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安静的甜菜

1、楔子

　　夏天.
　　又到夏天了啊.
　　校门外热浪翻涌,常见月结束了说不上糟糕也说不上快乐的初中生活.
　　初中三年,除了能够常年霸榜年级第一的过硬实力和那张脸,能够引起别人的注意,但说到底,他还是那个游离在人群之外的异类.
　　说得好听些,是"天才总是孤独的"但平心而论,常见月在别人眼中树立的形象是孤僻.他就像是一片月亮的碎片,如果他是完整的满月,那么他光彩照人,遥不可及,可眼下来看,他是破碎的,静静躺在肮脏的泥里.
　　无人将他打捞起.
　　更无人会伸出手将他拼成满月.
　　常见月的身影停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前.
　　到家了.
　　他钻进楼道,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楼道内的灯年久失修,时亮时灭,给人一种只有恐怖片里才有的瘆人感觉,寂静的楼道里响起脚步声,衣服拉链敲打栏杆的声音时断时续,终于,又再次回归寂静.
　　常见月停在门前,伸手去口袋里拿钥匙,他对准钥匙孔,"咔哒"一声,他的手掌压住已经有些生锈的门把手,"吱呀"的一声,门开了.
　　他换了鞋,将家里环视了一圈，没有人.
　　他随意地将肩上的包朝凳子上一去,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说是房间,其实更像一个储物间.
　　路过常佑兵和李萍的房间时,他听见了里边的谈话声.他顿住了脚,就这么站在门口偷听.
　　"想好没,儿子志愿报哪"是李萍那贯有的强势语气.
　　"就市六中啊,他考那么好,总不能让他……"常佑兵的语气小心翼翼,常见月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父亲在母亲面前卑微的样子.
　　果不其然,男人的话还来说完,就已经被打断：
　　"你想什么呢!那市六中离咱们这多远自己心里没点数!待会住校要是让他学坏了怎么办?!再说了,这里生活费都要拿不出来了,你有钱供他去读那市六中?我看就去县中学算了,那校长可说了,只要咱儿子肯去,学费都不用交!"房间里的女人语气带了几分苦口婆心,"马上高中了,我可得给他盯紧了,高中不是初中,我前几天找我姐要了些学习资料,再给他买几本练习册,绝对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常见月的去路，就被这么被李萍短短一段话钉死了。
　　门口的常见月听到李萍的这一决定并不震惊,他垂了垂眼,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能有任何意见.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前途是他的前途.
　　人生是他的人生.
　　选择却不是他的选择.
　　他走进房间,房间里堆了许多练习册,几乎无处下脚,他随手抱起几叠练习册往旁边的纸箱里一堆,给自己让出一条路,他坐在书桌前,伸手理了理桌面上的东西,练习册被他额外理出来,准备暑假卖给收废品的.
　　桌面好不容易像点样子,常见月转了转笔,笔"啪哒"一声掉在地上,他也没弯腰去捡,就这么呆呆地坐着.
　　直到身后的门被打开,他才堪堪回过神.
　　来人是李萍。他的母亲。眼前的女人不过四十左右的年纪，但已长出了许多白发，神情冷淡，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姿，但她实在被岁月蹉跎了太久，脸上满是沧桑
　　女人越过一堆堆练习册,走到他身后,她的手上拿了一堆有些旧的资料,全部放在桌上,将常见月好不容易理出的一点空地再一次占满:"这是高中的一些资料,你先学着,练习册和试卷过几天再买."语气如常，仿佛只是在给自己的孩子置办日用品。
　　常见月看了看面前的资料,良久才憋出一句:"嗯."女人似乎是满意了,转身欲走,但似乎是想到什么,回头警告他：“别动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现在学习才是最主要的，别以为你中考考的很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努力你连那阴沟里的老鼠都不是！”
　　常见月勾着头，脸上看不出情绪.
　　十五六岁正是自尊心顶天的年纪，但面对自己母亲对自己的贬低，他的内心毫无波澜。不管他怎么努力，在她的眼里，都是不够的。
　　明明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生养自己的人，但她却在女人的身上看到了压榨奴隶的财主的影子。
　　在她的身上，常见月从未感受到母爱。只有贪婪与索取。每当母亲对着自己笑，他都觉得母亲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日后的富贵与金钱。
　　是啊，自己是家中独子，等到父母老了，不指望自己还指望谁呢？
　　他时常想，自己在母亲那里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母亲到底把他当什么？
　　……
　　最后,常见月还是报了县中学,他什么都没说,一句争取的话都没有.
　　争取又有什么用呢,没有结果的,他耗不起,也不想再耗了.
　　都只是徒劳而已.
　　奴隶在财主这里，哪里有选择的权利呢。
　　如果他的成绩在日后可以兑换成金钱，那确实是多少也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