里掏出十元钞票。
“哗啦——”一单刚结,入口又传来门板滑动的声音。
“呦!泉飞!”来人看着黝黑,一件粗糙帽衫随意披在两肩,刻着皱纹的手掌拍过大娘左肩,喊道:
“泉飞,个毛(这次)杀猪打算什么时候杀嘞!”
背后,宋停霜顿住上楼的步子,微微回眸,深邃的眼睛被几绺发丝遮掩,化成了道虚影。
“明早!明早十点钟!”
“哦,好个好个!!晓得啊!”
少顷,他转过身,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眼珠一转,叫住了对方:
“泉飞阿姨啊,到时候您杀猪的时候能不能帮我留几样东西。”
大娘性格爽朗,喊:“哦!好个,侬说来!”
门外不知何时起了阵秋风,宋停霜隐隐勾起一侧嘴角,垂下的长发在脸颊印下淡淡的阴影。
“要点梅花肉吧,再要一条猪尾巴。”
***
“你还在睡……难怪你总是没人追~”
狭小昏暗的房间,几点光线透过窗户吃力挤进来,照着的床上那坨被子隐隐动了一下。
“目标就在眼前我们向前冲吧!Ho-a A-hali-a……”
“嗯……”终于,那坨被子里缓缓升起一只手,吃力地迈向床的另一侧按掉闹钟。
那坨被子翻了个身,几番挣扎后,伸出的手带动着其余身体艰难地爬了起来。
天刚蒙蒙亮,外头还下着秋雨。
“哈啊~”床上的人睡眼蒙忪地打了哈欠,揉了揉眼睛便迅速穿好衣服下床,走向洗漱间。
清晨的室内温度接近零下,镜子前的人用冷水狠狠拍打着脸,洗漱完后,他拿起毛巾擦拭,抬头看向镜子——这张脸说不上惊艳,却胜在和谐,舒展神气,连睫毛沾上的水珠都堪称点缀。
他看着镜子顺了顺睡了一夜乱了的头发,将杂毛梳平,眼下的黑晕略显疲态,可双眸却瞧着鲜活,配着还算协调的五官,透着些许的少年气。
简单打理后,他看着镜子旁摆着的照片,眉宇间一下软了下去,不觉间露出笑容,好似振奋了自己一番。
就在这时,兜里的电话响了。
看见来人,他不禁皱眉,“喂?”
“哟,小轶,你起这么早啊?”
“有事?舅妈?”隋轶淡淡回道,走出厕所。
“哎呀,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啊?谈女朋友了没?工作还顺利吗?”
搁这假惺惺啥呢,他内心蛐蛐道,声音却还是和和气气的:
“哦,我挺好的,离死应该还有一段距离吧,怎么了?”
“你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哎呀!舅妈这不是想关心关心你嘛,我们两家都这久没见了……”电话那端顿了一下,“这不最近不快开学了吗,你那个堂弟不上高中嘛…哈哈。”
隋轶听得出她话里有话,“所以呢?”
“哈哈,所以……嗯,你爹当年借我家的钱能不能先还给……我们一点?”
他心里冷笑一声——总算是坦白了。
“舅妈也知道你不容易的,爹妈走得那么早,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要养……”
“我知道了。”隋轶不愿再演什么亲戚情深的戏码,“欠的钱我会尽快还的。但我想您家不至于连学费连交不起吧。”
“你!”那头明显噎了一下,喉咙大了起来,不再掩饰,“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懂礼貌!别以为你爹娘死了我就会同情你!告诉你欠债还钱天经——”
“对了,”隋轶听了也不恼,打断她,“你说你儿子要上高中了?”
“怎……怎么了?”
“上的哪所高中啊,不会是上的二高吧?”他话锋一转,“哈哈,也对,以他的实力,好像也只能上上二高啊,真是抱歉。”
“要不我给他辅导辅导功课啊。”
“你——哔!”
他立马挂了电话。
“死猪婆,大清早TM催什么催,再催你儿子找不到对象……”隋轶看了眼时间,准备穿好衣服出门。
穿的时候——无意间,他留意到衣服上的一点污渍。
那其实不过只是个黑点,面积不大,想来是外出时不小心溅到的水渍,可偏偏他今天这件衣服是纯色,那小小的污垢混在大片米白色的面料中,便脏的不可忽视,脏的异常刺眼。
隋轶眉心一蹙。
他下意识去擦。
可那污渍却似乎擦不掉似的,如同焊在那件衣服上,永远跟着他,死死压着。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隋轶一下急了起来,不耐烦用双手揉搓,动作疯狂中带着歇斯底里,身体颤抖。
谁知,这时电话又不知死活地响了。
他二话不说摔掉衣服,抄起手机开嗓:“你TM的烦不烦啊!”
“小年糕~是我哦!”
“二百五学长?!”他一愣,重新看了眼手机界面,急躁的内心顿时被温和的语调熨平了。
来电人显示:五水硫酸铜。
“靠!”
枝丫尖处的阳光渐渐冒头,开出了点暖意。
“怎么了?”对面语气一变,“谁惹我的小年糕生气了!?”
“没!没谁——那个你有事吗学长?”隋轶摸了摸鼻子,心想着这二百五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对方的声音幽怨起来,“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你是我的小年糕啊。”
隋轶一下整张脸红了起来,“谁、谁是你的小年糕了! 不准这么叫我!”
“为什么?”对方的语气更委屈了,痴痴道,“可我明明在走廊闻到你身上香喷喷的年糕味了啊。”
哈?!
话音刚落,大门被敲响,从外面传进电话里的男声。
“小年糕,开门!是我!”
屋内响起第二声字正腔圆的靠。
隋轶断掉电话,迅速穿好方才的衣服,整理了下发型,跑到门口开门。
面前是位身形修长的男子,穿着大衣,俊秀的眉眼微微弯拢,笑盈盈的。
“hi!早上好小年糕~”
“哈哈哈……”见对方丝毫不改,隋轶笑得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学长这么早来找我有事吗?”
——没事的话就赶紧给我滚。
“我来找我的小年糕啊。”对面的男子笑意不减,忽然俯身靠近隋轶,带着灼热的呼吸,“怎么,你家里难道藏人了吗?嗯?”
“没、没有!”听此,隋轶一口否认,悄悄挪动身体阻挡对方炽热的目光。
“哎呀,学、学长你别看了,里、里面很乱。”
“哦,好吧——”对方故意拖了长音,眼神没有离开他身上分毫,“对了小年糕,你今天有安排吗?”
“干嘛,我……半个小时后有工作要忙。”
“可今天不是周六吗?”对方歪头看着他。
“兼职!”隋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哪像学长你,整日游山玩水,嗨天嗨地的。”
“好吧,那要不这样”对方继续缠他,“学长送你去好不好,我开车来的,这样更快嘛。”
“不用了……学长,我自己去就行了!”说罢,隋轶正欲抬腿绕过对方,却被一条长腿拦住了去路。
“学……”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却俯身,带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朝他逼近,隋轶下意识想后退,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像被施了定术,全然来不及眼前那股热浪压上的速度。
两人瞬间双目相对。
实在是太近了。
鼻尖恰要触碰,隋轶赶紧垂眸避开,可对方却不打算放过他,微微喘息,鼻息间的温热带着隐隐的淡香将他慢慢包裹,尤其是敏感的耳垂。
隋轶连呼吸都扼住了,一动不动,这整个过程其实也就三四秒的事,他却感觉上帝在那刻偷摸开了慢倍速,最慢的那一档。
对方轻笑一声,与之缓缓远离,视线瞥过隋轶两侧熟透的耳朵,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弧度。
——这小东西怎么还是不禁撩。
“给,小心出去冻坏了。”刘桐说着摘下自己的围巾。
“嗯?”回过神来,隋轶看着脖颈上忽然多出的暖物——触感舒柔,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热的发烫。
“暖不暖?”刘桐帮他围紧,一脸臭屁:”给我的小年糕冻硬了可就不好吃啦!”
隋轶给了他一脚,“滚!臭五水硫酸铜!”
“啊!哎,你去哪啊等等我小年糕!”
秋雨声欢笑着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