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朔夜悠

48、沉冤

　　“净化者”那充满了挑衅和死亡威胁的“游戏邀请函”，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陆淮和顾琰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们暴露了。
　　暴露得如此彻底，如此迅速。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知道他们所在的房间，甚至，还能轻而易举地，侵入他们那个由FSS和FIS顶级技术构建的、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加密频道。
　　这说明，“净化者”在信息技术领域的实力，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甚至，在学院这个已经被他们经营得如同自己后花园一样的地方，他们，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陆淮的反应极快，他立刻从自己的床下，拖出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装满了武器和装备的战术背包。
　　“没用的。”顾琰的声音，却充满了苦涩和无力。他指了指窗外，那几个正在他们楼下“例行巡逻”的、看似正常的宪兵，“你仔细看他们的步伐和持枪姿态。”
　　陆淮立刻举起一个微型望远镜，向楼下看去。
　　只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收缩了。
　　那些宪兵，他们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和普通士兵无异，但他们每一个人，在不经意间，都会有一个极其细微的、用手指轻敲枪托的习惯性动作。
　　那个动作的节奏，陆淮再熟悉不过。
　　那是“净化者”的精英特工，在执行任务时，互相确认身份的暗号！
　　他们被包围了。整个宿舍楼，都已经被“净化者”伪装成宪兵的特工，给彻底包围了。
　　他们，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他们暂时不会动手。”顾琰看着终端上那不断跳动的、代表着对方正在进行数据扫描的信号，冷静地分析道，“他们在享受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在看我们，在绝境中，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陆淮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这种被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却又无能为力的、屈辱的滋味。
　　他看了一眼身边这个虽然脸色惨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的少年，心中，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可能会让他背叛自己组织，甚至背叛自己家族的决定。
　　“顾琰，”他看着顾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现在，我需要你，100%地，信任我。同时，我也需要，知道你所有的一切。我们之间，不能再有任何秘密。”
　　这是，一场真正的摊牌。
　　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在共同的、强大的敌人面前，所有来自组织的猜忌和立场，都变得不再重要。
　　顾琰看着陆淮那双深邃如海的、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决绝的眼眸，沉默了良久。
　　他知道，陆淮这句话的分量。
　　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他们两人，是能在这场必死的游戏中，共同撕开一道生机，还是……互相猜忌，最终被敌人逐个击破，一同坠入深渊。
　　他想起了，那个在雨夜里，为他递上热咖啡的、笨拙的身影。
　　他想起了，那个在档案馆里，为他挡住所有危险的、可靠的背影。
　　他想起了，那个在课堂上，默默地将笔记推到他面前的、无声的关心。
　　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陆淮都为之震惊的举动。
　　他伸出手，将自己脖子上那个伪装成吊坠的、FIS最核心的、可以储存他所有身份信息和任务日志的微型加密U盘，摘了下来，递到了陆淮的面前。
　　“这里，有我的一切。”他说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都全盘托出的、决绝的勇气，“包括……FIS命令我，使用‘梦魇’程序，来对付你的……记录。”
　　陆淮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看着顾琰手中那个小小的、却又重如千钧的U盘，又看了看顾琰那双清澈见底的、不带一丝一毫欺骗和隐瞒的眼睛。
　　在那一刻，他心中所有因为那份“黑名单”而产生的怀疑、愤怒和怨恨，都奇迹般地，烟消云散了。
　　他知道，顾琰，选择了，彻底地，相信他。
　　将自己的所有秘密，所有罪证，所有可以被用来置他于死地的把柄，都毫无保留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陆淮伸出手，接过了那个U-盘。
　　但他并没有去查看里面的内容。
　　他只是，反手，紧紧地，握住了顾琰那只因为紧张而冰冷得像一块寒冰的手。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看。”
　　陆淮说道，然后，他调出了自己的终端，将FSS那道命令他“排除”顾琰的最高指令，和那份由他亲自上报的、建议“立即启动排除程序”的报告，展示在了顾琰的面前。
　　当顾琰看到那些冰冷的、充满了杀意的文字时，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他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陆淮。
　　“所以，我们，都被自己的组织，当成了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他轻声说道，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了一切的、悲哀的平静。
　　“是。”陆淮点了点头，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但从现在开始，不是了。”
　　“从现在开始，我们，只为我们自己而战。只为，活下去。”
　　在这一刻，在这间被死亡阴影笼罩的、狭小的宿舍里，两个来自敌对阵营的、最顶尖的特工，终于，彻底地，放下了他们所有的伪装、隔阂和立场。
　　他们将自己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对方面前。
　　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不再是脆弱的盟约，不再是临时的合作。
　　这是一种……在绝望的废墟之上，建立起来的、牢不可破的、真正意义上的，生死与共的羁绊。
　　他们，将成为彼此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