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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意外 ...

  •   影视城的生活节奏紧张而枯燥,除了拍戏,演员们也需要一些方式放松紧绷的神经。好在拍摄基地的边缘,就有一个半旧的露天篮球场。水泥地面有些坑洼,篮筐的铁网也锈蚀了,但对于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来说,足够了。

      不知从哪天开始,收工后约着打场球,成了剧组几个年轻男演员的固定节目。田诩林自然是主力。他190的身高加上山东人骨子里的运动天赋,在球场上简直像座移动的堡垒。抢断、盖帽、精准的长传,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力量感。汗水浸湿他额前的黑发,平日里那种沉稳疏离的气质被球场上的野性和爽朗取代,笑声也格外洪亮。

      子钰一开始只是坐在场边看。他对篮球并不太精通,少年时代都在练习室里度过,对规则都只是一知半解。但看着田诩林在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看着他和队友击掌、大笑,那种纯粹的热血和活力很有感染力。

      “喂,子钰!别干坐着!上来试试!”一次中场休息,田诩林抹了把脸上的汗,冲着场边的子钰喊了一嗓子,笑容爽朗,露出一口白牙。

      “啊?我……我不太会……”子钰有些犹豫。

      “怕什么!打着玩呗!来,接球!”另一个演男三号的演员笑着把球扔了过来。

      子钰下意识地接住,看着场上几双带着鼓励和笑意的眼睛,心一横,抱着球站了起来:“那……那你们别嫌弃我拖后腿啊!”

      第一次上场,子钰确实手忙脚乱。运球被断,投篮三不沾,防守时因为太过投入差点撞到田诩林身上。场上一片善意的哄笑。

      “哎哟我去,子钰你这防守,是打算用脸接球吗?”田诩林扶住差点摔倒的子钰,笑得肩膀都在抖,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

      子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脸颊因为运动和窘迫泛着红晕,眼睛亮晶晶的:“田老师!不带这么嘲笑新人的!”他佯装生气地推了田诩林胳膊一下,那点生疏感在汗水和笑声中迅速消融。

      田诩林也不恼,反而觉得这小孩被逗急眼的样子挺有意思。他仗着身高优势,大手一伸,揉了揉子钰汗湿的浅栗色头发:“行行行,不笑你。来,我教你!站这儿,重心压低,看准他运球的节奏……”他难得耐心,给子钰示范着基础动作。

      从那天起,子钰成了球场的常客。虽然技术依旧生涩,但他学得认真,进步也快。更重要的是,篮球场成了他和田诩林之间无形的桥梁。汗水淋漓之后,一群人常常席地而坐,或者干脆就坐在场边的台阶上,点一堆外卖,冰镇可乐、烧烤、小龙虾。

      “这家烧烤不行,肉烤老了,赶不上我们山东的。”田诩林咬了一口羊肉串,嫌弃地皱眉,顺手把一串看起来更嫩的鸡翅塞到旁边子钰手里,“尝尝这个,这个还行。”
      “谢谢田老师。”子钰接过来,咬了一口,眼睛满足地眯起,“我觉得挺好吃的啊!比我打工那家店旁边的好多了!”
      “你那是饿的!”田诩林毫不留情地吐槽,引来一阵哄笑。

      他们一起吐槽影视城食堂万年不变的菜式,抱怨某场夜戏熬得人灵魂出窍,也分享一些圈内无伤大雅的趣闻。在这种放松的氛围里,田诩林发现子钰远比他想象中更开朗健谈,反应也快,偶尔接个梗能把人笑死。而子钰也看到了田诩林身上更多的东西:他并非总是那么严肃疏离,球场上的豪爽,吐槽时的犀利幽默,照顾人时那种山东人特有的、不容拒绝的实在劲儿。

      “诩林哥,你那个篮板抢得太狠了!我都没反应过来!”子钰一边吸着可乐,一边兴奋地比划。
      “那是,哥当年在学校也是校队主力!”田诩林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想起什么,故意板起脸,“不过你那个三步上篮,今天又走步了吧?裁判都看不下去了!”
      “哪有!我那是……节奏!对,是节奏!”子钰梗着脖子反驳,脸又有点红。
      “得了吧,小菜鸟!”田诩林笑着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

      冰镇的可乐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汗水混合着烧烤的烟火气,晚风吹散白天的疲惫。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场边毫无顾忌的笑闹和吐槽,一起分享的外卖……这些细碎而真实的日常,像涓涓细流,无声地冲刷掉了最初因为身高差和身份带来的那点陌生与距离感。

      田诩林觉得子钰这人挺有意思,努力,乐观,还有点小倔强,相处起来很舒服,没什么弯弯绕绕。子钰也觉得田诩林虽然看着高大严肃,其实性格很直爽,讲义气,像个可靠的大哥(虽然他嘴上绝不承认)。两人迅速熟稔起来,从客气的“田老师”、“子钰”,变成了私下里可以互损几句的“诩林哥”和“子钰”(偶尔田诩林兴起也会叫“小菜鸟”)。对彼此的印象,也从最初的“可爱”、“好高”,逐渐丰富、立体,沉淀下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和信任。

      《逆爱》的拍摄渐入佳境,也意味着更密集、更消耗体力的戏份接踵而至。故事发展到中段,池骋和吴所谓的关系在一次次生死边缘的试探与相互拯救中,悄然发生着质变。剧本里有一场重头戏:吴所谓为救受伤的池骋,冒险进入一片废弃的旧仓库寻找药品,却意外惊扰了藏匿其中的蛇,被咬伤。

      影视城深处,一个精心搭建的废弃仓库布景内,灯光师费力地调整着几盏高功率的聚光灯,试图在幽暗的环境中模拟出从破损屋顶漏下的、斑驳的光柱。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陈旧木料的味道。

      子钰穿着吴所谓那件标志性的、洗得发白的连帽衫,脸上被化妆师精心涂抹上了几道逼真的污痕和擦伤。他站在布景中央,脚下是刻意散落的碎砖和杂物。一条通体黄褐色、带有深色斑纹的玉米蛇,被道具组小心地安置在角落一个打开的破木箱里。这条蛇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无毒道具蛇,性情温顺,但为了效果逼真,道具组特意在它嘴里固定了硅胶做的仿真毒牙套。

      “子钰,等下你走到这个位置,低头翻找箱子里的东西,”执行导演拿着剧本比划着,“蛇会突然从箱子里探出头,做出攻击姿态。镜头会特写你的手被‘咬’住的瞬间。别紧张,蛇很温顺,咬合动作是驯蛇师控制的,牙套也是软的,但看起来会非常真。”

      “好的导演,明白。”子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进入吴所谓那种紧张又带着救人心切的状态。他活动了一下手指,目光扫过那条安静盘踞的玉米蛇。说不紧张是假的,他从小对这种滑溜溜的生物就有点发怵。

      田诩林站在监视器后面,他这场戏的妆已经完成,扮演受伤昏迷的池骋,此刻只需要在镜头外等待。他穿着沾满“血污”和尘土的作战服,靠在一根支撑柱上,目光却紧紧锁着布景里的子钰和那条蛇。他眉头微锁,虽然知道是道具,但看着那蛇冰冷的鳞片和微张的嘴,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Action!”柴鸡蛋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

      布景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机器运转的细微嗡鸣。子钰立刻进入状态,脸上浮现出焦急和警惕,小心翼翼地踩着杂物,走向那个破木箱。他蹲下身,伸手在散乱的杂物中急切地翻找着“药品”。

      角落里的驯蛇师手指微动,发出一个指令。原本安静的玉米蛇突然昂起头,颈部微微膨起,做出极具威胁性的姿态,猛地朝着子钰伸进箱子里的手窜去!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几乎是本能地从子钰喉咙里溢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那冰冷滑腻的触感突然缠上手腕,加上那逼真的攻击姿态和硅胶牙套瞬间“咬”合在皮肤上的触感,还是让他浑身汗毛倒竖,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想把手抽回来。

      就是这一瞬间的惊慌和本能反应,坏事了。

      子钰抽手的动作幅度过大,加上脚下本就踩着不平的杂物,身体一个趔趄,手带着蛇一起猛地甩了出来!那条原本被驯蛇师稳稳控制的玉米蛇受到惊吓,缠得更紧了,仿真牙套在子钰的手腕内侧留下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微微发红的齿痕印记,甚至渗出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血丝——那是硅胶牙套边缘摩擦造成的。

      “嘶……”子钰吃痛,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卡!”柴鸡蛋立刻喊停,“怎么回事?道具!蛇怎么样?子钰你没事吧?”

      现场瞬间有点乱。驯蛇师赶紧上前安抚受惊的蛇,小心翼翼地把它从子钰手腕上解下来。道具组和场务也围了过去。

      “没事没事!”子钰的声音抢先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轻松,他迅速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被咬出红痕的位置,脸上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围过来的人摆摆手,“就是吓一跳!牙套硌了一下,皮都没破!这蛇挺乖的,是我自己没站稳。”他一边说,一边活动着手腕,想证明真的没事,但那微蹙的眉头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却出卖了他。

      田诩林在看到子钰趔趄、蛇缠上他手腕的瞬间,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从靠着的柱子旁直起身,长腿一迈,几个大步就冲进了布景中心,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连旁边的工作人员都没反应过来。

      “别动!”田诩林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一把抓住了子钰试图遮掩伤口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子钰根本挣不开。

      田诩林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子钰手腕内侧那圈清晰的红痕和中间两个小小的、正在缓慢渗出细微血点的齿印。道具蛇的牙套是软的,但边缘为了逼真还是有些硬度,加上子钰惊慌之下的拉扯,那一下硌得绝对不轻。

      “医生呢!”田诩林头也不抬地吼道,声音里的焦灼和怒气让周围嘈杂的人声都为之一静。他完全无视了旁边正在检查蛇的道具师“无毒无毒”的保证,眼神死死锁在那两个小小的血点上,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伤口。他捏着子钰手腕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生怕那点“毒素”会蔓延开。

      子钰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势和毫不掩饰的紧张弄得有点懵,手腕被捏得生疼,更多的是窘迫。他试图抽回手,小声解释:“田老师,真没事,就是蹭破点皮……我皮糙肉厚的,过会儿就好了……”他想用惯常的乐观开朗来化解这尴尬的场面,甚至想挤出个无所谓的笑容。

      “闭嘴!”田诩林猛地抬眼瞪他,那眼神里的担忧和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把子钰后面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他从未见过田诩林如此失态的样子,那眼神里的东西太沉重,让他心口莫名一窒。

      剧组的随队医生这时也拎着药箱匆匆跑了过来:“让让,让让!伤哪儿了?”

      田诩林这才稍稍松开一点力道,但依旧没有放开子钰的手腕,只是将它小心翼翼地递到医生面前,声音依旧紧绷:“被蛇咬了,有牙印,出血了。立刻处理!”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松了口气:“没事没事,田老师您别紧张。就是硅胶牙套边缘划破了点表皮,非常表浅,连真皮层都没到。消消毒,贴个创可贴就行,以防万一再观察一下有没有过敏反应就好。”

      听到医生权威的诊断,田诩林紧绷的肩背才几不可查地松懈了一点点,但捏着子钰手腕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只是力道放轻了许多,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圈红痕的边缘,仿佛在确认它真的不会扩大。

      “你看,我就说没事吧。”子钰松了口气,试图再次展现他的“皮糙肉厚”,对着田诩林笑了笑,想把手抽回来,“田老师您太紧张了,吓我一跳。”

      田诩林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自嘲,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手腕上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又抬眼看了看子钰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和强装轻松的笑容。那句“皮糙肉厚”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他一下。

      他想起那个深夜在服装店叠衣服的瘦削背影,想起那件磨破边的衬衫。这点小伤在他眼里或许真的不算什么,这些年,他扛过的、忍下的东西,恐怕远比这点皮外伤沉重得多。

      “下次小心点。”田诩林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后怕和……心疼?他松开手,深深地看了子钰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退的余怒,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超越了普通同事界限的关切。他没再多说,转身大步离开了布景中心,留下一个沉默而紧绷的高大背影。

      子钰站在原地,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田诩林刚才用力握过的温度和触感,以及最后那一眼沉甸甸的分量。医生给他消毒,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伤口,带来一丝刺痛,他却浑然未觉。他看着田诩林消失在人群后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点小小的红痕,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开了一条缝隙。

      皮糙肉厚……吗?好像,第一次有人为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伤”,紧张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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