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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处险而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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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谢临抚了抚她的头发,微笑着注视她,道:“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晚间便归。在这里等我?”
他的声音柔和极了,如同诱哄。
“若是无趣了,东边的小巷有售卖兵器、护具的铺子,不妨去转转。”
陆雨迢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谢临含笑道:“一些琐事罢了。今日恰逢小满,夜间有祭祀蚕神的仪式,听闻热闹得紧。等我回来一起去看,好不好?”
陆雨迢眼珠滴溜溜一转,笑嘻嘻道:“好吧。”
谢临见她答应得这么痛快,既不追问,也不抗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伸手捏捏她的脸,将这心思昭然若揭的家伙捏得直瞪他。
呵。
自己根本就没用力,想来是小家伙心里不痛快。
罢了。若她当真要走,仅凭留下的几名暗卫,也拦不住她。
想毕,他摇摇头,笑道:“若要跟去,就悄悄的,别叫人发现了。”
听他终于松了口,陆雨迢顿时眉开眼笑,飞扑到他身上,颇为响亮地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
谢临托住她的腿弯,注视着那双被喜悦点亮的眼睛。
有一点天真,又像闪耀的宝石,纯净而坚定。
他将人紧紧环抱住,侧头相贴。
良久,谢临将她放下,柔声叮嘱道:“届时若是生了变故,就自行脱身,不必管我,知道么?”
见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谢临笑道:“对方不会伤及我性命。或谈判,或胁迫,总有办法脱险。而一旦捉了你去,将形貌暴露在他们视野之中,今后只怕是麻烦缠身。”
他的手心温热,覆在她的肩头。
“身边有顾九在,不会有事的。”
陆雨迢嘴巴抿成一条线,不满地嘟囔道:“我进境不小,现下顾九可未必打得过我。”
谢临见她坚持要保护自己,不由得心里发软。他揉揉她的头发,心中又是骄傲,又是爱怜,哄道:“阿迢真是厉害。在下一介书生,毫无自保之力,今后少不得仰仗陆大侠了。”
尽管她知道,谢临是有意说些好听的话,却还是被夸得心花怒放。戳戳这位“文弱书生”的脸颊,给他戳了个酒窝出来,她笑吟吟道:“好说,好说。”
……
谢临带了几人,马蹄声似疾雨一般,一行人向西奔驰而去。正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她缀在后头,起初跟得有些吃力,勉强提气跟上。很快,马队的速度慢下来了些,刚好能让她舒舒服服地跟着。
陆雨迢:……哼。
谢临乘的那匹马高大极了,神气活现,一看就颇为不凡,只怕是什么难得的“神骏”。连同他那一班手下,各自马匹也俱是膘肥体壮。跑动起来,一匹匹快马筋肉虬结,紧实有力,连皮毛都油亮泛光,威风极了。
静王殿下,果然用的都是顶好的东西。
带着某种微妙的心情,她耸耸肩,继续跟在后头。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额上方才微微见汗,就见几人在一处院落前勒马停住。这里地处偏僻,边上一户人家也无。院墙有些高,只见粉墙黛瓦,层层叠叠,极为低调地向后方延伸而去,一时看不出端倪。
谢临仍是端坐在马上,等人通报。
他本就身姿挺拔,又是一袭白衣,在人群中极为醒目。午后的日光灿亮,微风拂动外层的薄薄罩纱,如同一痕不化的清霜。
片刻后,门房战战兢兢地回报:“静王殿下,主子说,您、您来也就罢了,那……那些不相干的人……不许进他的大门。”
门房说完,也不敢抬头,深深地躬身等着回应。周围一片窒息般的死寂,连马嘶都无一声。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谢临此刻的神情,只听得一声轻笑。
与她平日里熟悉的、含着淡淡愉悦的轻笑不同,此时,他的嗓音中分明带了几分寒意。
只见他单手按在马鞍之上,衣袂翩飞间,已是潇洒地下了马来。随着他的动作,随行之人齐刷刷翻身下马,跟在他身后。
谢临衣袖一拂,径直进了门。
门房也不敢认真去拦,只得愁眉苦脸地看着那几名护卫鱼贯而入。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陆雨迢做起这入侵宅邸的活计,已是熟门熟路。她目光一扫,便寻了个空子,自高墙跃进院中,身形一闪,隐在庭间大树上。
从高处俯瞰,整座宅子的布局尽收眼底。只见花木繁盛,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宅院尽头依着山脚,甚至还引了山间流水,自宅中穿绕而过,端的是风雅无边。
只见谢临带了人,趋行如风,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中堂。行走间,只闻佩剑摩擦的轻响。边上侍者欲引路,却跟不上这群人的步伐,只好跟在边上小步跑着,画面颇有几分滑稽。
她借着花木掩映,顺利地潜进宅院深处。眼看谢临他们来到一处水亭,她便也在边上一大丛绣球中躲了起来。
透过一簇簇浅蓝深紫,色彩各异的花团,她好奇地向亭中看去。
水亭四面各垂下一挂水晶珠帘,在阳光下闪闪烁烁,流光溢彩。一人半躺在亭中软椅上,面向亭外一池碧水,仿佛正在出神。
周围侍女皆是身量高挑,肤色白皙,齐齐身着浅绿纱衣,身姿曼妙,如同一尊尊细颈绿釉春瓶一般。
……这位神秘人,派头还挺足。
要谢临特地赶来见面、还敢让他的侍卫出去的人,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头?
她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兴致勃勃地盯着外面的动向。只见谢临在水亭前站定,微笑道:“我观皇兄雅兴不浅,不似信中那般急切。”
皇兄?也就是说,这人便是景王?
谢临的兄长,不知相貌如何。会跟谢临生得很像吗?
陆雨迢蹲在花丛里头,急得几乎要抓耳挠腮。奈何景王还是稳稳当当地坐着,迟迟不肯转过身来。
他接过侍女手中茶盏,慢悠悠地低头喝了一口。终于,仿佛感受到了观众的殷殷期待,他扶着侍女的手站起身来,露出了真容。
陆雨迢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人,怎么……花里胡哨的?
他身着一袭宝蓝色锦袍,纹饰极尽繁复,光华灿烂。头戴金冠玉簪,腰间玉带亦是极为华贵。另有一柄佩剑,镶金嵌宝,宝光烁烁。
她打眼望去,只觉得这人像个行走的珠宝展示架,刺得她眼睛疼。
不过,此人衣着虽是张扬耀眼,那张面孔却天然地带着几分阴鸷,一双狭长眼中眸光闪烁,鼻尖微微下钩,看着就很不好惹。
她细细分辨,这才从对方五官的轮廓之中,找到两分与谢临相似之处。
这两人明明血脉相连,气质却大相径庭呢,浑不似亲生兄弟。
她心中暗自感慨,就听当啷一声,是景王将茶盏甩在了石桌上。
只听他冷笑一声,道:“倒要多谢静王殿下从中作梗,帮我坏了事。”
他面色阴沉,一字一句似是从牙间挤出来一般。
谢临展开折扇,从容道:“皇兄这话又是从何说起?父皇命我前来襄助,弟此行未效寸劳,已是惭愧。武当之人皆能作为见证,既然半分未能参与,作梗、坏事云云,弟断不敢受。”
景王冷哼道:“此处没有旁人,收起你那惺惺作态的模样。”
谢临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见谢临不为所动,景王步步欺近,眯起狭长眼眸,质问道:“与我相斗,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别忘了,父皇的好太子,正在京中协理政事!”
谢临微微摇头,道:“皇兄,太子理事,乃是圣上准许。你我为人子,更为人臣,岂敢生出悖逆之心?”
他直视景王,微笑道:“更何况,这话该我问皇兄才是。与我相斗,又有何好处?”
看景王暗自咬牙,气得额头青筋暴起,陆雨迢忍不住咧嘴偷笑。
谢临这家伙,倒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听两人的口风,大约是景王来抢功,谢临便顺势把对方的差事搅和黄了,现在人家兴师问罪来了。
问罪没问成,又被谢临三两句就气得不行。
精彩啊。
陆雨迢躲在绣球花丛里头,简直要笑出声来。若不是她坚持跟来,哪看得到这么好玩的热闹?真是不虚此行。
透过花叶再看时,只见景王脸色越发阴沉。他拢了拢衣袖,仿佛下定决心,向水亭西侧一挥手。
顷刻间,约莫十几人自不远处的水榭冲出,一拥而上。一时间刀剑乱响,局面顿时乱作一团。
她紧紧盯着战局,眉头越皱越深。
谢临方除他自己以外仅有七人,武功最高的顾九近身保护着他,余下的人对上景王那边,显然处于劣势,战圈逐渐缩小,将谢临围合在内。
那景王脚步虚浮,是个不会武的。他似乎本欲先走,见谢临的人手完全被己方压制,也改变主意,转身留下观战。他拈起茶盏,悠哉地轻抿一口,面有得色。
眼看形势越来越不利,陆雨迢想跳出来帮忙,又想起谢临的嘱咐,犹豫片刻,决定再等等看有无变数。
周围刀光剑影,凶险之极,谢临却是面色不变,扬声道:“兄弟相残,世所不容。皇兄可想好了,在父皇面前如何交代?”
景王压了压手腕,手下人停止了攻击,两波人静静对峙着,剑拔弩张。
他大笑几声,阴恻恻道:“便是将你斩于此地,推给江湖流寇,又有谁人知晓?”
负手踱了两步,他洋洋得意,嘲道:“不过,为兄念及手足之情,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这枚丸药,你老实服下,今日便放你离开,绝无虚言。”
说着,他取出一个瓷瓶,扬手丢给谢临。
“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审时度势。本王也不想将场面闹得太难看,这药,你是主动吃了,还是让旁人帮忙——”
谢临竟真的打开了瓶塞,看了一眼,又轻嗅一下,淡淡道:“无忧散。”
一旁陆雨迢看得越发焦心。景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突然拿出药丸来逼他服下,难不成他真的打算吃下去?
只听谢临道:“服食此药者,每隔三月须得服下对应解药,否则便会猝然身亡,状如急病而死。倒是难得的好东西。”
景王冷笑道:“你既识货,正好省了我一番口舌。请吧,休要敬酒不吃,要来吃罚酒!”
他在旁冷眼看着,见谢临倒出其中淡粉丸药,拈在指尖,果然将要服下。
眼看即将了却这桩大事,他心头一喜,忽见一道人影自半空一掠而过,快得几乎如同幻觉。
心中忽然升起极为不祥的预感。
景王待要高声叫人,忽听得劲风响在耳畔。他额间一痛,顷刻间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