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日记》半盏茶香

8、笔记

　　上课铃响过，教室里依旧嗡嗡作响。

　　傅景明把那些棒棒糖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层，指尖还残留着包装纸的触感。

　　他挺直了背，翻开课本，心情是这两天从未有过的晴朗。

　　悬在头顶上方的那朵乌云，已经被清风拨冗开。

　　江柏舟趴在桌子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事实上，他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假装自己睡觉来逃避一下。

　　班主任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教室，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一进门，余诗芮就看到了后排趴在桌子上面的人。

　　“下周，第一次月考。”她把卷子往讲台上一摔，粉笔灰都震起一层。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尤其是某些同学，别整天睡不醒的样子，这次成绩要是再垫底，就让你家长来学校陪你一起睡。”

　　班里顿时一片哀嚎。

　　陆鸣川夸张地“啊”了一声，一脸看好戏的偏过头，去看班主任口中所说的某人。

　　可是他想看戏的某人，埋在胳膊之间，江柏舟动都没动一下，像是根本没听见。

　　傅景明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拿出笔记本，默默的在上面写着什么。

　　笔尖在纸上划过，一行行工整的字迹出现在页面上，那是数学的重点知识的总结。

　　余诗芮瞄了一眼后排的位置，那人还趴在桌面睡觉。

　　她皱了皱眉，心想这家伙怎么还没醒。

　　一颗粉笔头，划破空气，稳稳当当的抛向了后门。

　　桌上趴着的人，突然睁开眼睛，脑袋一歪，那颗粉笔头贴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躲过了那颗粉笔头。

　　“知道了，老余，别丢了。”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听起来有些委屈。

　　江柏舟坐直了身子，手背抵着脸颊，认命般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江柏舟来到教室的时候，发现自己抽屉里面放着一本笔记本。

　　那是一本很普通的笔记本，颜色很清雅，翻开里面反而写满了字。

　　密密麻麻的，都是每科的知识重点。

　　那上面的字迹，是他看过的秀丽的字体。

　　是傅景明的。

　　江柏舟看向一旁的人，眼底还有一抹乌青。

　　很淡，不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

　　他一个愣住，手指在纸张上面轻轻拂过，想去感受写字人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的。

　　但是，浅薄的字迹之间，就连温度都感受不到一丁点，谈何是当时写字人的心情。

　　江柏舟关上笔记本，又重新放进了桌子最里面。

　　眼底的情绪起伏不定，翻涌着别人看不懂的暗涌。

　　考试周来得很快，空气里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第一场考语文，发下卷子后，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月考座位没有全年级排序，只是在班级里面，将桌子之间的间隙拉开了而已。

　　傅景明几乎是拿到卷子就开始动笔，思路清晰，下笔流畅，几乎没有停顿。

　　不远处的陆鸣川就没那么好运了，抓耳挠腮，一会看看天花板，一会转转笔，一道阅读理解硬是看了十分钟，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他偷偷瞟了一眼后排，江柏舟正大光明地趴在桌上，卷子被他压在胳膊底下，除了名字，其他地方白得晃眼。

　　这家伙，还真睡啊。

　　陆鸣川绝望地叹了口气，继续和自己的卷子做搏斗。

　　监考老师走过江柏舟身边时，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即摇头继续巡视。

　　几天考试下来，陆鸣川觉得自己去了半条命。

　　最后一科的结束铃声响起，他把笔一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终于解放了！”

　　他缓过劲来，立刻凑到后面，江柏舟正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舟哥，你醒了？考得怎么样？最后那道数学大题你会吗？简直不是人做的。”

　　“什么题？”江柏舟一脸茫然。

　　他差不多睡了全程，压根就不知道什么题。

　　陆鸣川噎了一下，随即摆摆手：“算了，当我没问。”

　　他就多余一问。

　　陆鸣川撇了一下嘴角，又把头转向傅景明，后者正在安静地收拾桌面。

　　“傅同学，你呢？感觉怎么样？题都写完了吗？”

　　“嗯，都写完了。”傅景明点点头，声音很轻。

　　“写完就行，这次题太偏了，能及格就是胜利。”陆鸣川拍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在他看来，傅景明应该也和自己差不多，成绩大概也就是中游水平。

　　考完试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也特别煎熬。

　　几天后，班主任抱着一叠卷子，面无表情地从后门走进教室。

　　进教室的时候，随手将一张成绩单贴在了墙壁上面。

　　“成绩出来了，自己到后面公告栏看。”

　　她话音刚落，全班同学“呼啦”一下全都涌到了教室后面，把小小的公告栏围得水泄不通。

　　“卧槽！这次的班级第一居然不是班长？这分数也太变态了吧！”

　　“傅景明？我去，转校生这么猛？”

　　议论声越来越大。

　　陆鸣川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贴在最上面的班级排名。

　　第一名的位置上，赫然印着几个大字：傅景明。

　　在这个名字的下面，紧跟着的是林木冉的名字。

　　两人之间的分数之差，足足有五十分的差距。

　　总分那一栏的数字，高得让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再一看傅景明的年级排名，更加的恐怖。

　　年级排名，第六！

　　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没错，就是傅景明。

　　他猛地转过身，拨开人群，视线落在那个靠墙坐着的人上面，安静坐在座位上，似乎对教室里面的喧嚣毫无所觉。

　　陆鸣川几个箭步冲回座位，一把按住傅景明的桌子，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变了调。

　　“卧槽！傅景明！没想到啊！”

　　“班级第一！你居然考了班级第一诶！”

　　他这一嗓子，把全班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傅景明，就连余诗芮都面带笑意的看了过去。

　　傅景明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抬起头。

　　耳尖微微泛红，他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

　　一直靠在桌上没什么反应的江柏舟，也在这时缓缓转过了头。

　　他的视线落在被众人围观，脸上泛起红晕的傅景明身上，停留了很久。

　　傅景明更加不好意思了，只好低下头，假装整理桌面。

　　江柏舟收回视线，重新趴回桌上，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

　　“行了，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面去。”余诗芮出声开始维持课堂纪律，“人家转校生都比你们考的好，多像人家学习学习。”

　　“还要看成绩的，下课了再去看，现在开始上课。”

　　一下课，陆鸣川就整个人快速的窜到后排。

　　“学霸！没看出来，你这么有实力啊！”

　　陆鸣川双手托腮，一双星星眼直冲冲的望着傅景明，眼里写满了崇拜之情。

　　“还好吧！”

　　傅景明腼腆的笑了笑，一张脸上写满了局促。

　　一旁的江柏舟一手拖着下巴，淡笑着看着陆鸣川逗人。

　　......

　　晚自习结束后，江柏舟在便利店门口撞见了傅景明。

　　暴雨倾盆，傅景明蹲在屋檐下，校服外套裹着一团小小的东西——一只浑身湿透的流浪猫。

　　他是在回家途中，天空中突然开始飘起了雨，在躲雨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猫叫声，发现的。

　　“爱心泛滥？”江柏舟嗤笑一声，撑着伞从他面前走过。

　　晚上放学的时候，他被陆鸣川拉着多留了一会儿，走的稍晚了一些，没有想到还能碰到傅景明。

　　五分钟后，他折返回来，把一袋东西扔在傅景明脚边。

　　毛巾、罐头，还有一把没拆封的伞，一看就是刚买的。

　　傅景明仰起脸，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滴。

　　记相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突然发现这家伙的眼睛在暗处会变成深琥珀色，像融化的蜜糖。

　　一张小脸上面尽显可怜样，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怜惜一波。

　　“舟哥？”

　　看了一眼袋子里面的东西，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明知故问的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那笑容明晃晃的，晃的人心都乱了。

　　记相舟把伞往他头顶一歪，恶声恶气道：“闭嘴，擦猫。”

　　傅景明一只手托起小猫，用毛巾将小猫整个给包裹起来，动作轻柔的擦拭着毛发。

　　小猫乖乖巧巧的窝在傅景明的怀里，也不叫唤，像是知道是在救它。

　　“擦干了，还不是要淋湿？”

　　江柏舟撑着倾斜的伞，垂下眼睑盯着那一大一小。

　　“至少现在它没有被雨淋呀！”

　　傅景明双手捧着小猫往江柏舟跟前凑近了一点距离，给他看干干净净的小猫样。

　　小猫被放在了一旁干燥的地面，从袋子里面掏出了猫罐头，打开也放在了地上。

　　闻着味的小猫，轻轻嗅了两下，一拐一拐的走到了罐头面前，开始吃了起来。

　　“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傅景明将剩下的罐头全部都给打开，依次放在了地上，拿上那把新伞，没有拆开，站在撑着的伞下面，两人一起离开了。

　　两个人身影，就一同打着一把伞，消失在了蒙蒙雨幕里。

　　直到走远了，小猫依旧还在小口小口的吃着地上放着的罐头。

　　平台外面，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从空中砸落在地面上，随即又被甩出阵阵雨花。

　　雨声落在屋顶之上，顺着层次叠叠的苍黑瓦片流下，落在门前的石阶上面，飞溅如珠，声似击玉，带着一点沉闷感。

　　青灰的檐角落下雨珠，一双黑色的运动鞋出现在夜幕里，踏着光滑湿亮的青石板路过来，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珠，步伐之间有点匆忙。

　　来人打着一把伞，在地面上隔开了一片平静。

　　地面上的猫还在吃着罐头，丝毫没有注意到来人。

　　片刻后，地上放着的三个猫罐头都被吃的干干净净，它懒散的伸了一个懒腰，正打算开溜。

　　突然从斜上方伸出来一只手，将猫给捞走了。

　　小猫小声的喵了一声，一人一猫伴着雨夜消失在了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