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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西门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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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哞——”
初秋的早晨仍旧暖意融融,晒得炕上沉眠的青年懒洋洋地不想清醒。
记忆里,姬清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他不愿意睁开眼,嘴角勾起一个揶揄的弧度,咕哝道:“怎么会梦到跟男人拜堂呢……”这都是什么离奇恐怖的鬼故事。
随着日头渐渐往上爬,太阳照到眼睛,有些畏光的姬清顺势翻了个身,却忽然觉得有些违和。
奇怪,阿姨昨天才给他换了新的床单,触感怎么会这么毛糙……枕头也是,又低又硬,头稍一动就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还有股青草的苦涩香气若隐若现……
不过,强烈的睡意暂时让姬清选择性忽略了这些异样。
“哞——哞——”
牛叫一声比一声响,隐隐约约还传来小孩子打闹跑跳的动静。
姬清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KTV、小情侣、流血……
……房间、雪花、时间停止……
还有什么……
红盖头!!
是了,就和《三体》里汪淼眼前出现倒计时一样,自己也遭遇了类似的诡异事件!
可现在眼中那个半透明面板怎么不见了呢?明明就连闭眼也能清楚看见的字符确实从眼中,或者说从脑中消失了!
所以现在他已经逃离了所谓的游戏?
难道说之前遭遇的一切仅仅是个清醒梦?!
姬清满怀期待猛地坐起身来,映入眼帘的是有着斑驳黄泥墙壁的房间,和“梦”里面那间屋子的墙面明显属于同一个色号……
“…………”
不过,这并不是之前那间屋子。这间屋子看上去要更小一些,家具除了自己身下的床以外,仅有一张老旧的方桌,完全就是家徒四壁的真实写照。
屋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其他人在。姬清爬起来,发现床体其实也是黄泥砌的,附近的地面上空无一物,找不到鞋的他只好赤着脚走下床。
凉而不硬的脚感彰示着,室内的地也是用泥土夯实的。
姬清还是头一次光脚踩在泥地上,这感觉挺新奇的,只是会时不时踩到一些肉眼难以观察到的细砾,虽然不至于受伤,但还是隐隐感觉刺痛。
于是,姬清顺势看向自己的脚,却瞬间寒毛直竖……
这双脚有着线条流畅的高脚背,同他原本的一样白,可第二脚趾却要比大脚趾短上个三五毫米,是对标准的“埃及脚”。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脚!
姬清不可能记错,自己妥妥的“希腊脚”,第二脚趾明明要比大脚趾长一小截才对。
浑身鸡皮疙瘩的姬清不由环抱住自己,这才发现身上也是消瘦得可怕,下意识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以指作梳,将头发顺到了面前……
天啊,他活这么大,可从来没有留过长过肩膀的头发!
姬清虽然是个身高接近185公分的成年男性,却从来不看恐怖片,连密室逃脱这类年轻人趋之若鹜的活动都敬谢不敏。
他既没有涉猎过更没有思考过,所以……今天以前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面对超自然现象和成为一缕幽魂本身之间,后者会让他更为骇然。
这种对于自己熟悉了20年的身体,陡然失去控制权的体验,切实动摇了他的信念。
一副不属于自己的全然陌生的躯壳……
姬清打心底抗拒触摸“自己”的脸,他已经认定自己心中不祥的预感,只待找到能反射他样子的东西验证。
于是,姬清的视线自然而然望向那扇透光的木门。
“吱呀——”
尽管姬清的动作足够当心,却还是没能阻止木门发出声响。
好在屋外似乎也没有人在,更没有先前那种挡路的雪花屏幕,所以他没什么犹豫地走了出去。
门后是一个还算宽敞的天井,看上去这是套四合院式青瓦土夯墙的小型宅院。
姬清睡醒的屋子是间耳房,连着一间半开着门的堂屋,堂屋对出来左手边还有两间厢房,此时闭着门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院墙一角上横架着两根竹竿,上面晾晒着一些干瘪的蔬菜,甚至还有几只被剥了皮看不出原形的小动物。
右手边的茅棚里有一头通体漆黑的大牛正盯着他瞧,它身上黑色毛发闪烁着微光,除了前胸有一小片白毛以外,通体没有一根杂毛,湿润的大鼻子上还挂着一枚古朴的铜环。
姬清从没有见过现实中的牛,黑牛庞大的多边形身材属实给了他这个城市人一些震撼。
见牛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姬清径直走向茅棚边的一个大缸,可惜里面是干的,并没有水。
大概是之前拜堂的经历给他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姬清本能地回避探索其他的房间,决定先离开这里。
但这时黑牛突然作起了妖,仰起头发出高亢的:“哞哞——!”
姬清吓了一大跳,幸亏厚重的院门没有上锁,他头也不回地窜了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姬清完全陌生的景象,门前有几棵大树,正对着一条小河,远方零星散落着一些土木建造的古老房屋,但更多的是大片大片的农田,一眼望不到尽头。
对了,河水可以反映自己的样貌!
姬清没走多远,一群孩子蹦蹦跳跳地从不远处跑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的发型各异,迷你锅盖头、冲天羊角辫……看着就像年画里的童子。
几人手拉着手做人墙故意将姬清推搡到近旁草丛边,一边收拢包围圈一边还念起了打油诗:
“小河有个西门清,太岁门前扫把星。野花亦没他水灵,洞房花烛行不行。”
“行不行!”
“不行不行!他不行!”
“嘻嘻嘻,哈哈哈……”
姬清:“…………”
什么情况,现在自己好像是被霸凌了?!被一群小屁孩儿?
姬清是独生子,成年后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小孩子,此时面对着六七个还没他胸口高的孩子有些无从下手。用力推开他们吧,显得自己以大欺小,可再不做点什么自己就要摔倒了。
“孩子们,别挤了。”姬清勉力站定,“……你们能不能先去别的地方玩儿?”
他话音刚落,孩子们皆是一副吃惊极了的表情,还没等他再开口,便炸了锅作鸟兽散。
只剩一个发型特别普通,单单在脑后简单扎了个马尾的男孩还留在不远处,冷森森盯着自己。
“铁蛋儿,你愣着干嘛,快跑!”一个头顶梳着三个羊角辫的矮个男孩边跑边朝这边叫嚷着,“愣头清被鬼上身啦,水猴子要上岸吃人啦!”
而那个叫“铁蛋”的孩子面色一凛突然暴起,抓起几颗路边的石子,就向姬清用力丢来。
那几颗石子十分巧合地,几乎颗颗命中姬清额头上的伤处。
“……”姬清有点心累,他的脑门难道是什么靶子吗?到底招谁惹谁了才要遭受这一次次的摧残。
眼见男孩扔完就想跑,姬清犹豫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小孩,说清楚为什么要用石头扔我!”
“哼!”男孩被姬清揪住臂膀,却一点没有害怕情绪,反倒理直气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
姬清脑袋转得飞快,这“天鹅肉”莫非指的是那个红……难道说,自己现在这张脸生得很丑吗?
“放开他!”身后突然传来男人中气十足的呼喝。
姬清闻声回头,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人正是天鹅肉,哦不,是之前那个红盖头男人。此时,男人换了件深色的短褐,光脚穿着草鞋,肩上还扛着柴火,一副资深农民的打扮。
男人上前隔开两人,姬清才发现这人竟然要比自己高上许多。
“铁蛋,阿清?你们做什么?”男人问。
“哥,这傻子抓得我好痛!”
“你怎么还骂人呢?”面对男孩“恶人先告状”,姬清本能地反驳,“明明是你先拿石头扔我!”
“铁蛋?”男人的表情似乎很烦恼,“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大人的事你别瞎掺和。”
“我、我还不是怕你受委屈!撒手撒手!”男孩似乎恼羞成怒,奋力甩开桎梏,头也不回地向之前那群孩子离开的方向溜没影了。
姬清:“……”好强的既视感。
路边的树上停留着几只燕雀,此时正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姬清面对一个比自己强壮得多的成年男人,自然本能地有所戒备,但他竭力忍耐,决定先按兵不动。
男人倒是一副同自己很熟络的样子,空闲的手直接抓起姬清的往回走:“怎么穿这样就跑出来,被别人看到多不好。”
被看到不好?姬清忍不住低头瞧瞧自己,光着脚、穿着似乎是内衣的素色单衣还披头散发的,的确不是什么正经模样。
“醒来一直没找着鞋子。”姬清试着解释。又看见两人交握的手掌,十分不自在,于是不露痕迹地挣开束缚,“我可以自己走。”
男人瞧了姬清一眼,没有再说话。
没一会儿他们就回到“熟悉”的院门口,男人没有急着进院子,反而引着姬清向河边走去。原来正对门这段河岸有一个隐蔽的河埠头。
“石头会滑,慢点。”男人示意姬清坐到台阶上,接着竟然从身后的藤筐里取了一双崭新的蒲鞋出来。
姬清有些不解:“这是我的?”
“是。出门砍柴怕你跑了,我便把鞋带走了。”男人淡淡的语气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叫青年细思恐极。
姬清:“……”怕人跑了……该不会这副身体是男人买回家的吧?
姬清怕继续问下去弄巧成拙,干脆闭紧嘴巴。
男人还是不紧不慢的:“脚伸过来,我给你洗。”
作为一个受过素质教育的新时代青年,姬清做不到好手好脚让人帮忙洗,他起身又走下两个台阶,直接将脚踩进水里:“我自己洗吧。”
河水并不湍急,男人对他的做法没什么异议,像个大家长似的在离他一步之遥的石阶上安静地等待。
姬清放下心来,开始认真洗脚。他刚刚光脚在砂石路上跑了很久,此时双脚不仅灰尘扑扑还多了一些来历不明的细小伤口……
脚掌踩在长着青苔的石板上,被凉丝丝的水流冲刷着也谈不上多疼,就是有些酸酸麻麻。
待浸泡石阶的这部分水面平静下来,它渐渐倒映出一张还未褪去稚气的如玉脸庞。
……姬清因为有过心理准备,这会儿倒没表现得一惊一乍。
且“原身”这张脸跟自己本来的有七八分相像,即使额头上有些明显的红肿,也无损昳丽容华,与丑八怪更是丝毫不搭边……
不知怎的,姬清蓦地回想起那首打油诗来。
“刚刚我听孩子们唱‘小河有个西门清……’”水中人的五官因为一阵风吹过,变得不甚清晰,“‘西门清’难道是在说我吗?”
男人叹了口气:“这些熊孩子,待我回头教训他们一顿,便不敢再编排你了。”
姬清只感觉眼前一黑,他以为“姬”姓已经是难得的“恶名”,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姓上“西门”,凑合出这世上第一奸夫的诨名来。
男人仿佛完全没发现姬清的郁闷,当水花快要沾湿少年郎胡乱卷起的裤脚,忍不住出声提醒。
“西门清,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