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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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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校服裙摆的光斑
悦悦的红色书包带扫过地铁口的地砖时,布丁正把下巴搁在李婆婆的蛇皮袋上打盹。十三岁的女孩蹲下来,发梢的草莓香混着晨露味,让它想起老梁电瓶车斗里没吃完的草莓蛋糕——那是去年春天,老梁用送外卖攒的钱买的,奶油沾在布丁卷毛上,被它舔了整整一夜。
“小布丁,你的腿还疼吗?” 悦悦的指尖掠过布丁后腿的旧伤,那里结着浅褐色的痂,像片蜷曲的枯叶。她从帆布包里掏出温热的肉包,撕成小块时露出里面的葱花——和李婆婆昨天给的馒头不一样,带着妈妈早餐店的烟火气。布丁舔着她掌心的油渍,听见女孩小声说:“我偷偷在作文里写了你,老师说‘生命平等’是对的。”
悦悦的妈妈在地铁口开包子铺,爸爸跑长途货车。因为妈妈不同意她收养布丁,她就在每天早读前绕路来喂布丁,她把攒下的零花钱换成宠物钙片——尽管妈妈总说“流浪狗脏”,但她却固执地认为“万物有灵”和“人与动物的和谐”。有次暴雨天,她把布丁藏在书包里带进教室,粉笔灰混着狗毛落在作业本上,却在日记里写:“它的尾巴像会摇的鸡毛掸子,扫走了我对阴天的雾霾,我对这个世界没有害怕,只有热爱。”
第二节:玻璃橱窗的倒影
陈建军的宠物诊所就在地铁口斜对面,落地玻璃擦得发亮,那时的泰迪穿着粉色小衣服,像极了布丁被晓峰抱回家那年穿的。悦悦盯着橱窗里的“爱心救助直播公告”,忽然看见布丁的照片——瘸腿的它躺在救护床上,配文写着“全城寻找领养人”,却没提它后腿的伤是被人踹的。
“姐姐,这只狗是你们救的吗?” 悦悦攥着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硬币在手心硌出红印。陈建军正在调试直播设备,镜头扫过布丁时,他故意用棉签碰了碰它的伤口,看它疼得缩腿,才笑着对镜头说:“小可怜还在恢复哦。” 悦悦没注意到他袖口的油渍,只看见布丁眼里的光比橱窗灯光暗了许多——那是被老梁抱在怀里时,从来没有过的陌生的恐惧。
她不知道陈建军给布丁注射了让它虚弱的药剂,不知道直播里的“急救”是先把它丢在荒郊再“偶遇”。她只记得自己偷偷报名了领养申请,却在提交时看见“月消费满500元宠物用品”的门槛——妈妈包子铺的蒸笼气突然涌上来,模糊了手机屏幕。
第三节:地库的蓝布与红绳
李婆婆的地库藏在地铁口旁的老小区,水泥墙上渗着潮气,墙角堆着捡来的纸箱,最上面压着件绣着“布丁”的蓝布围裙。悦悦蹲在布丁的毛衣窝里,看老人用捡来的红绳给它编项圈,绳结间缠着她带来的草莓丝带——那是上次作文比赛得的奖品的包扎线,被她剪了一半。
“奶奶,为什么布丁不能住你家?” 悦悦摸着布丁卷毛里的草籽,听见楼上传来女人的叫骂:“又捡破烂!狗毛沾到我晒的被子了!” 李婆婆的手顿了顿,围裙口袋里的硬币响了响——那是今天卖塑料瓶的钱,本想给布丁买块肉,现在得攒着交地库租金。“城里人讲究干净,”老人把项圈戴在布丁脖子上,红绳晃成小灯笼,“等奶奶攒够钱,去江边搭个小棚子,咱们一起住。”
悦悦没说自己查过“动物收容所”的地址,也没说妈妈发现她偷喂流浪狗时摔了她的存钱罐。她只记得李婆婆说“布丁以前有个主人,会骑电瓶车哼老歌”,于是在课本封面上画了只戴头盔的狗,旁边写着“老梁叔叔,你在哪里呀”——那是布丁偷偷叼来的、老梁留下的工牌碎片上的名字。
第四节:直播间的暴雨夜
台风天的傍晚,陈建军的直播镜头晃得厉害。“家人们,我们在郊外发现了濒死的流浪狗!” 他举着雨伞蹲在泥地里,膝盖上刚贴的“爱心”纹身沾着泥浆,而布丁被他提前丢在这里,后腿的旧伤泡在水里,疼得发颤。镜头扫过它的眼睛时,他悄悄捏了捏它的耳朵,看它发出呜咽,才对着镜头喊:“快看!它在求救!”
悦悦守在手机前,指尖在屏幕上划出水印。她看见陈建军把布丁塞进背包时,背包带刮过它的伤口,却有人在弹幕里刷“医生好温柔”。直到直播里出现“布丁已被爱心人士收养”的字幕,她才发现自己攥碎了手里的草莓糖——那是打算今天带给布丁的,糖纸还印着“平安喜年年”的字样。
幻象交织,悦悦从梦里醒来。深夜,她偷偷跑到地铁口,看见布丁的毛衣窝被雨水泡烂,红绳项圈挂在水泥墩上。李婆婆的蓝布围裙沾着泥,蹲在地上捡被风吹散的布丁照片——那是悦悦打印的、布丁和老梁的“全家福”,现在边角都烂了,却还能看见老梁歪扭的字:“酒盅,爸戒酒了。”
第五节:晨光里的裂缝
开学那天,悦悦把布丁的红绳项圈藏进铅笔盒,书包里装着新买的宠物驱虫药——用参加奥数比赛的奖金买的,尽管妈妈说“不如多买两套卷子”。地铁口的风带着秋意,吹起她校服的裙摆,像极了布丁第一次看见晓峰时,尾巴摇晃的弧度。
她不知道布丁此刻正躲在陈建军的诊所后巷,后腿的伤因为没上药发了炎,却听见他在直播间说“布丁被富豪领养,过上了好日子”。她只记得李婆婆昨天塞给她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悦悦,奶奶看见布丁脖子上的红绳了,像你扎辫子的头绳,亮堂,避邪。”
上课铃响时,悦悦摸了摸铅笔盒里的项圈,红绳上的草莓丝带蹭着她的指尖。窗外的阳光穿过教学楼的缝隙,在课桌上投下细长的光——就像布丁瘸腿走过的每个清晨,总有些温暖,藏在生活的褶皱里,等着被一双小手轻轻翻开。
暮色漫进教室时,悦悦在笔记本上画下第五十个“寻狗启事”,旁边贴着布丁的照片:卷毛虽然打结,眼睛却亮得像缀着星星。她不知道老梁还在看守所数着铁栏杆,不知道李婆婆今晚又要躲着儿媳的斥骂给布丁准备些吃的,只记得自己在启事末尾写:“布丁,如果你在找光,就跟着红绳的影子走,我和奶奶,永远在地铁口的风里等你。”
那些被时代洪流裹挟的灵魂啊,总在裂缝里种着星星——是悦悦书包里的草莓糖,是李婆婆围裙上的蓝线,是布丁项圈上晃啊晃的红绳,更是每个清晨,地铁口准时出现的、带着体温的善意。哪怕世界偶尔冰冷,总有人蹲下来,把破碎的光,缝成温暖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