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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葬礼,一株银莲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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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是这场葬礼唯一的悼词。独属于伦敦阴雨季的沉闷几乎是瞬间将阴霾里的庄园笼罩,细密的水雾被人群的来回走动掀起,像潮汐那般静静地拍打地面。
帕西瓦尔·罗斯蒙德站在人群最外围,黑色高领长袍遮住了他左臂的黑魔标记——那里此刻正灼烧般疼痛,不复往常那种刺痛,而是一种缓慢的、持续不断的烧灼感,就像有人用钝刀一点点剜着他的皮肉,仿佛有人把她的名字用厉火烙进了骨髓。
帕西瓦尔静静地在梧桐树下伫立,看着远处那群黑衣食死徒如同乌鸦般聚集在崭新的坟墓周围。他们的面具在阴雨中泛着冷光,魔杖尖端偶尔溅起的火花照亮了潮湿的空气。所有人都在低声交谈塞拉菲娜·瓦隆布尔的“意外身亡”,就像她只是被失手打碎的瓷器,甚至都不以“罗斯蒙德”的姓氏被铭记。
他应该走过去。作为塞拉菲娜的丈夫,作为亲手将她送上死亡之路的人,他理应站在最前排,接受那些虚伪的哀悼。但双脚仿佛生了根,被牢牢钉在这片树影里。
海浪仿佛在涨潮,帕西瓦尔出神的望着愈发激烈的大雨积起水潭。他握紧袖中的炼金术卷轴,羊皮纸上干涸的血迹硌着掌心。
"罗斯蒙德大人?"
卢修斯·马尔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看刻意的恭敬和不易察觉的试探。帕西瓦尔没有转身,只是将右手更深地插进长袍口袋,指尖触碰到那张被反复折叠的羊皮纸。
"黑魔王希望您能在仪式结束后立即前往马尔福庄园。“卢修斯停顿了一下,“节哀。"
帕西瓦尔的手指在羊皮纸上收紧。他能感觉到那些干涸的血迹正在他的触碰下变得柔软,仿佛随时会重新流动起来。
“….好” 将单词从齿缝挤出时,他自己都惊诧于其中的嘶哑,语调却出乎意料的平稳,“告诉My Lord, 我会在午夜前去见他。”
当卢修斯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雨幕中,帕西瓦尔终于迈步走向那座白色墓碑。水滴打在他的脸上,顺着鼻梁滑落又在下巴处汇聚成小小的溪流。他忽然想起塞拉菲娜曾经说过,她最喜欢下雨天的霍格沃茨,因为雨水会让古老的城堡看起来像被施了幻身咒一样朦胧。
墓碑前已经堆满了鲜花。白玫瑰,百合,勿忘我,都是些毫无意义的摆设。帕西瓦尔提起嘴角轻轻挥动魔杖,那些花束瞬间化为灰烬,被雨水冲进泥土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小束银莲花,干燥的紫色花穗上还沾着去年夏天的阳光。这是他从他们新婚卧室的窗台上取来的,那里曾经总是摆着一瓶新鲜的花和薰衣草味蜡烛,因为塞拉菲娜说这能让她想起普罗旺斯的童年。
“你真是彻头彻尾的傻瓜,菲娜。”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右手从长袍中抽出那张羊皮纸,纸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古老的炼金术符号。卷翘的边缘处有几个暗红色的指印,那是塞拉菲娜的血,在数天前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她倒在他怀里时留下的。
雨水开始打湿羊皮纸,让墨迹顺着斑点的形状晕染开来,黑色龙血墨书写的符文渐渐变得模糊。帕西瓦尔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左臂传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跟跄了一下,单膝跪在湿冷的泥土上,左手死死按住黑魔标记的位置。
抬起头的一瞬,他注意到墓碑底座上有一行几乎被雨水冲刷殆尽的小字:
"请在我的墓碑前种下一株银莲花。"
帕西瓦尔发出一声介于大笑和哽咽之间的声音。他们的确默契到不可思议,灵魂相近到泛潮的记忆都无法阻挡两者靠近彼此。
他当然记得那天。记忆随着淋漓的雾渗入大理石,1974年的阳光突然刺破阴云。十五岁的塞拉菲娜正在搅拌一锅沸腾的缓和剂,浅金色鬓发被挽在耳后,蒸汽熏得它们微微卷曲。而他,刚刚因为挑衅格兰芬多被斯拉格霍恩教授罚留堂,闲散地将眼神放在她绷直的脊背上。 “瓦隆布尔,” 他刚好结束一场无味的寒喧,皱眉斜倚在她的实验台边,故意用魔杖搅乱她排列整齐的药材, “你们那边的巫师会有制作魔药的秘方吗?”
塞拉菲娜连头都没抬,只是魔杖一挥,那些药材就自动回到了原位。 “罗斯蒙德,” 她的英语带着柔软却锐利的尾音,像被蜜糖包裹的刀锋,“听说你们英国男巫的自信心都被施了膨胀咒?”
他大笑出声,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精准丢入她手心。“尝尝看,没有什么比这更加美好。”
她终于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在蒸汽中微微眯起。那一刻,帕西瓦尔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睫毛不是常见的金色,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浅棕,在雾气蒸腾中轻轻颤动如垂死的蝶。
“我不需要你的糖果,罗斯蒙德。” 她这样说,然后任由那颗糖在她舌尖慢慢融化。
墓碑前的帕西瓦尔从回忆中惊醒,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深深陷进泥土里。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鲜花中,花穗渐渐被浸透,散发出苦涩的香气。他缓缓展开那张被雨水打湿的羊皮纸,炼金术符文已经模糊得无法辨认。但这不重要,他早将这些咒语刻进骨血中。而右下角那个用塞拉菲娜的血写成的签名,现在正微微泛着幽光。帕西瓦尔将羊皮纸轻轻放在墓碑前,魔杖尖端抵住自己的左手掌心。一道银光闪过,鲜血涌出,滴落在那些模糊的符文上。
"你赢了,菲娜。” 他低声说,看着自己的血与她的血在雨中交融,回忆便止于秀青色的梅雨季。
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啼叫和食死徒们幻影移形的爆响,但帕西瓦尔没有动。他依然跪在雨中的墓碑前,看着那张羊皮纸渐渐被鲜血浸透,最后化作一缕银色的烟雾,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潮湿的暖风开始蔓延。天气似乎由阴转晴,但新刻的,被雨水时刻浸透的字仍然看不清晰。
|塞拉菲娜·罗斯蒙德
1960—1981
她的人生就像错乱的回音,永远被埋藏在封闭的大理石下。
只余沉默。
止于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