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步》葫芦斐

11、第 11 章

　　宋琦安挂掉电话回去时，杨乐已经捧起碗吃起来了，那模样俨然像饿了几天似的。
　　他嘿嘿朝宋琦安一笑，饭粒都还在嘴边，“我太饿了。”
　　宋琦安一屁股坐在一张矮凳上，眼前是一张能够收缩的木桌，上面简单放了两碗菜。
　　辛怀乐递给他一双筷子，“已经洗过了。”
　　宋琦安接过，见辛怀乐并没有坐下来一起吃，而是走回沙发，兀自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他问道：“你不吃？”
　　“我已经吃过了。”
　　宋琦安也不再多说，桌上的菜显然看上去食欲大开，不过他实在没啥胃口，所以只是形式化地伸一伸筷子，夹了一筷鱼片放进嘴里。
　　惊喜的是，味道竟然不错。
　　他自小吃的便清淡，对很多菜都挑得很，酸菜鱼能做的符合他的胃口，那真的很少见了。
　　他想不到这个平时一副书呆子样的辛怀乐做起菜来倒是有两下子。
　　杨乐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大碗，舒服地打了一声响嗝，一抹嘴，“怀乐哥你做菜太好吃了吧，我都快撑死了。”
　　宋琦安一挑眉，心下说，确实很好吃，就算胃口不佳，他也把辛怀乐盛的那碗饭给吃了。
　　辛怀乐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客气道：“你要是想学，改天我教你。”
　　杨乐一听兴奋地大叫，“好啊。”
　　吃完之后杨乐主动把碗给洗了，本来辛怀乐让他先放水槽里，但杨乐争着抢着非要洗。
　　洗完从厨房出来之后，他就主动凑到辛怀乐面前来，瞧他的书。
　　“怀乐哥，你在看什么？”
　　辛怀乐把书的封面扬给他一看，书封简约清新，“生物重构。”
　　杨乐投出羡慕的目光，看着那一大段密密麻麻他不懂的符号和专业名词，似乎有一点失落，“真厉害，我都看不懂。”
　　“也不是人人都会的，只是里面有很多知识点能用到，所以多读读没坏处。”辛怀乐耐心地给他解释，“你现在还没学到这些，升了高中之后就可以多看看，对你考大学有好处。”
　　杨乐一听，肩膀垂下去，眼神更落寞了，小声说：“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辛怀乐问道。
　　“我初三毕业之后就没上学了，也用不到了。”杨乐笑笑，“不过谢谢怀乐哥的好意，你可以多教教我做菜。”
　　辛怀乐看着杨乐这一番还未褪去少年气息的面孔，他们相处以来，他看得出来杨乐的小孩子心性尚还存在，只是在他眼里却能看到溢出眼底的疲惫感，这本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
　　他垂下眼睫，又问他一遍，“为什么不上学了？”
　　辛怀乐在农村长大，从小被灌输读书是唯一的出路的道理，所以他对学业这一方面看得很重，而眼前这个孩子明显流露出对学习的渴望，在某些方面又和他有相同的遭遇，他不忍心看他就这样放弃追逐光明前途的人生机会。
　　杨乐平淡地说：“也没啥原因，就……我爸不让我读，家里穷。”
　　宋琦安半边身体靠着墙站在窗子旁边吹风，房子不大，这个位置可能清楚地听到他们交谈声。
　　他蹙起眉头，扭头看向那边，“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杨乐一愣，看向窗户边，“就在面馆打工啊。”
　　“赚的钱呢？”
　　“要上交给我爸的。”
　　“他不上班吗？为什么不让你读书？”
　　宋琦安从小不用担忧物质方面的问题，所以他不太能理解现在还能因为家庭经济原因而上不了学的，除非家里有人生了重病或是子女多，再不济，现在大部分学校都有助学金或贫困补助，在这样的发达城市而上不了学的少之又少。
　　“我家情况和别人不一样，我是单亲家庭，妈妈不管我，我爸他，如果我去上学的话，他会打我。”杨乐头一低，似乎说的很艰难。
　　宋琦安和辛怀乐两人皆是一顿，俨然想不到杨乐竟是生活在这种家庭之中，辛怀乐更是难以置信，一个比他年龄还小的男孩子承受着这样的压力和痛苦。
　　原来他身上那些伤疤还来自另一个人，就算是这样还不够，他还要遭受赵士凡一群人的威胁欺压。
　　空气好似被凝滞了一般，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三人各自怀着心事。
　　明明他们之间相识不过一天，却满腹疑虑和心事，在这个幽暗窄小的房子中，谁都默契地不表露出来。
　　辛怀乐把手里的书放下，心里似乎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充斥全身，将他的心烧的很柔软，他抬手摸摸杨乐的肩，表情郑重道：“以后你要是想做菜，想学习了，都可以来找我。”他顿了顿，又说，“我不在你身边，如果你爸爸再打你的话，你就立马跑，一刻也不要犹豫。”
　　他站起身，在小电视下方抽出一个小抽屉，拿出来一枚银色的小金属递给他。
　　杨乐一愣，“这是……”
　　“这里的钥匙。”
　　辛怀乐道：“你没地方去可以来我这里……”他不擅长说安慰的话，说得也很拙劣，“你爸爸打你这是很不正常的，你完全可以反抗，你只要知道你是有底气去抗争，但也不要真的跟他动手，我知道你肯定也有什么难言之隐，没关系，我也没有什么本事，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来这里避风。”
　　杨乐一下子想说的话都被堵在胸口，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表达他的真情实感。
　　他其实很为难，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并不太美满的身世让别人对他产生同情和施舍。
　　生活对他来说很苦，从他记事以来开始便一直是这样，这个世界很大，有坏人但也从不缺好人，有时候一些陌生人无意的善举又会让他无法一身轻地割舍掉一切。
　　邻居老太太递给他的柿子饼，寒冬时面馆老板提醒他穿厚点的暖心话，还有因为不小心把面汤撒在客人鞋子上后的一句没关系。
　　他把这些当成是生活中的小惊喜，悠哉地活在自己构建的理想空间中，处境难没关系，他从不缺乏对生活的激情，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开始颓丧，世界立马会变得黑暗无比，像是洪水猛兽张开了深渊巨口，将他一点点吞之入腹。
　　他从辛怀乐的眼中看到不是同情和悲悯，似乎是一种呵护的神情，他鲜少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连他的父母都找不到，却在他被打时莫名冲出来拥住他的陌生人里瞧见。
　　他想，世间果然是灿烂的、温暖的，而且它将会永远那么美好。
　　杨乐眼睛又开始湿润了，颤抖着接过那枚钥匙后，他紧紧将它捏在手心里，直到传来痛感后他都没放手，像是捏着一把天堂之匙，且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钥匙的重量。
　　杨乐看着面前这个体型并不壮硕，身形并不高大，却浑身散发着安全感的大男孩，发出一句比任何时候都要真诚的谢谢。
　　谢谢你，谢谢你们。
　　除此之外再没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