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朔夜悠

50、归舟

　　当那两份措辞严厉的“格杀令”通过最高级别的加密频道，传达到学院内部，那些伪装成宪兵的、分属于FSS和FIS的秘密行动小组时，整个学院，瞬间从一个戒备森严的堡垒，变成了一个……血腥的、即将关门屠宰的猎场。
　　而陆淮和顾琰，就是这场猎杀中，唯二的，也是最核心的猎物。
　　宿舍楼下，那些原本还在“例行巡逻”的“宪兵”们，眼神瞬间变了。他们眼中那种伪装出来的懒散和程序化，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冰冷的杀意。
　　他们不再掩饰，直接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了各种重型武器——高斯步枪、电浆手雷、甚至还有便携式的反器材狙击枪。
　　“B组，封锁所有出口！C组，从外墙突入！A组，跟我从正门强攻！记住，目标是格杀勿论！重复一遍，格杀勿论！”
　　“所有FIS单位注意！目标‘耳语者’极度危险，擅长信息战和心理操控！关闭所有不必要的电子设备，切换至物理瞄准！一旦发现，立即开火，不要给他任何机会！”
　　刺耳的警报声，和指挥官们那冰冷的命令声，通过各种通讯频道，响彻了整栋宿舍楼。
　　正在房间里，商讨着如何突围的陆淮和顾琰，也几乎在同一时刻，收到了来自各自终端的、那条充满了背叛和死亡气息的最高通缉令。
　　当他们看到屏幕上，自己的照片被打上了血红色的“叛徒”烙印，看到下面那行“格杀勿论”的冰冷文字时，他们都陷入了长久的、死寂般的沉默。
　　陆淮的心中，涌起的，是滔天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的愤怒。他为之奋斗、为之流血、甚至准备为之牺牲的组织，竟然，就这样，轻易地，给他判了死刑。没有调查，没有审判，只有一句冰冷的“格杀勿论”。
　　而顾琰的心中，则是一片……彻底的、冰冷的绝望。他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他被他视为“家”的组织，彻底地，抛弃了。他不再是FIS的“耳语者”，不再是那个被需要的、有价值的天才。他只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无足轻重的垃圾。
　　“轰！”
　　一声巨响，宿舍那扇由特种合金打造的、坚固无比的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地，轰开了！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特工，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开火！”
　　密集的、足以将钢铁都融化的能量光束，瞬间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走！”
　　陆淮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门被轰开的瞬间，他一把抓住顾琰的手，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掩护，猛地撞向了房间另一侧的、通往隔壁空置房间的、脆弱的墙壁！
　　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撞出了一条生路！
　　两人在烟尘和碎石中，狼狈地，滚进了隔壁的房间。
　　警报声，枪声，怒吼声，爆炸声……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首末日交响曲。
　　他们被困住了。楼下，是数不清的敌人。窗外，是足以将他们瞬间蒸发的能量护盾。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们在狭窄的、布满了管道和线路的建筑夹层中，疯狂地奔跑着，躲避着身后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追兵。
　　最终，他们在一个隐蔽的、早已废弃的、位于建筑最深处的秘密维修通道里，暂时地，甩开了追兵。
　　这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充满了铁锈和灰尘的味道。
　　他们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地喘着气，感受着彼此那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放下了所有的一切。
　　放下了FSS的骄傲，放下了FIS的立场，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和试探。
　　他们的眼中，只剩下，彼此那同样狼狈、同样绝望，却又同样……燃烧着不屈火焰的身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淮突然，低声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一开始还很压抑，但很快，就变成了充满了悲愤和自嘲的、疯狂的大笑。
　　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合金管道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的眼底，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被整个世界背叛后，所产生的、滔天的怒意和挫败感。这是他第一次，在顾琰面前，展露出如此失控的、充满了攻击性的一面。
　　顾琰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看着这个一直以来都如同冰山般冷静、强大的男人，此刻，却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受伤的野兽，发泄着他的痛苦和愤怒。
　　顾琰的心中，那片因为被背叛而形成的、冰冷的废墟之上，竟然，奇迹般地，生出了一丝……怜惜。
　　他伸出手。
　　那只总是敲击着冰冷键盘、总是微微颤抖的手，此刻，却异常地，坚定。
　　他轻轻地，覆盖在了陆淮那只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甚至已经流血的拳头上。
　　“陆淮。”
　　他轻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陆淮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转过头，看着顾琰。
　　在黑暗中，顾琰的眼睛，亮得惊人。那双总是充满了警惕和疏离的眼眸里，此刻，却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干净的、仿佛能洗涤一切肮脏的，信任和决绝。
　　“我们，怎么办？”
　　他问道。
　　他问的，不是“我该怎么办”，也不是“你该怎么办”。
　　他问的，是“我们”。
　　在被全世界抛弃的这一刻，他选择，将自己，和身边这个同样被抛弃的男人，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陆淮看着那只覆盖在自己拳头上的、冰冷而又带着一丝暖意的手，看着那双在黑暗中亮得像星星一样的眼睛。
　　他心中的所有愤怒、狂躁和绝望，在这一刻，都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他反手，紧紧地，握住了顾琰的手。
　　“我们，”他说道，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坚定，“一起，杀出去。”
　　从这一刻起，他们将成为彼此唯一的，刀与盾。
　　他们将并肩，对抗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