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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海龟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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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至极的秋游结束了,秋老虎也跳走了,气温骤降,几场零星的寒雨落下来,打缺了嫩花,打衰了青草,城市道路纷纷散落着离枝的梧桐叶,踩在脚底嚓嚓轻响。
楼诚的职业生涯也迎来了人生的秋天,这家就职的公司刚呈上辞职信,下一家准备跳槽的公司忽然发来邮件,声称由业务调整原因,部门被整个儿砍去,遗憾地通知他不得录用。
虽然获得了一笔赔偿金,但楼诚算是失业了。
楼欣看了眼银行来的短信,说:“哟,赔偿金很不少嘛,正好休假。”
楼诚发愁找工作,没心思休息,到处求关系找熟人,想寻一个内部职位,在外又将求职信四下投放,广撒网,女儿正是高中生,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他心里筹划,越想越悲,怎么就失业了呢。
楼嘉怡很少见地看到父亲紧皱着眉头,站在阳台眺望傍晚的秋日风光唉声叹气,背影仿佛命运多舛的陈子昂,就差吟诵“念天地之悠悠”了。
她想安慰,却被楼欣按住,说:“好好吃饭,你爸文艺病犯了,家里根本就不愁。”
楼诚扭头用不满的眼神扫视客厅,楼欣拿筷子戳戳点点,生生把他的目光刺了回去。
“过来吃饭,菜快凉了。”
“好。”
时间来到十一月份,新的月份,新的生活。
楼嘉怡和薛山的关系有了非常大的升温,她们在食堂上下楼的时候互相打招呼了,其他人心照不宣。阮一柠迟钝地看出来,惊讶地问为什么突然要好起来,郑倚嘲笑她没脑子,阮一柠反问郑倚什么时候跟林婉兮也要好起来,郑倚说食堂的地没有拖干净,小心摔跤。
私下,楼嘉怡和薛山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
薛山在手机里解释,她之所以不跟楼嘉怡坦白,是因为她的母亲宫秋格跟她的关系很恶劣,要么不说话,一开口就吵架,情况持续了几年了,宫秋格在国外上班,她们还有一种名为时差的东西阻拦着,作息不稳定是客观规律,她们上次说话还是在医院。
楼嘉怡很想知道为什么母女的关系差成这样,母亲往医院一站气氛尴尬得仿佛冰封,但又是一个独特的话题,她不愿意戳中任何人的伤心事。
两人很默契地同时绕过了先天心脏病的事。
楼嘉怡从来不想提它,它就是一块心病,薛山不提,她猜测是因为母亲的事,先天心脏病和母亲的交恶有着深刻的联系,她心里忐忑不安,有一种可怕的猜测,她摇摇头,拧了小腿肉一下,强迫不再继续细想。
薛山再没有提过。
但她们的关系有了更加明显的好转,周围人有目共睹,两个小圈子渐渐关系融洽起来。
楼嘉怡和薛山的关系不用多说,林婉兮和郑倚的关系也在奇妙中变得异样。
郑倚在难得的自习课上捧读《了不起的盖茨比》,是林婉兮之前去书城买的书。
楼嘉怡好奇地张望,郑倚还问她是不是也想看,学校图书馆里有不同的翻译版本。
“学校既然有的话,为什么婉兮要送你这本书呢?”
楼嘉怡只是随便一提,郑倚慌张合上书逃到办公室。
林婉兮说:“学校图书馆的旧书没办法做笔记,如果要读外籍,最好一边查字典,一边朗诵,借阅的书籍不适合留存。”
“爱读书的人好可怕。”
“在我看来,能买数学卷子回来给同学出考题的你才更可怕,你未来准备当老师吗?”
“不晓得,老师做起来还是很有意思的,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我的同学千万不要让老师失望啊!”
薛山问:“全班第一,你有信心吗?”
“当然有!”
楼嘉怡的官方睡眠时间是晚上十点,但她和父母道了晚安后,背地里熬夜到凌晨两点,夜以继日,黑眼圈快堪比章弛了,倒是身体没出现问题,心脏异样的颤动再没有发生,世界上哪有一天到晚能跟薛山同饮一根吸管的机会。
就算给她这样的机会,也一定会逃跑,她才不要再喝。
阮一柠一推桌子,堆得比她脑袋还高的数学册子倾倒在地,像是一副用红笔做满记号的超大扑克牌,楼嘉怡瞥了一眼,看到了在书城买来的同款数学卷子。
“真好啊,你们一个个学习成绩都很好,我期中考试完蛋了!”
郑倚说:“你在胡说什么,你数学、物理跟化学总成绩不是全班前三吗?比我还好。”
“呵呵,你听听,比你还好,这是什么话,你也不看看我的文科考成什么样子,还好有理科拉了点分,不然我就被你们甩到看不见了。”
孝白趴在桌子上,手像蜗牛伸出触角那样小心翼翼举起来:“我的成绩倒数,不要算上我。”
楼嘉怡帮着捡起一坨坨的试卷,转头说:“不会的,你上次小测验做的不错,这次不会倒数。”
“真的吗?真的不是老师你在补习班的题出的很简单,用来鼓励我们的吗?”
“当然不是,谁说的?”
“我同桌,四班那个。”
阮一柠像是想到什么,问:“诶,你不是跟柴穆穆关系很好吗,让她教你呀,你数学跟着楼嘉怡学,英语跟着林婉兮学,还有什么,其他的全交给柴穆穆教,太完美了。”
孝白脸唰一下红了,阮一柠还以为她生气了,推着桌子想要安抚她,捡起的书又全掉地上了,齐祝呵斥她怎么回事,阮一柠扯着嘴一笑。
“我不是嘲笑你,我认真的,我还想跟着谁学学呢。”
楼嘉怡问:“你怎么不上社团课,几门文科都是年级第一在教吧?”
“不行,我想回家。”
“四点又不放学。”
展月桃闷头坐着卷子,忽然说:“她是想把作业做完,好回家去帮她爸干活。”
阮一柠得意洋洋,插腰而立:“我爸开了一个汽车修理厂,存放库里有修不完的车给我修。”
“这么命苦的一件事,被你说的跟天大的福利一样。”
“郑倚,你就是没脑子。”
“你活腻了是吧?”
郑倚卷起语文书将阮一柠撵出了教室。
到了一周专门的班会课,齐祝总是占掉用来数学考试,搞得班级怨声载道,但今天他匆匆忙忙跑进教室,丢下一句:“这节课自习,班长管好纪律!”一溜烟就跑了,还捎上了隔壁班的钟瑜。
“出什么事了?”薛山靠着门问。
“好好管班级纪律!”两人走得很急。
薛山回到讲台,一耸肩,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家写作业吧,讲话可以,轻点就行。”
她回到自己座位,忽然回头说:“我们来玩海龟汤吧!”
出题人讲述一个故事,参与人用问题缩小范围来找到故事背后的原因,出题人只能用“是”、“不是”或“没有关系”来回答。
在她的吆喝下,众人挪起桌子向她座位靠拢,楼嘉怡想写作业,但她架不住热情,只好跟男生商量换一下座位。
“你不想玩可以,那你出题吧,别写作业。”
展月桃卷子被薛山抢走哗啦一声扔到讲台上,展月桃想抢回卷子。
“请同学不许离开座位,尤其是副班长。”薛山道貌岸然。
“我不是副班长,把卷子还我。”
“请同学不要大声喧哗,快出题吧,玩一轮就放你。”
展月桃拔出钢笔,在草稿纸上划拉两下,打好草稿,收起钢笔,秘密地竖起纸,一副抽背的模样。
“两个女生,小赵和钱钱是好朋友,她们被困在一间密室,没有窗户和门,墙壁无法用蛮力打破,房间里有充足的水和食物,房间角落有一个只能进不能退的洞,有风从洞里灌进来,洞口的墙壁写着:“千万不要进去,有去无回!她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后来小赵获救,钱钱死在了密室里。”
阮一柠说:“这故事好玩,两颗电子!”
“什么两颗电子,这故事太阴沉了。”郑倚说,“换一个行不行?”
薛山说:“这个挺好的,谁先来?小白吧!”
“那——钱钱是小赵杀的吗?”
“是的。”
“这故事有点过于简单了。”阮一柠问,“小赵是误杀的吗?”
“是的。”
郑倚问:“是为了抢食物吗?”
“不是。”
“都说是误杀,抢东西还能是误杀吗?你果然没脑子。”阮一柠鼻子发出哼声。
“抢东西就不能误杀?现在你跟我抢这只笔,你看我误会地给你一巴掌。”郑倚随手抓起一只黑笔,笔杆平衡在她的指尖末端。
阮一柠吐舌,不敢再说话。
林婉兮问:“是为了抢生存资源吗?”
阮一柠看向林婉兮,又看了眼郑倚,目光在说:看看人家问的问题,你问的范围也狭窄了。
郑倚只是看着林婉兮,懒得理阮一柠。
“不是。”
楼嘉怡问:“她们是因为互相关心才动手的吗?”
“是的。”
楼嘉怡内心一动,视线往薛山那头转移,停在了她的胳膊。
薛山问:“钱钱想要钻进洞里,小赵不同意,两人发生争执,小赵失手把钱钱杀了?”
“是的。”
孝白靠在椅背上,放松心情,却被展月桃看着,问:“还有什么要猜的吗?”
“有。”
“有什么呢?”孝白不解。
阮一柠说:“我来,洞口的文字是小赵写的吗?”
“不是。”
原来还有洞的事情,孝白自责地想,自己可真笨。
郑倚说:“小赵知道洞是死路吗?”
“与此无关。”
众人一愣。
林婉兮说:“洞里是不是藏着一具尸体?”
“是的。”
“啊?”阮一柠叫了出来,“故事梗概里有这种信息吗?”
展月桃不解释。
林婉兮说:“如果小赵根本不清楚洞能不能出去,那洞里一定有不能让钱钱发现的东西。”
“你为什么直接猜尸体呢?”郑倚问。
“这个故事很阴冷呀,你说的。”林婉兮一笑。
楼嘉怡问:“尸体的主人生前认识两人吗?不对,是小赵杀掉的吗?”
“是的。”
薛山沉思一会儿,说:“小赵和钱钱是要好的朋友,她们被困在密室里,出不去,墙角有一个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单行洞,钱钱想要进去,但小赵从一些迹象知道洞里有一具尸体,从房间的某个物品中她识别出了尸体的主人,那人跟钱钱的关系很好,小赵不愿意让钱钱看到尸体,两人爆发冲突,小赵失手杀了钱钱,最后小赵是获救,而不是自己爬出了房间,说明她从来没有试过要爬进去。”
展月桃沉默一会儿,说:“是的,你是赢家。”
薛山得意地笑了:“哈哈,我就知道你的性格,就会编一些爱恨情仇的故事,小白,该你编了。”
孝白忙摆手,阮一柠打断道:“等一会儿啊,别急,我还有问题,那具尸体到底是谁啊?”
“钱钱的男朋友。”
“那洞到底能不能出去呢?”
“与此无关。”
“玩都玩完了,怎么还无关,我在问你这个编故事的大作家。”
郑倚说:“既然男朋友死在里面,洞应该出不去。”
阮一柠欲言又止,知道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还有别的问题吗?”
孝白说:“这个故事好惨啊,希望大家别遇上这样的事。”
“哪里能遇上呢?有吃有喝就做不到吧。”
林婉兮突然说:“让我想到了另一个哲学故事,如果你们被困在密闭的房间,房间有食物和水,只有一个进去就退不回来的小洞,向里张望看不到尽头,你们会选择钻吗?”
“钻!”薛山脱口而出,想都不想。
楼嘉怡心里灰暗,这就是薛山的性格,她知道的。
“你们呢?”
其他人都给出了答案,轮到楼嘉怡,她说:“如果我跟我的好朋友在一起,我不愿意钻。”
“两个人死在一起呢?”薛山问。
“死也要死在房间里,我不愿意冒绝望的危险。”
“是吗?”薛山淡淡说。
在班会结束,展月桃收拾试卷,薛山笑嘻嘻地按住她的书包,说:“你看我了解你吧,你出的故事,两三秒我就能猜出来,你太好猜了。”
“我真的就这样好猜?”展月桃冷笑。
薛山嘻嘻一笑,说对啊。
齐祝在班会下课前一秒钟回来,带回究极不妙的消息:今年的期末考试提前。
同学们抱怨说今年的期中考试都没考,怎么开始研究期末考试了。
“今年很可能是八校联考,我去开会,为了优中择优,选出有资历出题的教师。”
“哪八所学校?”
“全市最好的八所。”
“跨区考试?”同学们在底下低声讨论,教室里疑惑的声音满天飞。
“你们初中的联考只是区县联考,最初我们区也只进行区内统一考试,但上头认为,高考是全市乃至全国性的学生同台竞技,强调区县,就有画地为牢的意思。所以八所学校的领导坐在一起商量,确定了逐步扩大联考范围的方针,最开始只有四所,之后还会加入新四所,变为十二所市内高中联考,不仅能暴露教育资源的差异,还能让优秀的教师资源充分流动,让学生更明确市内的排名,为高考做准备。”
“好好考试,不要紧张,格局别太小,全市八校联考,不光是测试学生的实力,还有检验老师教学能力的意思,而且试卷是八所学校老师的集体智慧,水平跟一所学校单独出不可同日而语。”
薛山问:“老师你被选中出卷子了吗?”
“当然,做好准备吧,地狱难度。”
齐祝微笑,同学们一齐叫苦。
期中考试有惊无险地度过,六个班的班主任们和主要的任课老师门像往常一样,搬起板凳围坐在锁上门的会议室,一起探讨各个班级的学习情况,比较班级的实力,交流教育和管理的心得。
齐祝和钟瑜都算不上老资格,主持常规会议的是年级组长,一位教龄超过四十岁的和蔼老头。
几乎占据半面横墙的高清电子屏里,统计表格和可视化图表用五种颜色分门别类填充,清晰地展示班级平均成绩的变动以及和前五届高一学生成绩的对比。
老头笑得合不拢嘴,这一届新生非常出色,成绩喜人。
齐祝班级里第一仍是楼嘉怡,她患有先天心脏病,身体比起其他学生较弱,但能抗住学习的压力,比第二名的展月桃还高了六分。
林婉兮有进步,第三名,看她的初中三年成绩,一直维持在班级前八,是很稳健的学生。
薛山排第七,和摸底考没区别。
郑倚考了个第十四,比起原先的十二有退步,但不大,一道小题的差距而已,不需要介意。
孝白凭借不懈的努力,总算逃离了班级倒五的命运,这次考试出乎意料,数学考及格了,总分来到了班级倒数第八,快脱离倒十了。
这一群玩的好的朋友里,齐祝最忧心的还是阮一柠,单看阮一柠的文科成绩,五门总分甚至都排到年纪第一,一旦加上理科,真是稀里哗啦一泻千里,找她的成绩鼠标都要划坏三个。
听说阮一柠拿到成绩,直接晕倒在林婉兮的桌子上,求她收下第二个学生。
有林婉兮,等下次月考再看看吧。
钟瑜用卷子盖住嘴巴,低声说:“你们班平均分第二,楼嘉怡很不错啊,分数接近柴穆穆了。”
“你的宝贝柴穆穆又考第一了,小学初中高中,全是第一名,没有挑战者,一路顺风顺水很无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