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开始》风止川

1、初入副本

　　意识沉沦，像一块被丢弃的破布，坠向无光的井底。最后感知到的，是拳头和皮鞋落在骨头上的钝响，闷得让人窒息，还有那些嬉笑怒骂、充满恶意的声音，扭曲地钻进耳朵里，又渐渐远去。黑暗粘稠冰冷，彻底包裹了他。
　　然后，是一线刺目的白。
　　没有温度，没有触感，只有一片纯粹、无边无际的白色虚空。陆屹川感觉自己漂浮着，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轻飘飘的，只剩下一点点模糊的自我认知。
　　我是谁？
　　一个念头艰难地浮起：陆屹川。那个名字，曾经代表屈辱、伤痕和永无止境的绝望。他死了吗？这念头没有恐惧，反而带来一丝扭曲的解脱。真好，终于……结束了。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如同最精密的金属齿轮摩擦，直接在他的意识核心炸开：
　　【检测到适配灵魂：陆屹川。灵魂状态：濒死弥留（已脱离原生载体）。能量波动：微弱（符合‘逆命者’最低阈值）。精神韧性：异常峰值（符合绑定条件）…绑定程序启动…1%...50%...100%。绑定成功。欢迎使用‘逆命者’系统。编号：Zero。】
　　陆屹川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流冲击得一片混乱。系统？逆命者？编号Zero？这是什么地方？地狱的某种新花样？
　　【原生载体（躯体）状态扫描：严重损毁。多处骨折，内脏破裂出血，脑部创伤…生命体征已消失。启动紧急修复协议…消耗能量点：100（初始赠送）。修复中…】
　　眼前那片纯白骤然扭曲，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瞬间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家中，父亲狰狞扭曲的脸，皮带带着呼啸的风声；学校里阴暗的厕所角落，几个模糊的人影围着他拳打脚踢，笑声刺耳；最后定格在放学后那条偏僻的小巷，更多的拳脚，更沉重的黑暗……那些他拼命想遗忘的痛楚，被粗暴地翻检出来。
　　【修复完成。躯体状态：健康（基础模板）。能量点剩余：0。传送准备：副本‘虚无图书馆’（新手引导型）。直播功能强制开启（编号：Zero_Live）。倒计时：10…9…8…】
　　传送？！直播？！陆屹川的意识还没来得及消化这荒谬绝伦的信息，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猛地攫住了他！纯白空间瞬间坍塌、旋转，化作一片混乱的光流。失重感如同巨锤砸在灵魂上，他感觉自己被揉碎了，又被强行塞进一个狭窄的通道，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狠狠抛射出去！
　　……
　　冰冷。
　　坚硬。
　　这是陆屹川重新拥有“身体”触感后的第一反应。他猛地睁开眼，倒抽一口冷气，不是因为疼痛——那曾经深入骨髓、日夜折磨他的剧痛消失了——而是因为眼前景象带来的纯粹冲击。
　　他躺在一片冰冷光滑、如同黑色琉璃的地面上。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一片深邃无垠、缓缓旋转的暗紫色漩涡，偶尔有银白色的光丝如同游鱼般划过，带来诡异而微弱的光源。光源之下，是无边无际的书架。
　　它们沉默地矗立着，高耸入那漩涡般的“天穹”，仿佛支撑着整个空间。书架并非木质，而是某种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深灰色奇异材质。上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塞满了书籍。这些书籍形态各异，古老得难以想象：有竹简串联成卷，边缘磨损得厉害；有厚重的、封面是某种未知皮革或金属的大部头，镶嵌着黯淡的宝石；有薄如蝉翼、仿佛由光线编织成的书页；甚至还有悬浮在书架格子内、不断变幻着符号的水晶球……无数难以理解的语言符号在书脊上幽幽闪烁，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尘埃、冰冷的金属，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时间本身腐朽后的气味。绝对的寂静笼罩着一切，只有陆屹川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这空旷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手臂完好，皮肤光洁，曾经遍布的青紫淤痕、烟头烫疤、被踩踏留下的污迹……全都消失了。他用力握拳，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充满了他从未感受过的、健康的、属于“力量”的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种新生的、几乎令他眩晕的实感。
　　我没死？我真的……活了？一个近乎狂喜又混杂着无边恐惧的念头冲击着他。
　　就在这时，一个半透明的、带着淡淡蓝色光晕的虚拟面板，悄无声息地在他视野的右下角展开：
　　【逆命者系统（编号：Zero）】
　　状态：正常
　　副本：虚无图书馆（探索进度：0.01%）
　　能量点：0
　　技能：无
　　装备：无
　　直播状态：开启（在线观众：1）
　　【新手提示：探索图书馆，寻找‘知识核心’或‘安全出口’。警惕环境变化及守卫。直播将自动捕捉精彩画面。】
　　直播？观众？陆屹川的目光死死盯在“直播状态：开启”和那个刺眼的“1”上。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天灵盖。这意味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所有的狼狈、恐惧、挣扎，都被某个未知的存在看在眼里？像看动物园笼子里的猴子？那刚刚重获新生的微弱喜悦，瞬间被巨大的羞耻和愤怒吞噬。这该死的系统！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动作敏捷得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如同惊弓之鸟。这诡异的图书馆，这该死的直播，还有那所谓“警惕守卫”的提示……危险无处不在。
　　就在他神经绷紧到极限的刹那，一个声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和磁性，穿透了死寂，在他左前方不远处响起：
　　“哟，运气不错，居然不是一个人掉在这鬼地方。”
　　陆屹川霍然转身，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进入防御姿态，目光如刀般刺向声音来源。
　　距离他大约十几步远，一个高大的身影随意地倚靠着一个同样材质、堆满厚重金属书籍的书架边缘。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利落、材质奇特的黑色作战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越线条。最抓人眼球的是他那头在幽暗光线下依旧闪耀着银白色光泽的短发，发丝凌乱却极具张力。他的面容俊美得近乎锋利，下颌线清晰利落，鼻梁高挺，薄唇此刻正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同蕴藏着星海，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玩味，精准地落在陆屹川身上。
　　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把藏在华丽刀鞘中的绝世名刃，耀眼、危险，与这死寂腐朽的图书馆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合成一道最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弹幕（Zero_Live）】：
　　- “卧槽！！一进来就看到神仙颜值！这新人运气逆天啊！”
　　- “顾晏！是顾晏大佬！他怎么会出现在新手本？！”
　　- “啊啊啊顾神看我！这银发这脸这腿！我人没了！”
　　- “Zero？新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怎么被顾神盯上了？”
　　- “刺激！顾晏主动搭话？这新人什么来头？”
　　顾晏？大佬？陆屹川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这些陌生的词汇。他强迫自己压下对这个耀眼男人本能的戒备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声音因为紧张和长久不开口而带着干涩的沙哑：“你…是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顾晏。”银发男人回答得干脆利落，他站直身体，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更强了。他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在陆屹川身上扫过，仿佛能穿透那身简单的衣物看到某些本质。“至于这里？如你所见，‘虚无图书馆’，一个喜欢把人困死在里面、用知识和怪物当玩具的鬼地方。”他顿了顿，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新手？第一次进副本？”
　　陆屹川抿紧嘴唇，没有回答。副本？这又是他听不懂的词。但他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关键：“困死？怪物？”
　　“不然呢？你以为这些漂亮的书架是给你开读书会的？”顾晏嗤笑一声，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陆屹川身后不远处一个书架高层的阴影，“小心点，小菜鸟，‘守卫’可不喜欢新面孔。”
　　话音未落，陆屹川背后汗毛倒竖！一股阴冷、带着腐朽书页和恶意念头的腥风猛地从高处扑下！
　　他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眼角的余光只瞥见一团扭曲的黑影，由无数翻飞撕裂的残破书页构成，隐约凝聚成一个没有固定形态、挥舞着由锋利纸页组成的“利爪”的怪物轮廓。它无声地咆哮着，带着毁灭的气息，直扑他的后心！
　　速度太快了！快到他身体的本能反应都跟不上思维！
　　就在那纸页利爪即将撕裂他后背的瞬间——
　　一道雪亮、冰冷、快到极致的剑光，如同撕裂黑暗的雷霆，毫无征兆地在他身侧炸开！
　　“嗤啦——！”
　　刺耳的、如同无数纸张被同时暴力撕碎的声响爆开。那只扑到一半的书页怪物，动作骤然僵在半空。下一秒，构成它躯体的无数书页轰然解体、崩碎，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彻底摧毁，化作漫天飞舞的黑色纸屑，簌簌落下。
　　陆屹川猛地转过身，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看到顾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和那怪物原本的位置之间，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古朴、线条流畅的长剑。剑身狭长，通体闪烁着一种内敛的银白色金属光泽，此刻剑尖斜指地面，剑锋上没有丝毫污秽残留，只有一缕极淡的寒意缭绕。
　　顾晏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飘落的纸屑，他只是手腕轻巧地一抖，那柄长剑便如同有生命般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他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剑囊里。他这才侧过头，看向惊魂未定的陆屹川，脸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看到了？这就是‘书灵守卫’，图书馆里最热情好客的‘图书管理员’。”他语气轻松，眼神却带着审视，“反应太慢。在这里，犹豫一秒钟，都够你死上十次。”
　　【弹幕（Zero_Live）】：
　　- “卧槽！帅炸了！顾神拔剑收剑一气呵成！”
　　- “这拔剑速度！是‘瞬影’吧？绝对是S级剑术‘瞬影’！”
　　- “新人吓傻了吧？脸都白了！”
　　- “顾神居然出手救人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这新人运气真好，刚进来就抱上顾神大腿！”
　　陆屹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还未完全消退，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被轻视、被当成累赘的屈辱感——瞬间涌了上来，压过了恐惧。他死死盯着顾晏，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茫然和紧张，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冰冷倔强：“我没求你救我。”
　　顾晏眉梢一挑，似乎有点意外于这个看起来脆弱不堪的新人此刻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感激，没有依赖，只有一种近乎凶狠的孤狼般的戒备和不服输。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呵，有点意思。骨头还挺硬。”他上下打量着陆屹川，目光如同实质，“不过，光有骨头可不够。在这里，你需要武器，更需要脑子。”
　　他手腕再次一翻，动作快得陆屹川根本没看清。只见一道乌黑的弧光带着轻微的破空声，直射陆屹川面门！
　　陆屹川瞳孔一缩，几乎是靠着身体残留的、被长期殴打训练出的本能反应，猛地侧头抬手！
　　“啪！”
　　一声脆响。那东西被他险险地抓在了手里。入手冰凉沉重，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他定睛一看，是一把匕首。
　　匕首造型简洁到了极致，通体哑光乌黑，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有靠近护手的地方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复杂符号。刃身不长，却异常锋利，在幽暗的光线下，刃口反射着一线令人心悸的寒芒。握柄包裹着某种防滑的黑色材质，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拿着。”顾晏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慵懒的调子，仿佛只是随手丢了个无关紧要的东西，“想活着走出去，至少得有个能挠痒痒的家伙什儿。别指望我次次都当保姆。”
　　陆屹川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奇异地驱散了一些内心的慌乱，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他低头看着这把乌黑的凶器，又抬眼看向那个银发耀眼、态度恶劣却又两次出手的男人（一次是救他，一次是给他武器），眼神复杂。
　　“为什么？”他声音干涩地问。
　　“为什么给你？”顾晏耸耸肩，姿态随意，“看你顺眼？或者，只是觉得多个能动的肉盾探路也不错？”他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眼神却深不见底，“谁知道呢。现在，选吧，小菜鸟。是跟着我，赌一把运气，还是自己留在这里，等着被下一波热情的‘管理员’撕成知识碎片？”
　　他不再看陆屹川，转身随意地扫视着周围沉默的书架海洋，仿佛在寻找方向，将选择权完全抛给了陆屹川。
　　【弹幕（Zero_Live）】：
　　- “哇！‘影牙’！顾神居然把备用匕首‘影牙’给新人了？！”
　　- “卧槽！真下血本啊！这匕首削铁如泥！”
　　- “顾神今天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 “新人快答应啊！抱紧大腿！这副本有顾神在稳过！”
　　- “这新人什么眼神？好像顾神欠他钱似的？”
　　- “赌五毛，新人肯定跟上！不然就是傻子！”
　　陆屹川的手指死死攥着冰冷的匕首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顾晏挺拔而疏离的背影，又扫过周围那无尽高耸、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书架迷宫。留下？独自面对那些恐怖的“书灵守卫”？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得很快，很惨。跟着这个神秘莫测、实力强大却态度恶劣的顾晏？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但代价是什么？成为探路的炮灰？或者更糟？
　　被背叛、被利用、被当作垃圾丢弃……这些记忆碎片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极度厌恶这种将命运交托于他人一念之间的感觉。
　　然而，活下去的渴望，如同野火般在他胸腔里燃烧，比任何时刻都更加强烈。他还没让那些人付出代价！那个家，那个学校……那些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和绝望，像烙印一样刻在灵魂深处。死过一次的人，对“生”的贪婪，远超常人想象。
　　“好。”陆屹川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向前一步，站到了顾晏身侧稍后的位置，握紧匕首的手稳定下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不再有丝毫犹豫。“我跟你走。但别指望我会拖后腿。”
　　顾晏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选择，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算是回应。他没有再废话，目光锐利地扫过附近几个书架，最终锁定了一个方向：“走这边。空气流动稍微有点不同，可能有出口或者……更大的麻烦。”他迈开长腿，步伐无声而迅捷，像一只在丛林中潜行的猎豹。
　　陆屹川立刻跟上，努力让自己的脚步放轻，呼吸放缓，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他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头顶和书架间的阴影，一边忍不住看向视野右下角那个小小的直播面板。上面的在线观众数字，不知何时已经跳到了“37”，而且还在缓慢增加。一条条快速滚动的弹幕文字，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弹幕（Zero_Live）】：
　　- “哟呵！跟上去了！有戏看了！”
　　- “新人气势不错嘛，不像吓破胆的。”
　　- “顾神带路的方向…有点眼熟啊？不会是往‘叹息回廊’那边去吧？”
　　- “卧槽！那地方邪门得很！新人要遭重！”
　　- “顾神故意的吧？想试试新人斤两？”
　　- “开盘了开盘了！赌新人能撑多久不被吓尿！”
　　叹息回廊？陆屹川心中一凛，默默记下这个地名。这些弹幕透露的信息虽然零碎，但很可能关乎生死。他强迫自己忽略那些调侃和恶意，集中精神分析着每一个可能有用的字眼。
　　两人一前一后，在由冰冷书架构成的巨大迷宫中穿行。周围的环境单调得令人窒息，只有脚步踩在琉璃般地面上的轻微回响，以及无处不在的、书籍本身散发出的那种沉寂腐朽的气息。压抑感如同实质的潮水，不断试图淹没他们。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书架排列的格局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是完全规整的网格，而是开始出现一些不规则的错落，书架之间的距离变得忽宽忽窄。空气中，那股陈旧纸张和尘埃的味道似乎更浓重了，还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如同叹息般的微弱气流声，若有若无。
　　顾晏的脚步明显放慢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更警惕的状态。他抬手示意陆屹川停下。
　　“嘘。”他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说道，“前面就是了。‘叹息回廊’。这里的守卫……不太一样。别出声，跟着我的动作。”
　　陆屹川屏住呼吸，握紧了匕首，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学着顾晏的样子，将身体重心放低，紧贴着身旁一个巨大书架的冰冷侧面，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视线。
　　眼前的景象让他头皮瞬间发麻。
　　前方是一条异常宽阔的“通道”，由两侧高达数十米的巨大书架夹峙而成。与之前所见不同，这里的书架材质似乎更加古老斑驳，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灰绿色苔藓。通道的地面不再是纯粹的黑色琉璃，而是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透出暗红色的微光，仿佛大地在缓慢渗血。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通道本身的空间。它并非笔直，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被无形力量扭曲的波浪形。空气在这里似乎被拉长、压缩，光线也发生了怪异的折射，使得整个回廊看起来影影绰绰，充满了不真实的晃动感。更可怕的是，一种低沉、悠长、仿佛无数人同时发出的、充满无尽悲苦和绝望的叹息声，就在这扭曲的空间里回荡着，时远时近，钻入耳膜，直抵灵魂深处，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慌意乱，精神恍惚。
　　【弹幕（Zero_Live）】：
　　- “来了来了！新人初见杀！”
　　- “这鬼地方的精神污染太强了！意志力弱的直接疯！”
　　- “看那些苔藓！是‘噬魂苔’！被沾上就麻烦了！”
　　- “顾神小心啊！上次有个A级精神系在这里都栽了！”
　　- “新人脸色好难看，不会要中招了吧？”
　　- “刺激！要开打了吗？”
　　陆屹川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塞进了一团冰冷的、充满杂音的棉花。那些叹息声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试图刺穿他的意志，勾起他记忆中最黑暗、最痛苦的片段。父亲扭曲的脸，同学的嘲笑，拳脚落在身上的闷响……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翻涌上来，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瞬。
　　就在这时，顾晏动了！
　　他没有拔剑，而是闪电般地向回廊入口右侧一根巨大的、雕刻着扭曲符文的书架立柱一指！一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银色气劲从他指尖射出！
　　“噗！”
　　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了一个水泡。
　　就在那气劲击中的位置，原本看似空无一物的空气猛地一阵剧烈波动！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轮廓骤然浮现！它像是由粘稠的、不断滴落着暗绿色液体的淤泥构成，勉强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不断变换形状的巨人形态。无数张由淤泥构成的、表情痛苦扭曲的人脸在它的“躯干”上浮现又湮灭，无声地开合着嘴巴，发出只有精神层面才能“听”到的、更加强烈的悲叹和诅咒！
　　它被顾晏的挑衅激怒了！
　　“吼——！！！” 一声无声的、却直接在精神层面掀起的恐怖咆哮席卷而来！整个叹息回廊的空间都仿佛随之剧烈震荡！书架上的苔藓疯狂蠕动，地面裂纹中的红光骤然明亮！
　　那巨大的淤泥守卫猛地挥动它那由粘液和痛苦灵魂凝聚成的巨臂，带着一股腥臭腐烂的恶风，朝着顾晏和陆屹川藏身的书架狠狠砸下！巨臂未至，那股可怕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先一步撞来！
　　“守住心神！别被它的‘悲叹领域’拖进去！”顾晏厉喝一声，声音如同惊雷，在陆屹川混乱的脑海中炸响！与此同时，他腰间的长剑再次化作一道雪亮霹雳，悍然出鞘！剑光暴涨，带着斩断一切虚妄的凌厉气势，迎着那砸落的巨大淤泥手臂狠狠劈去！剑光过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淤泥巨臂被凌厉的剑光硬生生从中斩断！粘稠腥臭的暗绿色液体如同暴雨般四处飞溅，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溅到书架上，那些蠕动的灰绿色苔藓仿佛受到刺激，疯狂地向着被污染的区域蔓延！
　　然而，被斩断的巨臂并未消失，断口处淤泥疯狂涌动，更多的痛苦人脸浮现，新的手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凝聚！而淤泥守卫庞大的身躯上，更多的手臂正在凝聚成型！更可怕的是，随着它的咆哮，整个叹息回廊的“叹息”声骤然拔高，如同无数怨魂的尖啸，形成实质般的精神风暴，疯狂冲击着两人的意识！
　　陆屹川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发黑，无数痛苦绝望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闪回，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都渗出血腥味，拼命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
　　“该死！这玩意儿的‘核心’在移动！物理攻击效果有限！”顾晏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的剑光纵横，将一条条重新凝聚或新生的淤泥手臂斩断，动作依旧快如闪电，但每一次斩击都耗费巨大，而且那些飞溅的腐蚀性粘液和疯狂蔓延的噬魂苔藓也极大地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
　　【弹幕（Zero_Live）】：
　　- “完了完了！是‘哀嚎泥像’！还是能快速再生的那种！”
　　- “悲叹领域全开了！顾神能顶住，新人肯定不行了！”
　　- “快看新人！他状态不对！”
　　- “要凉！物理攻击效率太低，精神抗不住就完了！”
　　- “顾神快想办法啊！用范围精神冲击试试？”
　　就在这时，一条被顾晏斩断、如同水桶粗细的淤泥断臂，带着淋漓的粘液，正好朝着陆屹川藏身的位置飞砸过来！速度极快，带着恶风！
　　陆屹川瞳孔骤缩！躲？身后是书架，侧面是顾晏激战的范围，退无可退！挡？用这把小小的匕首去挡这蕴含巨大动能和腐蚀性的怪物肢体？无异于螳臂当车！
　　生死一瞬！巨大的死亡阴影再次笼罩！
　　极度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如同两股电流在他体内疯狂对冲！就在那粘稠腥臭的断臂即将砸中他的瞬间，陆屹川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本能般的、近乎咆哮的念头在灵魂深处炸开：
　　滚开！！！给我停下！！！
　　“嗡——！！！”
　　一股无形、却沛然莫御的力量，以陆屹川为中心，毫无征兆地轰然爆发！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但那飞砸而来的淤泥断臂，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巨墙！它前冲的恐怖动能被瞬间抵消、瓦解！构成断臂的粘稠淤泥在半空中猛地一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构成它的无数痛苦人脸发出无声的、更加凄厉的尖啸，整个断臂结构开始剧烈地颤抖、扭曲、崩解！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大手在内部疯狂撕扯！
　　仅仅不到半秒！
　　“噗！”
　　一声轻响。那巨大的、充满威胁的淤泥断臂，竟然在距离陆屹川面门不到一尺的地方，彻底溃散！化作一蓬毫无生机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绿色粘稠雨点，哗啦啦地落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活性！
　　陆屹川保持着格挡的姿势，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大口喘着粗气。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但他清晰地“看”到了，或者说“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源于他自身意志的力量，如同最狂暴的飓风，强行扭曲、干扰、甚至短暂地“命令”了那团蕴含精神污染的淤泥能量体！
　　有效！精神力！这就是系统提示的“精神力”？！
　　【弹幕（Zero_Live）】：
　　- “！！！！！！！！！”
　　- “我看到了什么？？？？？？？”
　　- “发……发生了什么？淤泥手臂自己炸了？！”
　　- “新人干的？！他做了什么？！”
　　- “精神干涉？！直接瓦解能量结构？！这强度？！！”
　　- “S级！绝对是S级的精神力爆发！我的天！”
　　- “卧槽卧槽卧槽！捡到宝了？！顾神牛逼！！”
　　- “新人深藏不露啊！这精神力波动！仪器都要爆表了吧？！”
　　- “Zero！记住这个编号！要火！”
　　连激战中的顾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刹那目光。他看到陆屹川身前溃散的淤泥，感受到那一闪而逝、却狂暴精纯得可怕的精神力余波，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他嘴角猛地向上扬起一个近乎狂热的弧度，之前的凝重一扫而空。
　　“干得漂亮！小菜鸟！”顾晏的声音充满了兴奋，如同发现猎物的猛兽，“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那就再来一次！”
　　他剑势陡然一变！不再追求斩断那些不断再生的手臂，而是身形如同鬼魅般在淤泥守卫庞大的身躯周围急速穿梭，手中长剑化作一片密集的银色光网，每一次挥击都精准地点在淤泥守卫身躯上那些痛苦人脸最密集、能量波动最强烈的节点！
　　“噗！噗！噗！噗！”
　　如同戳破了一个个脓包。每一次剑尖点刺，都让淤泥守卫发出一声痛苦的无声咆哮，凝聚手臂的动作都为之一滞，整个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内部正在发生连锁爆炸！顾晏的攻击，像精准的外科手术刀，目的不再是杀伤，而是最大程度地刺激、激怒、引爆这个怪物内部混乱狂暴的精神能量！
　　“就是现在！Zero！”顾晏一声断喝，身形在又一次点刺后猛地向后飘退，“锁定它！用你的精神力，给我把它脑子里那个乱窜的‘哀嚎核心’找出来！压住它！”
　　淤泥守卫被顾晏这一连串精准而充满挑衅的攻击彻底激怒了！它庞大的身躯疯狂地膨胀、收缩，无数张痛苦人脸扭曲融合，发出叠加了千百倍的恐怖精神尖啸！整个叹息回廊的扭曲空间都在剧烈震荡！一个极其明亮、如同跳动的心脏般、散发着浓郁绝望和怨恨气息的暗红色光点，在它粘稠的、不断变换形态的“头部”区域疯狂地闪烁、移动着！那就是它的核心，精神能量的源泉，也是它再生的关键！
　　巨大的精神压力如同海啸般当头压下！比之前强烈十倍！陆屹川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炸开，无数负面幻象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但他没有退缩！顾晏的指令清晰无比，那疯狂移动的暗红色核心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刚才成功瓦解淤泥断臂的经历给了他一丝微弱的信心和难以言喻的亢奋。他死死盯着那个在粘稠淤泥中高速不规则移动的暗红光点，眼中布满血丝，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了最纯粹的精神力燃料，在灵魂深处轰然点燃！
　　他不再试图“命令”或“瓦解”，而是将所有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巨大手掌，又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高速移动的暗红光点“抓”了过去！
　　锁定！感知！压制！
　　“呃啊——！”陆屹川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口鼻中甚至渗出了一丝鲜血。精神层面的对抗凶险万分，强行锁定并压制一个狂暴的怨念核心，对他这个毫无技巧、仅凭本能的新手而言，负担沉重到难以想象。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如同陷入了一个充满尖刺和粘液的泥潭，每前进一分都痛苦万分，每压制一秒都像在燃烧灵魂。
　　但他成功了！
　　就在他精神力死死“攥”住那个哀嚎核心的刹那——
　　淤泥守卫庞大身躯上所有痛苦人脸的尖啸声骤然拔高到一个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频率，随即又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戛然而止！它疯狂移动的核心猛地一滞！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所有的动作，包括手臂的再生、粘液的滴落，都出现了瞬间的僵直！那混乱狂暴的精神力场，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破绽！
　　“好！！！”顾晏眼中精光爆射，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身影在原地骤然消失！下一瞬，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淤泥守卫那因核心被压制而短暂暴露出来的“头部”区域！他双手紧握剑柄，全身的力量和精神意志都灌注于那柄狭长的银色长剑之中！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仿佛凝聚了一轮小小的太阳！一股斩断因果、破灭虚妄的恐怖剑意冲天而起！
　　“斩——！！！”
　　一声清越的剑鸣，撕裂了叹息回廊所有的悲鸣！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分割空间的银色剑线，从顾晏手中挥出，无声无息地划过淤泥守卫庞大的身躯，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个被陆屹川精神力死死压制住的暗红色哀嚎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淤泥守卫那庞大的、不断蠕动的身躯，猛地一僵。核心处被剑线穿透的地方，没有爆裂，没有声响，只有一道极细的、散发着纯净银光的裂痕迅速蔓延开来。裂痕所过之处，构成它身体的粘稠淤泥、那些痛苦扭曲的人脸、所有的怨念和能量，都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化为虚无。
　　仅仅一个呼吸。
　　那巨大的、散发着无尽绝望的淤泥守卫，连同它那可怖的哀嚎核心，彻底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腥臭味，和地面上几滩迅速失去活性的暗绿色粘液残迹，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却凶险的战斗。
　　【弹幕（Zero_Live）】：
　　- “！！！！！！！！！！！！！！！”
　　- “秒…秒了？！”
　　- “我看到了什么？配合？！”
　　- “新人锁核心！顾神绝杀！这配合天衣无缝！”
　　- “S级精神力锁定！S级剑术绝杀！卧槽！神仙组合！”
　　- “新人精神力绝对是S级！实锤了！！”
　　- “Zero！Zero！Zero！”
　　- “这新人要逆天！顾神捡到SSR了！”
　　- “副本进度多少了？刚才系统好像提示了？”
　　- “25%！绝对到25%了！这才多久？！”
　　陆屹川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用匕首勉强支撑住身体。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空虚感和反噬如同无数钢针在脑子里搅动，口鼻间的血腥味更浓了。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
　　顾晏缓缓收剑，剑身光华敛去，重新归于古朴。他走到陆屹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银色的发丝在幽暗光线下微微晃动。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玩味和恶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如同打量绝世璞玉般的灼热审视。
　　“精神力透支的滋味不好受吧？”顾晏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他蹲下身，平视着陆屹川布满血丝却依旧倔强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真正的、带着强大压迫感和绝对自信的笑容，“不过，干得真他妈的漂亮，Zero。”
　　他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拍了拍陆屹川剧烈起伏、汗湿的肩膀。那手掌的温度隔着衣物传来，竟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
　　“休息一分钟。然后，我们继续。”顾晏站起身，目光投向叹息回廊扭曲空间的深处，那里，似乎有新的、更隐晦的波动在酝酿。“这才只是个开始。这座图书馆的‘惊喜’，还多着呢。”
　　陆屹川喘着粗气，抬起头，顺着顾晏的目光望去。无尽的黑暗书架依旧沉默耸立，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疲惫和痛楚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但顾晏的话语，以及刚才那联手一击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一丝微弱的、名为“可能性”的微光，却在他心底悄然点燃。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中的虚弱被更深的冰冷和某种燃烧的意志取代。他握紧了手中那柄名为“影牙”的冰冷匕首。
　　“好。”他低声应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初生的、淬火般的硬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