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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卫氏遗孤 ...

  •   夜,沉沉压在榕城卫府上空。
      檐角镇宅的狻猊石兽,在墨色里只余下模糊狰狞的轮廓,仿佛随时要活过来噬人。

      府邸深处,一声嘹亮的婴啼骤然撕裂死寂。
      紧随其后的,是更尖锐、更凄厉的——不是人声,是利爪刮过青石地砖的、令人头皮炸裂的锐响!混杂着骨骼被硬生生拧断的“咔嚓”闷响!

      产房内,血腥气浓得呛喉,带着内脏破裂后特有的、甜腻的铁锈味。卫母虚弱地躺在榻上,汗湿的鬓发贴在惨白的脸颊,身下是生产残留的温热粘腻。她甚至来不及看新生的幼子一眼。

      窗棂,连同厚重的楠木门板,被一股蛮力从外向内轰然撞碎!
      木屑混合着砖石粉尘,在烛火摇曳的光影中狂舞。
      一只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巨爪,带着腥风,洞穿了弥漫的烟尘,直直抓向榻上毫无防备的产妇!

      “噗嗤——!”

      利爪毫无阻滞地穿透了单薄的寝衣和温软的皮肉,从后背透出,爪尖滴落的,是滚烫的、熔岩般的血液,瞬间将锦被浸透成暗红。
      卫母的身体猛地一弓,瞳孔骤然放大,涣散的目光似乎想投向床边卫父的方向,最终凝固在空洞的绝望里。

      “夫人——!!!” 刚从产婆手中接过婴儿的卫父目眦欲裂,嘶吼声带着血沫喷出。
      他一把将襁褓塞给旁边抖如筛糠的老家奴,反手拔出墙上斩妖剑,剑锋爆出一泓决绝寒芒,朝着那尚未收回的妖爪狠狠劈下!

      “当啷!”

      火星四溅!剑锋只在鳞片上留下浅白痕印。
      巨妖发出沉闷低吼,布满獠牙的巨口张开,腥臭涎水滴落。
      它猛地甩臂,卫父连人带剑如同破败玩偶被狠狠掼在墙上!
      骨骼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他口中喷出的热血溅满了绘着瑞鹤祥云的墙壁,身体软软滑落,最后的目光死死锁住老家奴怀中的襁褓。

      “走…走啊!”

      老家奴浑浊老眼被血泪糊住,他佝偻身躯爆发出野兽般的蛮力,将襁褓死死抱在怀里,撞开侧边被撕裂的小门,一头扎进长廊的浓稠黑暗!

      身后,是彻底爆发的妖潮。

      无数扭曲黑影涌入,撕扯着惊恐奔逃的仆役。
      惨叫声、骨裂声、血肉被利齿撕开的“嗤啦”声……汇成一片人间炼狱的交响。
      贪婪的妖物扑向祭坛般的产床,也扑向那纯净婴儿气息残留的方向。

      黑暗的长廊如同妖兽的食道。
      老家奴狂奔,脚下踩到的不知是碎裂的瓷器还是温热的、粘稠的肢体。
      冰冷的夜风裹挟浓重血腥气灌入肺腑。襁褓中的婴儿被极致恐惧与颠簸震慑,竟奇异地不再啼哭,只发出细微的、如同濒死幼猫般的呜咽。

      前方,是卫府通往后巷的角门!老家奴用肩膀狠狠撞去!

      “哐当!”

      门栓断裂!冰冷的自由气息灌入!

      “嗷——!”

      一道鬼魅般的黑影从屋檐倒挂扑下!利爪撕裂空气的尖啸直逼襁褓!

      老家奴浑浊老眼瞬间被绝望和决绝点燃!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拧转身躯,用整个后背迎向妖影!
      同时,双臂爆发出垂死之力,如同抛掷最珍贵的火种,将那襁褓朝着门外堆满厚厚松软落叶和蓬松稻草的角落阴影处,斜斜地、稳稳地推送了出去!

      “噗嗤——!”

      利爪毫无悬念地穿透了他干瘦的脊背,从前胸透出,带出一蓬滚烫的血雨!巨大的冲力将他枯槁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钉死在冰冷的门框上!他头颅猛地后仰,浑浊老眼死死瞪大,最后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团小小的、无声无息落入腐叶堆中的襁褓。

      襁褓在厚实的缓冲层上微微弹了一下,被黑暗温柔吞没。撞击的力道被吸收,婴儿似乎被震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被掐断般的抽噎,便再无声息。

      门内,妖物抽回染血的利爪,疑惑地嗅了嗅。那股纯净的婴儿气息似乎被浓重的血腥和腐叶味道暂时掩盖。它低吼一声,注意力被府内更浓烈的血腥盛宴吸引,转身扑回。

      老家奴钉在门框上的残躯,如同一道血色的界碑。大张着嘴,凝固的嘴角涌出更多的血沫。那双不肯闭合的浑浊老眼,依旧死死盯着那片黑暗角落。

      夜风呜咽,卷起几片染血的枯叶。

      就在枯叶打着旋儿,即将落在那无声腐叶堆上时——

      一只布满暗红咒痕、骨节分明的手,快如鬼魅般从更深的阴影里探出!

      那只手,没有一丝犹豫,精准地、轻柔地,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抄起了那沾满血污和腐叶的襁褓。
      动作迅捷如电,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瞬间将婴儿连同襁褓紧紧裹入怀中!

      襁褓里的婴儿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惊动,从短暂的窒息中猛地抽回一口气,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几乎要撕裂这片死寂夜幕的嚎啕大哭!

      哭声尖锐,穿透浓墨般的夜色!

      那只手的主人——隐在斗篷阴影下的轮廓微微一僵。斗篷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沉的叹息,如同从深渊底部泛起的气泡。

      没有停留。

      黑影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流,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弥漫着血腥与绝望气息的后巷深处。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模糊的残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钉在门框上的老仆残躯,和门内依旧喧嚣的杀戮盛宴。

      以及,襁褓曾经落下的那片腐叶堆上,一个浅浅的、尚带余温的凹痕。

      十数载寒暑,弹指一瞬。

      榕城西郊,乱葬岗边缘的破败土地庙。

      寒风卷着枯草和纸钱灰,打着旋儿钻进四面漏风的庙门。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一个青年冷硬的侧脸。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腰间别着一把豁口的柴刀,眉宇间是刀刻般的警惕与风霜。
      正是当年襁褓中的幼子,卫渊。

      他刚结束一场与低阶妖物的搏杀,手臂上添了道新伤,草草用布条缠着,渗着暗红。
      他沉默地啃着冰冷的硬馍,火光跳动在他眼底,映不出丝毫暖意。

      “啧,又挂彩了?小子,戾气别那么重。” 一个苍老、沙哑,如同砂纸磨过锈铁的声音,突兀地在破庙角落里响起。

      卫渊猛地抬头,柴刀瞬间出鞘半寸,寒光凛冽。
      他竟丝毫未察觉有人靠近!

      篝火摇曳的光影边缘,盘坐着一个枯槁的老者。
      他裹着一件辨不出原色的破烂袄子,头发如同枯败的乱草,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浑浊的眼底沉淀着难以言喻的沧桑与……一丝悲悯?
      他手里拿着半块同样冷硬的馍,慢悠悠地啃着。

      “你是谁?” 卫渊声音低沉,充满戒备。手紧握刀柄,指节发白。

      老者没直接回答,浑浊的目光扫过他手臂的伤,又落在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郁上,缓缓道:“那伤…是‘血爪蜥’留下的吧?爪上有尸毒,光缠布条没用,得用朱砂拌雄黄敷。”

      卫渊瞳孔微缩。这老家伙,竟一眼看穿!他沉默不语,警惕更甚。

      老者也不在意,自顾自嚼着硬馍,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在磨碎什么陈年往事。半晌,他才幽幽叹了口气,声音带着血锈般的低哑:

      “小子,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不是今日的,是刻在骨子里的,从你落地的第一声啼哭就沾上的…卫家的血。”

      “轰——!”

      卫渊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他猛地站起,柴刀完全出鞘,刀尖直指老者,厉声喝问:“你究竟是谁?!” 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血色碎片,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狠狠撬动!
      那个血色的夜晚…卫府…父母…老仆…钉在门框上的血影…从未有人如此清晰地点破他的身世!

      老者抬起那双清亮得过分的眼,平静地迎视着齐渊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与刻骨杀意。他缓缓咽下最后一口馍,声音低沉,如同从墓穴深处传来: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知道…那场血祭之夜的前因吗?想知道你齐家世代捉妖,为何偏偏时刻都易引来妖兽追杀,此番更是在你诞生时引来灭顶妖潮吗?”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缓缓吐出几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齐渊耳边:

      “故事…还得从七百年前说起。”

      篝火猛地一跳,爆开几点火星,映得老者脸上的皱纹如同深渊的刻痕。

      卫渊握着刀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七百年前…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色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滔天因果?

      寒风卷着枯草,呜咽着穿过破庙,如同无数亡魂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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