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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五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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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他挣了一下,小声说。
田诩林这才回过头,眉头依旧紧锁,目光在子钰脸上和后背上快速扫视,确认他确实没有大碍,紧绷的肩线才微微放松了一点。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扶着子钰手臂的力道,不自觉地又放轻柔了几分。
“咳……好了好了,注意安全!重来一条,下手都注意分寸!”导演赶紧打圆场,眼神复杂地看了田诩林一眼。
片场重新忙碌起来,但刚才那一幕带来的震撼余温未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田诩林对子钰的在意,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同事,甚至超出了“追求”的范畴,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的保护欲。
子钰回到自己的位置,揉了揉还有些疼的后背,心情复杂。田诩林的追求,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带着强势的温柔和无孔不入的细节,将他层层包裹。他筑起的心防,在对方这种润物细无声又霸道直接的攻势下,正在一点点被侵蚀、瓦解。
他没再像最初那样激烈地抗拒,甚至在某些时刻,会不自觉地接受他的好意,比如那杯蜂蜜柚子茶,比如那个暖手宝,比如他专业上的指点,比如他刚才毫不掩饰的维护……这些微小的“没拒绝”,像无声的默许,给了田诩林更大的信心和动力。
全剧组的人都看在眼里。休息时,工作人员们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眼神,窃窃私语里满是兴奋。苏晓晓更是磕得昏天黑地,手机相册里偷拍的“糖点”都快存满了。
“瑜宝,田老师今天又给你送什么好吃的了?”苏晓晓凑过来,挤眉弄眼。
子钰正低头刷着手机,闻言头也不抬,耳朵却可疑地红了一点,含糊道:“……就姜汤。”
“哦~姜汤啊~”苏晓晓拖长了调子,“田老师真是贴心呢~不像某些人,只会嘴上说说~”
子钰没接话,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被他迅速压平。
他依旧没有承认什么,但那份抗拒,早已在田诩林日复一日、锲而不舍的“追求”中,悄然融化了边缘,露出了底下柔软而摇摆的内里。
《暗流》杀青宴那晚,喧嚣散尽,杯盘狼藉。田诩林站在酒店空旷的露台上,指尖夹着一支明明灭灭的烟,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些许酒气,却吹不散心口那块沉甸甸的石头。
露台的玻璃门映出他略显落寞的身影。整个杀青宴,子钰都在刻意地和他保持着距离。礼貌地碰杯,客套地寒暄,眼神却像滑溜的鱼,总是在即将触碰的瞬间不着痕迹地避开。甚至当苏晓晓借着酒劲起哄,半开玩笑地问“宁哥追了这么久,我们瑜宝到底答不答应啊?”时,子钰也只是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端起酒杯,笑着岔开了话题,那笑容礼貌又疏离,像一层薄冰。
田诩林深吸一口烟,辛辣的尼古丁呛入肺腑。他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了钢筋铁骨,尤其是在这五年的浮沉里。可当子钰那个躲避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时,他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细微却尖锐。
看来,是真的没戏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也是,自己那些死缠烂打,那些自以为是的宣告和保护,在对方看来,或许只是令人厌烦的纠缠吧?五年前的伤痕太深,他凭什么以为几句告白、一点殷勤就能轻易抹平?
烟头被他狠狠摁灭在冰冷的栏杆上。算了。田诩林对自己说。戏拍完了,桥归桥,路归路。他田诩林,也该学会什么叫适可而止,什么叫……体面退场。
接下来的日子,田诩林强迫自己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他不再关注子钰的行程动态,推掉了所有可能产生交集的商业活动,甚至把那个加了子钰粉丝群的小号都注销了。他把精力全部投入到新剧本的研读和健身房里挥汗如雨的训练中,试图用忙碌填满所有空隙。
只是夜深人静时,看着床头柜上那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保温桶——子钰杀青后托助理还给他的,里面空空如也,仿佛也掏空了他心里最后一点念想——那份钝痛还是会准时造访,提醒着他那份求而不得的狼狈。
他以为自己会这样慢慢习惯,习惯没有子钰消息的日子,习惯那份失落成为生活背景里的一块灰色补丁。直到那天下午,一个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猝不及防地炸开了平静。
【田诩林,晚上八点,老地方江边,见一面。 ——子钰】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只有一行冰冷简洁的指令。田诩林盯着手机屏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奔流的速度快得让他有些眩晕。
老地方江边。
那是五年前,《逆爱》刚拍完不久,两人都还沉浸在角色余温里,对未来既忐忑又充满隐秘期待时,他们曾偷偷溜去散步的地方。江风、夜色、远处朦胧的灯火,还有身边人带着笑意的侧脸。那是属于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甜蜜记忆。
他约我去那里?为什么?
无数的疑问瞬间塞满了田诩林的脑子。是终于要正式划清界限了吗?在开始的地方结束?还是要把他那些“追求”行为造成的麻烦彻底清算?
田诩林握着手机,指节用力到泛白。他不想去。他怕看到子钰那张写满疏离和决绝的脸,怕听到那些冰冷的宣判,那会把他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可双脚却像有自己的意志,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踏上了前往江边的路。他甚至比约定时间早到了整整一个小时。
初秋的江边,晚风已带上了明显的凉意。江水在夜色下静静流淌,倒映着对岸城市璀璨的霓虹,像一条流动的星河。田诩林靠在冰冷的江边栏杆上,点燃一支烟,却没什么心思抽。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思绪纷乱。五年时光仿佛在这里打了个转,又回到了起点。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满怀希望的少年,而是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失败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指针指向八点整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很轻,踩在江边的碎石路上,却每一步都像踩在田诩林紧绷的心弦上。
他猛地转过身。
子钰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他没穿什么昂贵的衣服,只是一件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牛仔裤,洗得发白的球鞋,像是刚从某个地方匆匆赶来。夜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在夜色里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他手里没拿任何东西,只是微微抿着唇,看着田诩林。
江边的路灯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将他单薄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晕里。田诩林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场景,和他预想的“清算”场面太像了。他甚至做好了子钰开口第一句就是“田诩林,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的准备。
他掐灭了烟,站直身体,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无波,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坦然,准备迎接最后的判决。他甚至扯出了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自嘲意味的笑容:“来了?说吧,想怎么……” 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后面几个字,“……了断?”
“了断”两个字,像带着倒刺,刮过他的喉咙,带着血腥味。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话语并没有落下。
子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副强装的平静和眼底无法掩饰的受伤,看着他挺拔却微微紧绷的身体,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在安静的江边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夜风的凉意。
然后,他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直到停在田诩林面前,距离近得田诩林能看清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田诩林,”子钰开口了,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打破了江边的寂静。他抬起眼,目光直直地撞进田诩林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豁出去的坦诚: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风声,水声,远处城市的喧嚣……世界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刻被瞬间抽空。
田诩林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那抹强装出来的、带着自嘲的笑容僵在嘴角,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瞳孔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迸射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等待太久而出现了幻听。
子钰看着他呆滞的样子,像是被他的反应鼓励了,又像是破罐子破摔,语速加快了一些,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如同开闸的洪水,带着点不管不顾的莽撞和委屈,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不是有点!是很多!非常!特别喜欢你!”
“从《逆爱》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了!看你打篮球的样子喜欢!看你给我讲戏认真的样子喜欢!看你明明那么高却跳舞僵硬得像机器人还嘴硬的样子也喜欢!看你偷偷给我买姜汤、偷拍我背影还发微博像个傻子的样子……更喜欢!”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染上了一层明显的绯红,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豁出去的、不管不顾的光芒:
“这五年,我偷偷用小号看你的每一条动态!看你拿奖,看你演更好的戏,看你越来越红……我一边替你高兴,一边又难过得要死!因为站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