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第三十二章 祭司 ...
-
说实话，常生歌从未想过事情会这样的顺利，顺利到了超乎想象的程度。
不止是厌恶他的芙莱娅夫人轻易对他放出了大量的粮食，就连贵族那边的反对声量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
甚至没有几个人向他追究杀死蒙特伯爵的责任，所有的争吵都因王的‘任性命令’而起。
或者应该这么说，北境贵族们留在王城的代表中，为首的那些大贵族代表们展现出了坚定的拒绝态度，但从属于他们的小贵族代表们却态度模糊。
连续数天的拉扯之后，居然有超过二十个北境的小领主们通过自己在王都的代表，传达了愿意接受执政官入驻领地的条件，以此换取物资和商路。
这背后没有大贵族们的支持是绝无可能的。
哪怕勇者身边的密探已经将勇者的真意告诉了背后的贵族们，这些北境的大贵族们也很清楚，在生活艰难的情况下，会有相当数量领土贫瘠的领主们私下同意王族的条件。
强行制止成效不佳，还要花费更多的人力与精力。
与其让事情在暗中发酵，他们选择将事情摆在明面上，观察事情的发展。
而且他们不接受执政官的推行，不代表他们就无法将那些好处收入囊中。
无论是要求小贵族们将那些物资上交，还是以匪徒侵袭的名义拿走一部分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哪怕抛开物资不谈，稳定的商路可不是指定哪里就会落在哪里的死板东西，愿意多走两步的商人不会少，哪怕他们真的就待在固定的点位，让隶属于家族的商队去走动走动也并非难事。
总之，在种种因素的影响下，事情居然真的向着常生歌所期望的方向顺利进行下去了。
索罗派出的近侍以执政官的体系接管了蒙特城和白丘林领地区，白丘林领的住民没有了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存在，芙莱娅筹备的第一批粮食已经上路，被烧毁了农田的白丘林领人不会在数个月后的冬天陷入饥馑……
无论之后的情况如何发展，至少这两个最简单的目标已然实现。
这个王都里不仅仅只是勇者松了一口气，结束了剧烈纷争的贵族们代表们之间的气氛也逐渐缓和下来，回到了表面平和的状态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预定好的宴会沙龙，在勇者醒来的第十天如期举办了。
金血的王尽情邀请了整个王都中所有有身份的人，包括鎏金教派的高层，尚未离开王都的南境贵族，北境贵族留在王都处理事物的家系代表，长官职责以上的执政官们，富商，巧匠……有名望的人应邀尽邀。
为此他甚至启用了他从未使用过的王宫，而不是如以往那般使用小气的金夏宫。
正因如此，他才得以站在王家宫殿前最壮观的百阶长梯上，向台阶下的人群宣告救世主的‘诞生’。
他右手食指上的神术戒指将他的声音连绵不绝地扩散开来。
“自漆黑的大灾降世已经过去了237年，我们在这灭世的天灾中已经坚持了太久！万幸！神明并没有抛弃我们！祂为我们送来了预言中的勇者，他将终结这灭世的天灾！”
“不仅如此，我将加入勇者的队伍，遵循先祖的意志，捍卫王国的领土，拯救王国的子民，直至天幕稳定，黑潮溃散！”
贵族和鎏金教派或许是寂静的，可台阶下的普通人数量是远远超过前面两者的，他们所知的信息有限，却全都听过了鎏金节的预言，所以整个王宫前的广场瞬间被全力爆发的欢呼喊叫挤满了，连加持神术的戒指都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维持效用。
混乱的欢呼，鼓掌和拥抱一直绵延，但这样的喧闹却因某个人的到来而逐渐寂灭。
苍白的祭司依靠着刺青的奴仆，迟钝而缓慢地从遥远处走来。
没有人不认识罪殿的祭司，他们的确因为身负要职而很少离开罪殿，可普通人绝对是崇敬他的。
因为祭司的作用是如此巨大。
无论是日常观察天幕和神坛的状况，调派燃料以维持天幕的运转，还是每年鎏金节的指引预言……
无人阻拦他，反倒是无数人因为他的苍白和虚弱感到心焦，不由自主放低声音，挪开身体，为他让开一条道路，直至他登上长阶。
失去正常视野的祭司完全无视了所有试图同他交谈和打招呼的人，径直来到了勇者面前，与他面对面站定。
其实……是不用旁人多说什么的……
对面的人有与自己，不，与戴特昂相似到不容错认的阴郁眉眼，苍白肤色，区别可能只是年长的一方看上去更健康高大，而年幼的一方却瘦弱体虚得像纸扎一样。
常生歌下意识想伸手扶住这个病弱的青年，却被对方自然而然地闪躲开。
穿着长袍，纤细到似乎随时都会随风飘起来的年轻人伸手朝天幕的遥远处指去。
“那里，有一处天幕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大概……十天。”
“遥远的、贫瘠的小村庄。”
“你，会去吧？”
如果真有天幕濒临崩溃，常生歌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
他本来想点头，却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看不见。
“当然会去！”
“嗯，那就带上我吧。”
他如此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就像是罪殿祭司尽量不要离开罪殿的规矩全然不存在一样。
“啊？”
“我留在这里作用已经不大了。”苍白的祭司吐出的字句如同轻薄的冰，“比起留在罪殿，不如跟在你身边，直接为你指出快要崩溃的天幕，协助你行动。”
那双近乎透明的眼瞳无神地盯着面前的声源。
与其现在才说作用不大，不如说其实鎏金教派早就不需要一位罪殿祭司了。
从他们弑杀金血开始……
祭司最为重要的作用就是通过祂的遗恨，观察神坛中残躯的状况，及时调配燃料，以此维持天幕。
可自从那件事之后，哪怕很多残躯的状况并不差，也会有鎏金教派的人主动取走残躯，进而引发天幕崩塌。
是，近二十年的天幕崩塌事件里，只有极小一部分真的是残躯力量不足以支撑天幕造成的。
所以说鎏金教派早就不需要他这个祭司了，他们早已变得比谁都不在意那块发光大幕布……
因为那样苟延残喘的东西挡不住第二次黑潮冲击。
身形与容貌都已经如此淡薄的祭司忍不住轻笑起来。
好不容易从第一次天灾中挣扎着活下来，转头却发现灾难根本没有止境，说不定还要发生第二次、第三次，而唯一可能拥有抵挡灾难力量的存在早已经在两百年前被杀死了，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吗？
又是害怕天灾，又是担忧金血中复生的神明会在天灾之前将他们毁灭……
剧烈的忧虑惊恐，将事情导向了最偏激愚蠢的结果。
更好笑的是，这么做了之后，他们设想的方法根本无法达成，一切又绕回了原点。
最后，毫无办法的愚蠢人类在黑潮迫近的压力下，不得不同意自己说出那个预言，推动祂的归来……
嘴上说着必须要找到拯救世界的方法，为此不惜拿走神的残躯，结果却什么都没做到，只是毁坏了原本完好的天幕，造成了更多人的死亡。
人类……
阿什珀尔轻轻笑着。
作为不被需要的存在，他只是个放在那里，伪装一切还在有序运转的纸偶而已。
没什么必要，却也不能离开那里……
因为鎏金不能让旁人从‘不再需要罪殿祭司’这件事情中推测出那些灰暗的行事。
但这也没什么重要的。
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可以说服世人的借口，比如说协助勇者，那些本就不再需要他的人自然会放任他的举动。
也就是说会阻碍到他的人有且只有一个。
苍白的祭司收敛笑意，微微仰起头，让对面的人能够更清楚看见自己无神的眼眸。
“所以，你不想带我离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