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说起》艺枝花

4、又幻听了吗

　　2026年9月28号晚上十一点五十，华清大学物理学博士办公室。

　　这个点，也就只剩下何之昂一个人了。他为了赶一篇论文的数据，今天一天都泡在了实验室，还没来得及吃饭。

　　何之昂从冰箱里拿出了奥巧双层芝士蛋糕，将蛋糕在了自己工位的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蛋糕的外包装，将蛋糕从包装里面拿了出来。

　　何之昂是前两天偶然间，在办公室听到学妹说这个蛋糕甜甜的很好吃。在他印象中，章钰还是那个嗜甜如命，很喜欢吃巧克力的小孩儿。既然是甜的，他猜想章钰现在应该也还会喜欢。

　　那天，他罕见的去和学妹搭话，询问学妹能否在28号这一天，帮忙买一个一样的蛋糕带回来给他。

　　学妹答应的很爽快。今天下午把蛋糕买了回来，放在了何之昂的工位上。何之昂从实验室出来后，把蛋糕放进了冰箱。

　　何之昂又从书包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彩焰蜡烛，有六个颜色，一一插在了蛋糕上。

　　这个蜡烛是他淘宝买东西时偶然看到的，看到的第一眼就莫名觉得章钰应该会喜欢这种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当即就下单了。

　　准备工作完成后，章钰看了眼手机，十一点五十六。

　　他打开了手机时钟倒计时的功能。

　　倒数还有一分半，何之昂打开了自己桌子上的台灯，起身关上了办公室亮着的大灯。

　　倒数还有一分钟，何之昂拿起了打火机，开始依次点燃蜡烛。

　　倒数还有十秒，何之昂关闭了桌上的台灯。

　　终于，虔诚的信徒迎来了2026年的9月29号的零点。

　　何之昂看着蜡烛燃烧的六色火焰，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柔声说道：“章钰，生日快乐。”

　　今年，我是第一个和你说生日快乐的吗？

　　蜡烛很快燃烧殆尽，办公室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空气中弥漫着蜡烛燃烧后的独特味道。

　　深夜，人总是更容易破碎的吧。

　　沉寂良久，最终，何之昂还是无法彻底压下自己忍耐已久的情绪。

　　在黑夜的遮掩下，向来以坚强示人的青年溃败般的流下了眼泪。

　　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眼角滑到了脸庞，又掉到了桌子上、手上、裤子上。

　　他在哭什么呢？

　　可能是忙了一天还没吃上饭的委屈，可能是压的喘不过来气的学术压力，可能是捉襟见肘的经济情况，可能是一团乱麻的家庭关系，也可能是感觉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那个人的绝望。

　　他沉默的、小心的、压抑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晚风拂面为他轻柔的擦拭着苦涩又绝望的眼泪，漫漫黑夜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来自愈。

　　不知过了多久，何之昂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又戴上了那名为坚强的面具。仿佛刚才的脆弱只是一场梦。

　　他看了一眼手机，快一点了。

　　何之昂打开了台灯，眯着红肿的双眼对蛋糕轻声说道：“章钰，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买了蛋糕。我昨天没吃饭，现在有点饿了，我可以吃吗？”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

　　何之昂拿起蛋糕铲，切了一大块放到了蛋糕盘上，又拿起了叉子，叉了一块送到了嘴里。

　　好甜。

　　“谢谢你请我吃蛋糕。章钰，26岁生日快乐。”

　　我们...还有相见的机会吗？

　　见不到也没关系的。你过得好就好了。

　　何之昂忘记自己是几点回到宿舍的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闹钟才响了一声，就被何之昂关掉了。

　　他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微信消息，导师让他早上九点到办公室去找他，他回复了收到。

　　然后又找到了师妹的微信，询问蛋糕的价钱，昨天白天忙着做实验，忘记把钱转给师妹了。

　　随即起床洗漱换衣服，一如往常的去第二食堂点了一碗米粥，八毛。

　　吃完，便去了工位上接着写论文。

　　他想在明年提前毕业。但是目前还差很多，所以每天都在玩命的做实验，测数据，写论文。

　　八点四十五，何之昂起身去了导师王文峰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大开，博一的学弟学妹也在。

　　今年，王文峰招了一个男生一个女生。

　　何之昂敲了敲门，王文峰抬眼，朝何之昂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学弟学妹们朝何之昂喊了声学长，自动给何之昂让出了位置。

　　“导师，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吗？”

　　“之昂啊，十一京南大学那边要去办一个物理学研讨会。本来我想带你学弟学妹一起去的，但是我突然临时有事，去不了了。就由你带他们去吧，你领队，我放心。”

　　“好的。”何之昂点了点头。

　　王文峰让其他人先走了，单独留下何之昂交代了一些会上的注意事项。

　　其实也都是一些芝麻小事。王文峰和他闲扯的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他这个引以为傲的博士生简直是在自虐般的学习。

　　虽然王文峰已经快六十了，但是心思颇像一个老顽童。他总是劝诫何之昂，要劳逸结合，别天天一眨眼就在工位，凌晨才回去。虽然何之昂从来都不听他的，但王文峰也还是自顾自的坚持说着。

　　这次也不例外。

　　“之昂啊，这次会议要开一个星期。散会后，你跟学弟学妹一起去京南逛逛，费用我来出。别天天埋头搞科研，也出去散散心嘛。”

　　王文峰真的很想他这个得意门生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他都不记得上一次何之昂不在办公室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是过年回家。一年365天，何之昂恨不得在实验室360天。恐怖如斯。

　　“知道了导师。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先回实验室写论文了。”

　　王文峰:“....”

　　王文峰一脸无语的朝何之昂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何之昂说了句导师再见，便快步走出了办公室，直奔工位。

　　王文峰看着何之昂的背影，感叹道：“唉，高高帅帅一小伙，天天除了实验就是论文的。也不出去玩，也不谈个恋爱啥的，难不成打算这辈子嫁给科研啊。”

　　王文峰心想这可不行，得给他这好徒弟留意留意姑娘，到时候给这个榆木疙瘩介绍介绍，别真单身一辈子。

　　第二天，学弟谢淼和学妹戴晶先坐地铁出发去机场了。他两半个月之间就知道要开研讨会，早就在机票低价时，买了上午十点五十五的机票，落地到京南也才下午一点。两个人慢悠悠的坐地铁到京南大学，吃了个晚饭，还出去逛了逛。

　　反观何之昂这边就很仓促了。他本就是临危受命，又加上昨天晚上做完实验才想起来看机票，再叠加国庆假期这个buff，航班价格水涨船高。他只能买最便宜的晚上八点起飞的那趟航班。等到京南，拿完行李，出机场已经是快十点半。

　　但也好在是国庆期间，地铁延长了运行时间。在等地铁的时候，何之昂在微信上和谢淼、戴晶约定好了明天早上七点半在酒店一楼大厅集合。

　　终于，何之昂在12点左右到达了京南大学订的酒店。房间是京南大学那边提前订好的，他们三一人一间。

　　因为已经是深夜了，大厅只有何之昂一个客人。

　　何之昂很快就在前台领到了房卡，他快步往电梯间走去。

　　赶的这点路程对何之昂来说不算什么。毕竟他每年春运回家，为了省钱，都要坐将近10个小时的车。

　　但是今天他因为着急赶地铁，被热的浑身都是汗，感觉身上特别黏，想快点洗澡。

　　在等电梯的过程中，何之昂突然感觉，好像在大厅中听到了耳熟又陌生的声音。

　　那一瞬间，他浑身发麻。明明刚才还热的浑身是汗，现在却感觉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里，冷的发抖。

　　何之昂颤抖的、僵硬的、激动的跑向大厅，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他不死心的把大厅转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人的踪迹。

　　他又跑去前台，询问刚才是不是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在这里说话，前台也摇了摇头。

　　这一瞬间，何之昂觉得自己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隔八年，他又开始幻听了吗。

　　何之昂失魂落魄的跟前台道了声谢，如行尸走肉般又重新走进了电梯间。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病的无药可救了。

　　何之昂在进入自己的房间后，坐在凳子上沉静的思考了一会儿。

　　他觉得自己刚才真的不是幻听，他真的听到了章钰说话的声音，但是前台却说没有人。

　　他还是不死心，他想明天去向酒店管理人员要监控，他想再确定一次。

　　想到这里，何之昂刚才跌落到谷底的心情又稍稍好了点。

　　万一呢，万一真的不是自己幻听，真的是章钰在说话呢。

　　何之昂快速的去浴室洗了个澡，逼自己赶快上床睡觉，给自己订了七点的闹钟，想着明天一早就去找酒店工作人员调监控。

　　第二天六点，何之昂就醒了。

　　他想了想，又洗了个澡。

　　郑重的用吹风机吹了吹自己的头发，试图给自己吹个什么发型出来。

　　但在卫生间鼓捣了十几分钟，啥也没弄出来。

　　何之昂放弃了。

　　又转身去行李箱选了一身自认为最好看的穿搭，带上了黑框眼镜，拿上了房卡，出门了。

　　他坐电梯到一楼，告知前台自己有个很重要的东西找不到了，好像是丢在大厅了，想要看一下晚上十二点左右大厅的监控。

　　“先生，您先别着急。因为我们酒店是有规定的，必须要等安保部门确认才可以查看监控，我这就帮您联系安保部门。”

　　在等待前台打电话的时间，何之昂看了眼手机，还不到七点。

　　看完监控后再去和他两汇合也是来得及的。

　　“先生，我已经通知安保部门那边了。但是您想查看监控的话，必须要安保部门的负责人在场。今天负责人刚好有事，可能得九点左右才能到达酒店。请问您丢失的贵重物品是什么类型的？有照片吗，我们先看监控来帮您查找一下。如果能直接找到的话，也就不需要浪费您的时间查看监控了。”

　　“不用了，那我等下午散会再来找你们吧。这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得我自己来看监控才行，谢谢。”

　　说完，何之昂便走到了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还有一会儿就七点半了，他干脆就直接坐大厅沙发上等谢淼和戴晶了。

　　万一，万一也许可能大概能遇见章钰呢。

　　他就这么坐在沙发上，注视着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可惜，没一个是他想看见的那个人。

　　七点半到了，谢淼和戴晶也到了大厅。

　　三个人一起去餐厅吃了早饭，然后就一起走去了京南大学举办会议的地方。

　　八点二十，三个人到达了会议厅。

　　虽说九点会议才正式开始，但是会议厅现在已经来了很多同门和导师。

　　何之昂按王文峰的嘱托，带着谢淼、戴晶两人，和几个重要的学术大拿打了招呼。

　　他又和几个同门聊了一下各自的论文情况，随后便带着两人坐在了位置上。

　　九点钟，会议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