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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人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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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戴蓁蓁的看法,李崇等人表示同意:“记得做好伪装,尽量从鹤田正男那里旁敲侧击出更多有用信息。”
以后她和赵四海,一明一暗,从两个方向渗透,这样,还可以互相印证消息是否属实。
戴蓁蓁说干就干,再出来时,又是往日穿着大衣旗袍、戴着围巾耳环的老师了。
李崇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大衣,不由得叹气。
看着光鲜,实际上几件羊毛大衣从东北穿到了吕城,如果不是时间一长容易被人看穿就这几件衣服撑门面,不利于维持家境优渥的女老师的形象,被他劝着又买了几件旗袍,戴蓁蓁还在念叨着“组织上的经费不能乱花,留着买粮食”呢。
这衣服加起来价钱抵得上他们半个月的经费了,戴蓁蓁还想着哪天可以把这些衣服当了应急,自然要爱惜。
戴蓁蓁听他叹气,笑起来:“这可是下了血本置办的,当然要好好爱惜。”
李崇忍不住提醒道:“你要接近鹤田正男,此人不是很布尔乔亚吗?日常相处中可别被他看出端倪才好。”
戴蓁蓁欲言又止。
鹤田正男这个人真的很奇怪,西装革履精致讲究,但天天去菜包子摊子上吃包子。
有一次戴蓁蓁忍不住问他,答曰“当饭团吃多了的时候,辣椒炒月饼都值得怀念,何况是包子。”
他说的话她没完全听懂,但他似乎很嫌弃日本的食物。
……
隔了两日,第五师团的士兵大规模进入医院,医院的封锁解除。
戴蓁蓁想着“投其所好”,于是拎了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菜包子,朝医院走去。
站岗的从日本兵换成了伪军,但耀武扬威的势头不减。
他们见他孤身一个女子前来,不怀好意地拦住:“站住,姑娘,这是去哪儿?”
“看望朋友。”说话的功夫,戴蓁蓁已经看出来进出的鬼子兵属于另一支队伍。
看来第五师团的人确实在医院休整。
那伪军不依不饶:“看谁?姑娘,可得来哥哥这里好好登记,前些天这医院里可是闹了大乱子,日本人可是吃了大亏呢!”
“看望池田中佐的翻译,鹤田正男先生。”
她说完,那伪军就是一愣。
一下子叫出来皇军指挥官的名字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这个名字确实听着耳熟。
正苦思冥想,另一个人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那个鬼子少爷,之前日本人送进来几箱子东西的那个。”
“他啊!”那伪军头目悻悻地放行。
戴蓁蓁顺利进去,迎面遇上一个个子高挑的姑娘。
不是李初宜是谁?
擦肩而过的一刻,不动声色地四目相对。
李初宜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戴蓁蓁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来,日本人没有发现这群女孩。汤有仁死了之后,她们安全了。
“鹤田君。”站在窗前的近藤突然笑起来,“在下看到了一位熟人。鹤田君,不如打个赌,这位戴小姐是不是来探望你的?”
近藤和戴老师只是有一面之缘而已,贺正南不由诧异:“你还记得她?”
近藤玩味地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说道:“这种美丽而知性的女人,可以和我们的大和抚子相提并论。”
那种评价一件物品的语气令人不适,贺正南拉上窗帘,隔绝了带有侵略意味的探究视线,冷声评价道:“随意评价一个女子,似乎也不是武士的风度吧。你就没有别的事了吗?”
近藤不甚在意地笑笑:“那就说点有意思的事情。几天之后要处决一批人犯,鹤田君,这件事够不够有趣?”
贺正南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平静:“哪来的人犯?”
“关押的那群闹事学生。池田中佐下令处决他们。”
贺正南怔了怔:“全……部?”
据他上次所见,至少也有四五十人!
“是的,全部。”近藤语气痛惜,“在下争取过,可惜,中佐阁下心意已决。”
近藤为什么告诉他这件事?随口提起,还是故意试探?
又听到近藤慢悠悠地说道:“赵桑为了这群学生,也在四处奔走。”
贺正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既然赵伯璋也知道,那就不是针对他。
但话又说回来,谁知道近藤这个阴蔽,有什么目的?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趁早想办法告诉赵三才对。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正巧这时陈采苓托人捎话,说秋兰已经醒了。
近藤顺势告辞,贺正南一分钟都不敢耽搁,急匆匆往秋兰的病房跑。
以前在医院养伤的时候,贺正南大部分时间在孙府,见过他的不多,现在只知道他是日本人。但秋兰一直在医院里,许多护士认识到,见到有日本人来找,吓得往后躲。
贺正南怕引起恐慌,便也不再靠近,远远地看着。
秋兰眼睛上蒙着纱布,还不能看东西,但精神很好。
“鹤田先生,不进去看看吗?”
“不了。”贺正南摇了摇头,“她高兴一点才能恢复得更快。”
平心而论,如果两人处境互换,他也不想第一眼就看见晦气的东西。
陈采苓到底是看不下去,犹豫了片刻,说道:“鹤田先生,我可以私下里和秋兰妹子谈谈……”
跟他是不是帮了中国人关系不大,更多的是接受不了原主日本人的这个身份,这在这个年代再正常不过,谁见到屠戮父母的刽子手的同胞都不会毫无芥蒂的,更何况贺正南骗他在先。
所以,也急不得。
虎子他会继续找,等吕城的岗哨放开后,赵三会送她去安全的地方。
当然,如果不愿意走也没关系,留在吕城,他可以尽量保护她。
这么坚强勇敢的女孩子,哪怕支个摊子卖茶水,也能风风火火地活下去吧。
再待下去秋兰可能会听到动静,他拜托陈采苓好好照顾,便离开了。
秋兰从始至终不知道他来过,但没过多久,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您好,请问鹤田先生在哪个病房?”
是小戴姐!
“戴——”
秋兰本来想喊,但反应过来后立刻捂住了嘴巴。这里是日本人的地盘,万一给她惹来麻烦怎么办?
但小戴姐不是在水洼庄么,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紧张地抓住了身旁的陈采苓:“采苓姐,刚才过去的那人,去哪里了呀?”
陈采苓看到戴蓁蓁,大吃一惊,她怎么又回来了?
听秋兰的语气,猜测她们之前应该认识。但她不确定两人之间的关系,再加上中间还有个鹤田正男,她也不敢贸然指给秋兰看。所以只是说道:“没注意,应该是去看望病人吧。”
隔壁的护士敲了敲门进来喊她:“陈护士,鹤田先生那边也该换药了。”
秋兰脱口而出:“他怎么了?”
“被特务捅了一刀。”
“啥时候?”
“前几天,现在都快好了。”
所以……那天她说那番话的时候,他身上有伤?
陈采苓看到她闷闷地,似乎有点难过,想起鹤田正男的叮嘱,便揉了揉她的头发,轻描淡写道:“没事,他就是皮外伤,过两天就要出院了。”
……
戴蓁蓁的身影突然出现,贺正南眼前一亮:“戴老师!”
站在门口的柴琦笑着打趣道,“鹤田君果然很讨女人喜欢。”
那些往来的护士,躲瘟疫一样躲着他们,但对上鹤田正男,就算一开始畏缩躲闪也很快就能有说有笑。
贺正南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憎恨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柴琦看他不阴不阳的表情,本想发作,但他想到手里拿着的清酒,还是强行忍住了。他暧昧地冲鹤田正男笑了笑:“那就不打扰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贺正南皱了皱眉,戴蓁蓁气定神闲地左右张望一番。
“听闻鹤田先生受了伤,早就想来探望,但是前几天医院不准出入。”
戴蓁蓁注意到病房里摆着几个打开的大皮箱,笑起来,“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小伤而已。”贺正南潇洒地挥挥手,结果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挣扎着给她搬了一把椅子,解释道,“不是。东京寄来的旧物而已,还没来得及收拾。”
原主的父母赶在鹤田正男生日前,从日本国内寄了一些东西过来。最开始送到了驻地,但那一堆东西看得池田茂头疼,就让人直接给送到医院来了。
这些箱子都被打开检查过,少没少东西不知道,但肯定没有不该有的东西。
一些食物和清酒早就被巡逻的日本兵分了,剩下的大多是秋冬季节衣物,其中又以西装居多。
戴蓁蓁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看来不只是布尔乔亚,还是花孔雀。
贺正南心虚地挠了挠头发,这会不会让戴老师觉得他是个特别浮夸的人?
但其实真冤枉,鹤田正男喜欢奢华,审美浮夸而已!
鹤田家族其他人没来过中国,习惯了日本的气候,根本想不到中国北方的冬天能有多冷,这些西装看着花里胡哨,其实能在冬天穿出门的不多,御寒能力甚至远不如贺正南在莫村时身上裹的羊皮袄。
寄来的衣服里甚至还有两套做工极其精美的和服,真丝材质,青色羽织内衬上绣了鹤纹,浸着极为浅淡的檀香和杜松子酒的香气。
如果是在现代,他和室友去日本旅游,肯定很乐意租这么一套衣服cos日系美男,然后拍照发群里听彩虹屁,但现在?
看了只觉得晦气。
最后的归宿就是压在箱子底,哪天剪了当抹布。
还有一块名表,大概每年送一块手表是惯例。
贺正南看了一眼就塞了回去。
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喜欢收集名表了。
现在比较喜欢收集鬼子的人头。
贺正南循着香味找到被放在一旁的油纸包,打开一看,惊喜地叫道:“戴老师!你还记得我喜欢吃包子?”
“之前也是在医院,我快要饿昏过去,也是有个姑娘给了我一个包子。”贺正南比划道,“她好厉害,单手拎着一袋大米,走得健步如飞。”
戴蓁蓁一愣,记忆里某一幕在眼前闪回。站在医院门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朴实男人,和眼前这个……
贺正南看她难掩惊讶,反应过来:“难道当时那个女孩是你吗?”
“不是。”那和她现在的形象大不相符,戴蓁蓁摇头否认,“只是惊讶于鹤田先生竟然如此落魄过。”
“也说不好现在和当时哪个更痛苦。”
戴蓁蓁反复思考着这句话,一阵清风拂过,她才发现鹤田正男早已把房门打开。
不止如此,就连窗帘也被拉开了。
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得分明,两个人虽然共处一室,但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日光把房间照得清明亮堂,把人也照得端正挺拔。
她听见鹤田正男叹了口气:“我一直很想当面感谢。也不只是为了那个包子,还为那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戴蓁蓁心里涌起一种复杂微妙的情绪,正要细想,却又被突然站起来的鹤田正男打断了。
“咦,抹茶!”他高兴地说道,好似从一堆破烂里淘宝了宝一般,“上次和戴老师提到的奶茶,可以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