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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梦154:三胞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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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的空气里充盈着难得的油香。电视里波澜壮阔的野生动物纪录片,压不住客厅里炸鸡的狂欢。我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的纸桶里,金黄酥脆的带骨炸鸡块堆成小山,每一块都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手指最先受了累。脆皮碎裂的“咔嚓”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油脂和肉汁顺着指缝往下淌,在皮肤上结成亮晶晶的膜。接着是嘴角——不用照镜子也知道,那里肯定糊着星星点点的辣椒粉和脆面壳碎屑,十足的脏脏“花脸猫”。
“这得用湿巾。”我下意识地对自己说,视线在茶几上逡巡。
那包茉莉花味湿巾就摆在遥控器旁边,蓝色软塑料包装被撑得鼓胀,在暖黄色落地灯下泛着柔软的光。封口处那条细缝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白色的一角。我挪了挪坐麻了的腿,伸过油乎乎的手,食指精准地探进缝隙。
触感凉凉的、湿漉漉的。我勾住最上面那片的边缘——那种带纹路的、略微粗糙的质感——然后像往常一样,用指腹和拇指捏住,顺势往外一拽。
“噗。”
声音比平时闷。手里的重量也不对。
不是轻飘飘的一片,而是沉甸甸的一串。它们被拉长了,三片湿巾首尾相连,压花纹理完全吻合,形成一个完美的、加大的整体,稳稳摊在我油亮的手掌心。
嚯,一次三片,我连忙先擦脸和嘴,再擦手,逐根手指擦过去。瞬间炸鸡的油腻被清凉和馨香所取代,我整个人都舒服了。
这个“三胞胎”在这种场景下居然还挺方便的。不用中途换纸,一次就能擦干净所有战场。这属于独居者的、卑微的效率主义,在炸鸡带来的短暂满足感里闪闪发光。
团起来时,纸团比平时大了三倍,沉甸甸的,像个湿透的小雪球。我瞄准两米外的垃圾桶,做了个投篮的姿势——
“咚。”
完美入桶。纸团在空桶底弹了一下,发出闷响,占据了一块不小的空间。
我盯着它看了三秒,耸耸肩,又拿了块炸鸡。
……
第二天早上七点十三分,我在马桶上骤然清醒过来。
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进来,在瓷砖地上切出细长的光条。睡意还黏在眼皮上,我伸手去够墙上的湿厕纸盒——白色硬盒,印着憨态可掬的棕色小熊,封口处有个塑料挡板,号称“单张易取,防连抽”。
指尖抵住挡板下方,习惯性地往下一拉。
嗯?重量不对。
我低头,看到一叠湿厕纸平整地挤在一起。我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最上面一片,轻轻往上提,这叠湿厕纸被展开,中间本来应该是一拉就断的断点处完好无损,三张,又是“三胞胎”。
“耶?是巧合吗?”
我不得不手动把它们撕开,再把多的两张塞回去,用撕出来的那一张。
冲水声里,我盯着那个湿厕纸盒,塑料挡板安静地卡在开口处,看起来毫无异常
“事不过三。”我对着空荡荡的卫生间说。
回声很轻。
中午,我和闺蜜小新约在家附近的商场那家新开的云南菜馆。空气里飘着汽锅鸡和菌子的异香,人声嘈杂,背景音乐是轻快的葫芦丝曲子。
小新眉飞色舞地讲着她公司和朋友圈最近的八卦,我一边夹着汽锅鸡里的枸杞,一边适时发出“真的啊?”“然后呢?”的捧场声。气氛很好,米线很滑,玫瑰酿很甜。
饭毕,我们俩的嘴唇都因为吃了那道蘸水辣子鱼而显得红艳艳的,指尖也沾了些许油光。小新自然而然地拉开她那个精致的小链条包,从里面摸出一包小包装的湿巾——巴掌大小,印着卡通图案,看起来可爱又便携。
“喏,擦擦。”她递过来,自己已经利落地撕开她那包,抽出一张,单手展开,擦拭着手指。
“谢啦。”我接过,塑料包装在掌心微微发凉。撕开密封条,熟悉的“噗”一声。
这也行?不同的品牌,不同的包装,不同的场合。三张,又是三张!薄如蝉翼的三张湿巾,紧密地贴合着,从那个小小的开口里被我整个儿“拔”了出来。因为它们叠在一起,面积又小,抽出来的瞬间甚至有点滑稽。
“咦?你这包黏住了?”小新探头看了一眼,笑了,“这质量,一抽一坨。给我,我帮你弄开。”她伸手过来,很自然地捏住那叠湿巾的边缘,轻轻一抖,把它们分开,又递回一张给我,剩下的两张,她团了团,随手放在了自己那边的骨碟旁。
我接过那张湿巾,擦了擦嘴和手。
“你怎么啦”小新擦完手,托着腮看我,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沉默。
“没什么。”我扯了扯嘴角,把用过的湿巾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纸团里的水分浸湿了我的掌心,“就是……有点巧。”
“巧什么?”
“没什么。”我摇摇头,看向窗外商场中庭熙攘的人群,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来,一片明亮喧嚣,“可能……我最近跟‘三’这个数字有点黏糊。”
小新眨了眨眼,显然没听懂我的哑谜,但也没追问,转而聊起了下午要看哪场电影。
接下去的几天里,更多的“三胞胎”诞生了。
周一上午九点,书房。
阳光正好,灰尘在光柱里跳舞。我想抽张纸巾擦擦键盘——空格键缝隙里卡了半片瓜子壳,黑色键帽上落着灰。
纸盒是简约的白色立方体,抽口设计得很窄。我两指捏住露出的纸角,匀速往外拉。
三张。
洁白的纸巾亲密地“手牵着手”。
周二傍晚六点,厨房。
我在做番茄炒蛋,油溅到了灶台上。厨房纸支架摆在微波炉顶上。
“嗤啦——”
我拉出一截,准备撕断。但长度是预期的三倍……三截之间本该撕断的断点处全都完好无损。
周三深夜十一点,卧室。
我决定做对照实验。从背包侧袋掏出包迷你旅行装酒精湿巾,铝箔袋只有巴掌大,扁扁的,只剩最后几片。我把它拿到台灯下,小心地用指甲掐住一片边缘,屏住呼吸,以毫米级的速度慢慢、慢慢地往外拉……
嗤。
又带出来两片“同胞”。铝箔袋就像发出哀鸣般的褶皱声,迅速瘪了下去。
我打开手机备忘录,新建了一个名为“抽纸异常记录”的文档,打算做一下“试验”。
变量控制:
- 品牌:清凤(软包)、薇达(硬盒)、捷柔(压花)、不知名杂牌(超市赠品)。
- 场景:自家书房、公司卫生间、朋友家客厅、便利店收银台。
- 时间:清晨6:30、午间12:00、傍晚19:00、凌晨02:00。
- 手法:快速抽、缓慢抽、斜角抽、按压再抽。
试验结果稳定得令人无语。每一次“抽取”动作,都像触发了某个不可更改的物理常数。3。永远是3。
这不是偶然,不是概率,这简直就是写进我肢体记忆里的诅咒。我的手指,我那普普通通的、用来敲键盘刷手机吃炸鸡的手指,被一个看不见的规则绑架了。
周四晚上,我坐在沙发里,盯着自己的右手。灯光下,手指的轮廓正常,关节纹路清晰。我做了个抽纸的动作,虚空一抓。
“你到底怎么了?”我问它。
手指安静地弯着,没有回答。
时间来到又一个周六下午两点,桌游店“迷雾森林”。
狭长的空间里挤着六张木桌,空气混杂着咖啡香、旧纸牌味和年轻人的汗味。靠窗的第三桌,我的朋友们已经到齐了。
“迟到了啊!”阿凯扔过来一包薯片,“罚你第一个当上帝。”
“今天玩什么?”我拉开椅子坐下,塑料椅腿刮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血色月亮》!新到的,美式恐怖主题。”小敏兴奋地摊开游戏版图,上面画着古堡和血月,token是精致的微缩模型,“每人一个角色,抽行动牌决定回合……”
我的胃沉了一下。
“能玩点骰子游戏吗?”我试图挣扎,“比如《拉斯维加斯》……”
“骰子多没意思。”阿凯已经拆开牌包,崭新的卡牌哗啦啦倒在桌上,背面是统一的暗红色花纹,“来来来,洗牌洗牌。”
洗牌声像雨点。我盯着那些牌,喉咙发干。
游戏开始。轮到每个人抽取起始手牌。小敏抽了一张,阿凯抽了一张,轮到我了。
全桌目光投过来。
我伸出右手,指尖在牌堆上方悬停。牌背的花纹在灯光下泛着哑光,边缘切割得干净利落。我默念:一张,只要一张。用最标准的姿势,拇指和食指捏向最上面那张牌的边缘——
三张牌如同被无形的胶水粘合,稳稳地、同步地滑出牌堆。它们在我手里形成一个整齐的扇形,牌背的花纹完美连贯。
空气凝固了三秒。
“哇靠!”阿凯先爆发出大笑,“你这手法可以啊!赌神?”
“我不是……”我想解释。
“来来来,再来一次!”小敏把牌堆推过来,眼睛发亮,“你是不是练过?”
我又试了一次。缓慢地、几乎是一毫米一毫米地往外抽。
三张。
第三次。换左手。
三张。
“见鬼了……”阿凯凑近看我的手,“你手上是不是涂胶水了?”
我把手摊开,掌心向上。普通的、略显干燥的手,没有任何异常。
“我不知道。”我声音干涩,“最近……抽什么都这样。”
“什么都?”
“湿巾。纸巾。厨房纸。”我列举着,感觉自己在说疯话,“只要是薄的、能抽的,一次出来三份。”
朋友们交换了眼神。那眼神我熟悉——介于“这人是不是没睡醒”和“要不要配合他演一下”之间。
“那你这不无敌了?”阿凯试图让气氛轻松,“抽奖券岂不是稳赚?”
“问题是,”我指着桌上的游戏,“这让我怎么玩卡牌游戏?我永远比别人多摸牌。”
小敏想了想:“那你只摸一次,我们摸三次?”
“规则不是这么说的……”
最终解决方案是:我退出《血色月亮》,改玩《卡坦岛》——掷骰子,放道路,抽资源卡时由别人代抽。我像个需要监护的儿童,坐在自己的回合里,看别人替我完成“抽取”这个基本动作。
那天晚上十一点,我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脸。
《梦幻花境》的登录界面缓慢展开,悠扬的竖琴BGM流淌出来。这是我玩了两年多的种花卡牌游戏,收集了三百多种虚拟植物,公会排名一直稳定在前五十。闺蜜
新活动“幻夜幽息”正在进行。卡池里更新了SSR级卡牌“幻夜幽兰”——概率0.6%,卡面是深紫色花瓣上流淌着星光的兰草,特效是动态的,会随着时间缓慢绽放。
我只有50个抽卡币。攒了三个星期。
往常这个时候,我会“沐浴更衣”,把手洗干净,然后怀着虔诚又忐忑的心情,点击“单抽”按钮。那种未知的期待,那张牌翻转前的瞬间心跳,是这类游戏最简单的快乐。
现在呢?
我连抽一张真实的纸牌都做不到。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抽卡界面。华丽的光效转盘,中央是“单抽”和“十连”按钮。我的手指悬在“单抽”上方。
“试试吧。”我对自己说,“反正都是要抽的。”
点击。
动画闪过。不是一张卡牌翻转的特效,而是——
砰砰砰!
三张卡牌并排砸在屏幕上!拖尾光效是平时的三倍长度,几乎占满整个手机屏!
第一张翻转:R级“露水雏菊”。
第二张翻转:SR级“月光蕨”。
第三张翻转——流光溢彩,边框燃烧着暗紫色火焰——
SSR“幻夜幽兰”。
我猛地坐直,手机差点脱手。
“什……”
大脑空白了一秒。然后血液轰地冲上头顶。
我颤抖着,再次点击“单抽”。
砰砰砰!
SR“银叶草”、SR“幽灵苔”、R“夜来香”。
再点。
SSR“幻夜幽兰”(重复)、SR“月光蕨”、R“露水雏菊”。
我疯了。手指像痉挛一样狂点屏幕。50个抽卡币,一次消耗1个,跳出3张卡!
光效疯狂叠加,卡牌翻转的声效连绵不断,屏幕被各种稀有度的边框颜色淹没。SR!又是SSR!竟然还有一张限定的SP“永夜玫瑰”!
50抽,150张卡!
仓库瞬间爆炸!新卡提示的红点疯狂跳动,成就列表像瀑布一样往下刷:“十连双黄!”“欧皇降临!”“收藏大师进阶!”……
狂喜。一种扭曲的、不真实的狂喜充斥着身心。我捧着手机,在空荡的客厅里发出压抑的、像漏气一样的笑声。
“哈……哈哈……成了……我成了……”
这是什么?诅咒?不,这是馈赠!是独属于我的漏洞!是游戏规则之外的作弊码!我仿佛看到全服排行榜上我的ID火箭般蹿升,看到公会频道里那群天天晒卡的欧洲佬目瞪口呆,看到贴吧里有人开帖分析“神秘玩家一夜抽干卡池”……
我截屏,打算发朋友圈。手指刚滑开多任务界面——
【警告:检测到账号数据异常。】
【正在进行安全验证……】
红色弹窗刺眼地跳出来。
我心跳停了一拍。赶紧返回游戏。
【验证失败。】
【账号行为违反用户协议第3.7条“利用漏洞获取不当收益”。】
【强制退出登录。】
屏幕一黑,弹回手机桌面。游戏图标安静地待在文件夹里。我点进去,输入密码,人脸识别——
【账号已冻结。】
【请联系客服解封。】
【预计处理时间:7-15个工作日。】
下面有一行小字:您的行为已记录,多次违规将永久封禁。
客厅的寂静突然有了重量,压在我的耳朵上。自动猫砂机的马达声、冰箱的压缩机启动声、窗外遥远的车流声,一层层叠上来。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我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坐在沙发里。掌心在出汗,机身变得滑腻。那150张卡,那些SSR和SP,那些瞬间堆满的仓库,像一场高烧时的幻觉。
“哈。”
……
我猛地睁开眼睛,醒了。
太气人了,刚发现这个“三胞胎”异能的妙用,账号就被ban了。在梦里让我多爽几把怎么了?!
我打开床头柜的湿巾,打算擦一擦被分泌物糊住的眼睛,手指摸到湿巾边缘,轻轻一抽——
三张!
好家伙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