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自吻》枫叶染浮冰

7、第 7 章

　　02说完“等你”两个字后，见谢云归不说话，便安静地站在原地，又低下了头，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塑。

　　谢云归愣了一下，下意识走近两步，想看清他的表情。

　　可02始终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半掩着他的眉眼，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线。

　　“你……”谢云归刚想开口，02却忽然抬起眼。

　　——那是一双清透到近乎冰冷的眼睛。

　　黑得纯粹，却又在灯光下泛着极浅的灰调，像是蒙了一层薄雾的玻璃珠，映不出任何情绪。

　　可偏偏，谢云归却在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近乎错觉的波动。

　　像是……某种微妙的期待或者说紧张？

　　02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无波无澜的平静。

　　他的视线很轻地落在谢云归脸上，却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谢云归莫名觉得喉咙发紧。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却不自觉地顺着02的脸往下滑——他的鼻梁很挺，唇色很淡，下颌线条干净利落，脖颈处隐约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再往下，是工装服的领口，和那半截暗红色的绳结。

　　谢云归忽然有种奇怪的冲动，想伸手拨开他的衣领，看看那绳结究竟是什么。

　　可就在这时，02忽然偏了偏头，一缕碎发垂落，恰好遮住了他的右眼。

　　“先生。”他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是某种提醒，“我负责给你带路。”

　　谢云归这才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对方看了这么久。

　　他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干咳了一声："……好。"

　　02没再说话，只是转身迈步，背影修长而安静。

　　谢云归跟在他身后，心跳却莫名有些快。

　　——刚刚那一瞬间的对视，他总觉得……02的眼睛里藏着什么秘密。

　　「他有什么事先告诉我吗？」

　　02说完后便转身走向电梯，谢云归注意到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臂的袖管。

　　电梯门闭合的瞬间，02按下"1"层按钮，金属箱体开始下沉时发出细微的嗡鸣。

　　“你平时都负责什么工作？”谢云归试图打破沉默，目光落在02耳后的月牙形结痂上。

　　02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回先生。带路。清洁。偶尔修理坏掉的东西。"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轻微的颗粒感。

　　“其实……你可以不用叫我先生的。”谢云归又看看02，“我叫谢云归，你叫什么？”

　　电梯停在了一层。门开时，一阵带着青草气息的风迎面扑来，与楼上消毒水的气味截然不同。

　　“……”02沉默了一瞬，“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吗？那你是人类吗？”

　　“是。”

　　“那我以后叫你小二吧。”

　　“……”02站着不说话。

　　“你的工牌号不是02吗？”谢云归看看对方身上的标号。

　　“是。可以。”

　　“你叫我名字就好，感觉我俩年纪没差多少。”

　　“嗯，电梯到了。”

　　走出电梯，谢云归才发现这栋楼的大厅与楼上风格迥异。

　　挑高的玻璃穹顶让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白色大理石地面上用黑色瓷砖拼出巨大的星座图案。

　　「原来大厅那层还不是一楼啊」

　　02的布鞋无声地踩过射手座的箭矢，在门禁处刷了那张编号牌。

　　“外面可以自由活动？”谢云归想起管家说的“交界线”。

　　02点头，推开玻璃门：“我带你认路。”

　　室外阳光正好，谢云归眯起眼睛适应光线。

　　眼前的景象让他怔在原地——这栋约莫十七层的高楼孤零零矗立在圆形草坪中央，四周是约三米高的铁艺围栏，栏杆间隙爬满深绿色的藤蔓。

　　围栏外，灰白色的雾气如液体般缓缓流动，将整个世界包裹成模糊的茧。

　　“那是……”

　　“边界。”02沿着石板小径向前走，“碰到会消失。”

　　谢云归跟上他的脚步，发现看似普通的草坪上散布着十二座石雕，每座都对应一个星座符号。

　　经过天蝎座雕像时，石蝎子的尾针突然滴落一滴红色液体，在青草上洇开刺目的痕迹。

　　“这些雕像……”

　　“别碰。”02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沙漏链坠擦过谢云归的皮肤，冰凉刺骨，“它们会记住你的味道。”

　　谢云归触电般缩回手，这时他才注意到02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深紫色，像是将熄未熄的余烬。

　　他们绕过一丛开得正盛的红色蔷薇，02忽然停下脚步。

　　“你看楼体。”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谢云归倒吸一口冷气——在阳光照射下，整栋楼的玻璃窗像镜面般反射出刺目光芒，但诡异的是，所有窗户的倒影中都没有他们的身影。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某些窗户后隐约有人影晃动，可他们刚来的时候明明空无一人。

　　“还有别的工作人员在带其他玩家熟悉路线吗？”

　　“没有。这是镜像层。”02弯腰摘下一朵野雏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品，“我们可能在任意一层醒来。”

　　谢云归想起自己房间那面诡异的镜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们继续沿着围栏行走，02不时用脚尖轻点地面，似乎在确认什么。

　　当走到西北角时，他忽然蹲下身拨开茂密的常春藤——围栏底部露出一块锈蚀的铭牌，上面刻着“11.11.2030”。

　　“这是...”

　　02迅速掩上藤蔓：“日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指向围栏外突然翻涌的灰雾，雾气中隐约浮现出另一栋建筑的轮廓，“当海市蜃楼出现时，有人要醒了。”

　　谢云归正想追问，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顺着脊背爬上来。他猛地回头，看见七楼某个窗口站着穿红衣的季欢，她正用缠着绷带的手在玻璃上画着什么。但眨眼的功夫，那个身影又消失了。

　　“她不可能在那里。”02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声音罕见地出现波动，“七楼是禁层。”

　　“禁层？”

　　“电梯不停靠的楼层。”02站起身，工装服蹭上了泥土，“我们该回去了。”

　　返程途中，谢云归注意到草坪上的星座雕像位置似乎发生了变化。

　　白羊座的角现在正对着大楼正门，而之前明明是巨蟹座最靠近入口。

　　他想告诉02这个发现，却见青年正盯着腕间的沙漏出神——原本凝固的沙粒，此刻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流动。

　　“你的沙漏...”

　　02迅速用袖子盖住它：“时间流速不同而已。”他指向西侧围墙，“那里有片小树林，天黑前别靠近。树影会移动。”

　　当他们回到大楼正门时，暮色已经开始浸染天空。

　　谢云归最后望了一眼围墙外的灰雾，突然发现雾气中浮现出十二个模糊的人影，每个人都保持着仰望高楼的姿势。最靠近围栏的那个身影，轮廓与02惊人地相似。

　　“那些是……”

　　“以前的客人。”02刷开玻璃门，电子锁发出刺耳的“滴”声，“进去吧，要天黑了。”

　　大厅里，水晶吊灯已经亮起。谢云归突然抓住02的手腕：“你也是‘以前的客人’之一，对吗？”他感觉到掌下的脉搏突然加速，“那个沙漏...当沙子流尽会发生什么？”

　　02的瞳孔在灯光下收缩成针尖大小。他轻轻抽回手，左肩的知更鸟胸针突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鸟喙裂开一道缝隙。

　　“当沙子流尽...”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会知道谁是第一个醒来的人。”

　　电梯门在这时突然自动开启，空荡荡的轿厢里传出老管家的声音：“请两位立即返回各自楼层。天黑后公共区域将进行消毒作业。”

　　02快步走进电梯，谢云归紧跟其后。当电梯门闭合的瞬间，他听见02用气音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记住，镜子里的痣会流血。”

　　电梯开始上升，谢云归从金属壁的反光中看见自己右颊的痣变成了暗红色。

　　而02站在角落，整个人如同褪色般逐渐透明，唯有那枚出现裂缝的知更鸟胸针，在阴影中泛着诡异的铜绿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