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怪谈》伽罗三恕

18、第 18 章

　　从长公主的角度来说，她和眼前的女子素不相识，谈不上什么信任。但她的做的事却都是为了自己儿子，并无私心，这一点，她已经从段青州口中得知了。

　　已经到了日落时分，呼呼的风在屋顶盘旋，吹动二人的发丝，让这个对视多了些试探的意味。最终，她在那双强势又清澈的狐狸眼中，妥协了：“好，我答应。”

　　南宫小小松了口气，虽然眼前人的同意并没有那么关键——即便不同意，她也会这么做，但现在能和平解决，也算没给李无忧惹麻烦，不然等他醒了，看到自己亲娘受了欺负，肯定要和自己生气。

　　莫名的，她有点害怕生气的李无忧。

　　“那你要和我一起去看吗？”南宫问。

　　长公主眼中露出期翼：“可以吗？”

　　“可以，但我提前说好，地方比较特殊，你要完全遵守我的规矩，不然后果自负。”南宫简单说了夜城的情况，以及业镜穿越时注意事项，二人才从屋顶下来。

　　南宫一眼就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的那一抹明黄，南夏皇帝，可她只是淡淡扫了眼，就冲段青州说：“县尉大人，我要带李无忧他娘下去一趟，短则几个时辰，长则几日，你把留在玉楼的兵撤回去，不许再找麻烦！”

　　此话一出，人群一阵嘈杂，最先说话的是一个留着八字黑髭的中年男子，李无忧的父亲，那位御史大人，他上前一步，声音沉稳，但南宫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紧张。

　　“这位......姑娘，不知本官能否和夫人一起？”

　　南宫回的干脆：“不能，也没必要。”

　　段青州大概了解了南宫的说话风格，立即越过人群，上前解释：“姑父，楼主的意思是，她每次只能带一个人同行，多了会不安全，您和皇叔安心在县衙等候，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带回来的。”

　　眼看几人还有继续掰扯的意思，南宫本就急躁的心，变得更加烦闷，她直接一挥衣袖，拉着长公主的手腕就飞了出去，在空中快速结印。

　　然后众人就看到，那二人从半空直接消失了。

　　段青州扶额，对着吓坏的众人，又是一通解释和安抚。

　　那边，南宫已经带着阿西和长公主到了夜城。

　　“阿西，你去洞口守着，以防万一。”阿西领命而去。

　　南宫看了眼趴在李无忧身前的女人，她在低声抽噎，养尊处优的一只手，正轻轻抚摸着李无忧的脸颊。

　　“待会我开始之后，你最好离远一点。”南宫交代，“实话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解无极图，难保中间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我可不想牵连无辜。”

　　长公主回头看她，脸上的泪还没干，声线也不如之前稳：“我就在这里，姑娘不用担心我，你不过是他的朋友，就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我是他娘，更没有怕的道理。”

　　南宫看她一眼：“好吧，随你便。”

　　说罢，她右手在面前一扫，空中立即出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物件，有颜色不一的荷包、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几个小瓶子，还有许多不知道用途的东西，纷纷悬浮于空中，像是等着主人取用的小货架。

　　“对了，你为什么要给他下无极图？”南宫一边捣鼓她的小玩意，一边分神聊天。

　　就听长公主说：“无忧小时候体弱多病，还容易招惹脏东西，皇上听说无极图能镇灾避祸，这才求了龙虎山的道士，下了这无极图。”

　　南宫“嗯”了声：“龙虎山，那就是天师一派的，张道陵？”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长公主叹口气，“我也只是个无用的深闺妇人，当时看他身体越来越差，我除了焦心，并没有别的办法。是皇上疼他，多方打探才寻了这么个法子。”

　　心有余悸似的，长公主在李无忧手背上抚了抚：“也幸亏有了这个无极图，后来他身子越发康健，还做了捕快，如今竟然又因此捡了一条命，真的要感谢那位高人了。”

　　能下无极图的，只怕确实是个高人，只是......算了，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南宫走到冰石旁，催动法力让李无忧坐起来，然后盘腿坐到了他身后。

　　可能是视线的问题，现在看过去，李无忧后背的无极图封印点更清晰了。一共十九处，分别位于人体的关键穴位上，串联组合，成为一张类似星宿的散点图。

　　“我最后再说一遍，你不用待在这里的，你可以去门口，和阿西一起。”南宫侧头看着伏在冰石旁的女人，“没有人能强求一个母亲为孩子牺牲，母亲也可以害怕的。”

　　长公主仍旧摇头，南宫叹口气，低声说了句：“我是欠他的，你也是欠他的吗？”

　　话落，她就彻底关闭了自己的五感，把自己和现实世界隔离开来。她确实是第一次解无极图，每一步都格外谨慎，照着书中的指示，一步步走着，进入全然忘我的状态。

　　夜城无白日，看不到日升日落，阿西只知道她在洞口睡了两觉，里面才响起南宫的声音，她忐忑又欣喜的跑进去，一眼，就看到坐在冰石旁的两个女人，还有仍闭着眼的李无忧。

　　“没......没救活吗？”阿西咬着唇，有些委屈的拉了拉南宫胳膊，“你也不行吗？”

　　南宫慢悠悠转头看她，苍白的嘴唇，额前的细汗，像个虚弱的久病之人，阿西吓了一跳：“玉娘！你没事吧？”

　　南宫用微弱的声音说：“死不了。”

　　一旁的女人同样发丝散乱、满脸疲惫，她费力的挪动身子，朝着南宫的方向，郑重磕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段嫣代无忧谢过，大恩大德，此生不忘。”

　　阿西一听就愣了，指着李无忧：“玉娘，救活啦？”

　　南宫狠狠呼出口气，没骨头似的靠在阿西肩头：“不用谢我，我说了，是我欠他的，我南宫小玉不愿欠别人人情。”

　　缓了缓，她又说：“而且，我只是把封印解除，让他的三魂七魄重回本体，可他心脉骨骼受损太重，如果不能养回来，那就还是个死，明白吗？”

　　阿西听懂了：“玉娘你是说，之前李捕快肉身死了，但魂魄被封在肉身上，一直没有离体，所以不算死。现在，他的魂魄归位，只要能让肉身复苏，人就活啦！”

　　南宫没好气的说：“肉身复苏谈何容易？我刚才用血萤给他做了止血，受损的内脏也修复了，用内力勉强让他的气血恢复运转，但他太弱了，气血停止的时间也太久。”

　　“姑娘的意思是？”长公主有些急。

　　“未来三到四天，能醒来就一切好说，如果这口气断了，那我......也续不上了。”

　　夜城气温太低，不适合养伤，南宫把他带回了峨眉月。

　　据说皇帝请了很多道士和尚，在城中大张旗鼓的做法事，连城中百姓都在为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做祈祷。

　　大概是祈祷真的起了作用，第三天夜里，李无忧醒了。

　　很快，得知消息的长公主夫妇和皇帝都来了，峨眉月一时间又变得热闹了，可南宫不喜欢这种热闹，尤其是看着李无忧靠在床头，苍白着脸，还要和那些人说话的时候，她更烦了。

　　“有完没完，不能等人好了再问吗？”小海螺叉着腰，仰头挺胸的怒瞪着几人，“李捕快刚醒，需要休息！”

　　南宫第一次想要摸摸小海螺光滑的脑壳，夸赞一句。

　　长公主夫妇和穿着便服的皇帝面色讪讪，相互看了看，纷纷起身。长公主冲着坐在窗口的南宫说：“南宫姑娘，无忧既然醒了，我们就把人接回去吧，你放心，皇宫中的药材和御医都是极好的......”

　　“不行。”南宫翘着一条腿，咔哧咔哧啃着根黄瓜，瞟他们一眼，“他的病，你们的大夫看不了。”

　　三人又对视一眼，长公主忐忑的问：“那姑娘的意思是？”

　　“留在我这儿，等好全了，再给你们送回去。”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霸道。

　　李无忧的父亲，那位御史大人嘴唇动了动，这是又要说话了。南宫总感觉这人是个唐僧，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忙指着李无忧：“你们不信我的，可以问问他啊，他现在内力不剩一成，全身骨头裂了五处，这种伤势，哪个御医能治？”

　　几人齐刷刷回头，李无忧漆黑眸子眨了眨，眼珠轻飘飘的从南宫脸上划过：“我现在这样，确实不宜挪动。”

　　南宫一脸“看吧，我就说吧”的表情，看着那三人为难。

　　最终，皇帝一锤定音：“既然如此，那就辛苦姑娘帮忙照顾无忧一些日子，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青州说，不管什么奇珍异草，朕都能给你弄来就是。”

　　好大的口气。

　　南宫忽然想起来，传闻现在的皇室受制于宦官多年，手中权力多被架空，已经成了半傀儡。没想到，天子气度还挺足。

　　她边嚼着黄瓜，边在这位皇帝身上打量，很快，她就发现，这位......命格颇好啊。

　　皇帝被她不加掩饰的眼神看的微怔，却也不恼，反而笑了：“姑娘在看什么？”

　　“没什么。”南宫扭过头去，“你们可以走了，对了，把那个大棺材砸了吧，不吉利。”

　　她说的是从京城抬过来的那副黑木雕花棺材，是为李无忧准备的，以防万一之用。现在嘛，确实用不到了。

　　御史大人忙应下：“是，回去就命工匠销毁。”

　　南宫一翻身，从窗口下来，结了个印：“嗯，那就请吧。”话音刚落，三人只觉得脚下一轻，再回神时，他们已经站到了县衙门口。

　　这送客的方式真的......简单粗暴。

　　耳边终于清净了。南宫拍了拍手，哎呀一声转了身，就对上了李无忧似笑非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