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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冰原之狼的悲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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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教廷的挑衅,北境的阴云已沉沉压来。数日后,当赫里昂二世在王座厅正式接见北境山民使团时,肃杀的气氛几乎冻结了空气。
山民的使节不是穿着华丽丝绸的贵族,而是三名身披厚重、未经鞣制的原始兽皮的战士。为首的是一位老者,脸上用靛蓝与赭石的颜料涂画着狰狞的狼形图腾,白发编成无数细辫,垂在布满风霜痕迹的脸侧。他叫布兰·冬吼,是灰牙部落的大萨满。他身边跟着一名异常高大的年轻战士,赤裸的强壮手臂上布满新旧伤疤,眼神如冰原上的冻石,死死盯着王座上的赫里昂,毫不掩饰刻骨的仇恨。他叫卡雷格,是战死的北境传奇英雄“霜狼”乌尔芬之子。最后一人,则是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有着同样冰蓝色的眼睛和倔强的嘴唇,裹在略显宽大的狼皮里,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他是卡雷格的幼弟,也是此行最沉重的“贡品”。
他们带来的“礼物”被粗暴地拖拽进来——一头壮年冰原巨狼的尸体。这头巨兽生前必定是狼群中的王者,肩高几乎及人胸口,银灰色的厚密长毛上凝结着暗红的血块和黑色的冻土。致命伤在颈部,一支维斯特拉制式的重型弩箭几乎贯穿了它粗壮的脖子。狼尸被扔在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浓烈的血腥味和野兽的膻臊瞬间弥漫开来,冲散了王座厅内残留的熏香气息。一些贵族嫌恶地掩住了口鼻。
布兰·冬吼上前一步,他的通用语带着浓重的喉音,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砸落:“金雀花国王!看看!这是‘碎冰者’,我们灰牙部落的守护灵兽!它倒在你士兵的弩箭下!它的血,浸透了暮峡城外的冻土!”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地上的狼尸,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们背弃了古老的‘石与火之盟’!你们的农奴像老鼠一样啃噬着神圣的猎场!你们的士兵用钢铁亵渎了祖灵安息的山谷!”
赫里昂端坐于冰冷的玄武岩王座上,面无表情。他身后的猩红狮鹫旗低垂,与他深紫色的王袍形成压抑的对比。他清楚,北境山民彪悍难驯,其领地群山连绵,终年苦寒,地形险恶,易守难攻。深入征讨,耗费巨大且胜负难料。他刚刚加冕,根基未稳,教廷的托马修斯如同毒蛇在侧,南方富庶领地的贵族们也并非铁板一块。此刻,不是与北境全面开战的时机。
“布兰·冬吼,”赫里昂的声音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压过了老萨满的愤怒,“‘碎冰者’袭击了我的巡逻队,咬死了三名士兵。它越过了界石,进入了维斯特拉的疆域。我的士兵自卫,何错之有?”他微微前倾身体,王冠上的晶石闪烁着冷光,“至于暮峡城…那座要塞扼守着通往南方温暖谷地的唯一隘口。它自古便是维斯特拉抵御北方寒潮与…侵扰的屏障。如今,它必须回归王冠治下。这是底线。”
“底线?”卡雷格猛地踏前一步,年轻战士的怒火几乎要冲破束缚,“那是我们祖辈埋骨的圣山!是祖灵注视之地!你们夺走它,就是挖我们的根!”
“住口,卡雷格!”布兰厉声喝止,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赫里昂。他看到了国王眼中毫无动摇的冰冷与决心,也看到了环绕四周那些身披重甲、手握剑柄的御林铁卫。沉默如同冰冷的潮水,在巨大的王座厅里蔓延,只有巨狼尸体上残留的血滴落在地板上的微弱嘀嗒声。
良久,老萨满的肩膀塌陷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喉结滚动,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屈辱的词汇:“…那么,代价呢?维斯特拉的国王,你索要暮峡城,索要我们退让猎场…你,要我们付出什么代价来…换取你的‘和平’?”
赫里昂的目光,缓缓地、如同冰锥般,落在了那个裹在狼皮里瑟瑟发抖的男孩身上。
“他。”国王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厅中,指向那个冰蓝色眼眸的男孩,“乌尔芬的血脉,霜狼之子。他将留在伊索瑞尔,作为灰牙部落对维斯特拉忠诚的…信物。”
“不!!”卡雷格目眦欲裂,咆哮着要扑上前,却被身后的同伴死死抱住。他像一头被困的野兽般挣扎嘶吼,“卢恩!放开我弟弟!你这魔鬼!”
男孩卢恩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泪水瞬间涌出,他死死抓住哥哥卡雷格的兽皮衣襟,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布兰·冬吼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的图腾油彩似乎都扭曲了。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充满血腥和绝望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死灰般的沉寂。“…如你所愿…陛下。”他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卢恩…留下。”
赫里昂微微颔首,示意侍卫上前带走男孩。两名铁甲卫士走向卢恩。卡雷格发出绝望的怒吼,却被死死按在地上。男孩凄厉的哭喊声在冰冷宏伟的王座厅内回荡,如同受伤幼狼的哀鸣。
“带下去,好生看管。”赫里昂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处理一件寻常物品。
当侍卫强行将哭喊挣扎的卢恩从卡雷格身边拖走时,布兰·冬吼猛地抬起头。他枯瘦的双手快速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诡异的手印,口中用晦涩的北境古语急速吟唱。没有光芒,没有火焰,但一股无形的、带着冻原深处万年寒冰气息的冰冷意志,瞬间降临在王座厅!壁炉中的火焰骤然矮了一截,颜色变得幽蓝。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穿透骨髓,仿佛灵魂都要被冻结!
“以祖灵之眼见证!以永冻之冰诅咒!”布兰的声音嘶哑而高亢,带着非人的穿透力,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锥凿击在石壁上,“金雀花!你今日以血与孩童的泪水玷污王座!他日,你的血脉必将在背叛与猜忌中自相残杀!你的帝国将如春日冰壳般碎裂!你的名字将永远被北风唾弃!此恨,刻骨!此誓,至死方休!”
诅咒的尾音带着奇异的震荡,在大厅中久久不息,甚至盖过了男孩远去的哭声。寒意瞬间退去,火焰重新恢复了橘黄,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的怨毒,却仿佛渗入了每一块黑曜石地板,缠绕上了那猩红的狮鹫旗,更如同无形的荆棘,缠绕在了赫里昂王冠上那冰冷的晶石之中。
赫里昂放在王座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布兰和卡雷格被侍卫“护送”着离开,看着地上那具逐渐僵冷的巨狼尸体。王冠额饰处,那已经凝结的血痂,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