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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红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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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探花的确难得,所以曲庭愿意等他一年,看他是否真的前途可观。
有了曲庭这话,曲夫人自不会再给女儿安排相看,但凡有别家透露出这个意思,便以女儿尚小,家中还想再留两年为由婉拒。
曲瑜珺也因此得了清净,能专心于书院事宜。
曲庭本不愿女儿抛头露面办什么书院,奈何如今的瑜珺性子犟得很,又不知她是怎么通过卢大人的夫人说动了皇后,请得皇后为她的小书院亲笔赐字。
有皇后首肯,他这个父亲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女儿折腾去了。
重来一世,一切都要重头开始,曲瑜珺难免有些泄气,但好在有了上一世的经验,也能少走一些弯路,早日将明智书院推上高峰。
万芹莹如愿进到明智书院念书,因着上一世没能有这样的机会,今生便格外刻苦。
只是有时一个人安静下来,也不免好奇,今生与前世已经有许多不同,会不会很多事情的结果也会不一样了呢?
前世曲先生和于大人因各自的未婚夫妻而结缘,今生傅世子的婚事迟迟未定,而于大人也尚未定亲,今生他二人还能如前世一般有夫妻的缘分吗?
听闻于大人近些日子很得圣人信重,但凡拟诏制诰必召于大人近前,翰林院中唯他风头正盛。而曲先生这边将书院打理得蒸蒸日上,前世盛明天下的明智文榜也已初具雏形。如此想来,就算他二人今生不能再做夫妻,总也能各自安好。
只是若果真如此,难免叫人遗憾。在前世,他二人可是人人称羡的夫妻。
曲瑜珺忙着书院的事,每日早出晚归,曲夫人不免要唠叨几句,以她自幼接受的规训来看,女儿这样实在极不合规矩的。曲庭反而不说什么,甚至还劝自己的夫人不必太过担忧,随她去就是。
曲庭近些时日的确心情不错,据他所见,这于彦怀的确十分有前途。在偌大的京城之中,探花不算什么,榜眼不算什么,就连状元也没什么稀罕。可能得圣心却颇为不易,都说‘非翰林不入内阁’,但翰林院那么多人,并非人人都能入内阁,而如于彦怀这般刚入翰林院就能得圣人赏识的更是凤毛麟角。
难怪他敢跟自己定下一年之期,原来真的是有几分底气。
一年寒暑,万芹莹越发喜欢在书院里念书的日子,回想前世只觉虚度。
这一日回到家中,只觉府内下人们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什么。
“府里出什么事了?都凑在一起说什么呢?”万芹莹询问自己房内的婢女。
“回姑娘的话,听闻,今日圣人将于探花提拔做了侍读学士,外头都传开了。”
以京城这‘一砖落下,非紫即朱’的地界而言,一个从四品的官儿实在不算什么。但,从四品的侍读学士是不一样的。
我朝自立朝之初,泰半的内阁大臣都曾做过侍读学士,能被升作侍读学士意味着圣人的看重。更况且,这位探花郎入翰林院还不到一年,就更显得难得了。也难怪消息一出,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惹来整个京城的议论。
相较于旁人的诧异,万芹莹则没怎么意外,毕竟是前世的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这样的人,无论重来多少次,外界有怎样的变化,总不会过得太差。
就在于彦怀升任侍读学士的消息尚未完全在京城平息下去的时候,又一令人震惊的消息从众人头上砸了下来。
于探花登门向曲家三姑娘提亲了!
万芹莹听到这消息莫名松了一口气,同时感叹缘分的强大,今生有这么多的变数,他二人竟还是如前世一般定下了亲事。
甚至今生比前世还更圆满了些,毕竟前世曲先生曾经嫁进过平南王府,后来也有许多人拿她二嫁的身份来讽刺。今生平南王妃没看上曲姑娘,倒免去了曲姑娘跟傅世子的一段恶缘。
说起傅世子,他至今还未定亲,也不知他的缘分究竟落在哪里。记得前世,一直到自己死前,都未曾听闻傅世子续娶的消息……
……
自定亲之后,于彦怀便成了曲府的常客,或是陪曲大人闲谈朝局,或是跟曲瑜珲一起下两局棋。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于彦怀这般殷勤上门,为的不过是多看三姑娘两眼罢了,毕竟他每每带来的吃食总是三姑娘喜欢的。
但书院初起步,曲瑜珺总是很忙,有时于彦怀在曲府等到很晚,她方回来,见不得片刻,便要告辞离开。
曲夫人见于彦怀实在等得可怜,也愿意给他多留些时候单独跟曲瑜珺说两句。
“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明日不还要进宫给诸位皇子讲学?”
曲瑜珺本是心疼于彦怀,才让他赶紧回去休息,听在于彦怀耳中,反生几分哀怨,“曲姑娘这是始乱终弃,将在下撩拨到手,便不珍惜了?”
这话好生耳熟……前世这人彷似也说过类似的话。
曲瑜珺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缓缓勾起一笑,“原来你知晓我那是在撩拨你,”说着,她抬起食指勾了一下于彦怀的下巴,“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
“乔迁宴那天,你送我的那盒香跟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他虽不用香,却也知晓如曲瑜珺这般自己会调香的女子,绝不会用跟别人一样的香。而她却把她用的香送给了自己。
曲瑜珺有些意外,“原来竟那样早。所以,你后来故意疏远我,是一种拒绝?”
于彦怀一滞,趁着这空挡,曲瑜珺手掌撑在他的肩膀欲要将他推开,可于彦怀下意识收紧手臂,“不是,我只是……怕你是一时兴起,又怕耽搁你。”
他想不通为何一个从京城来的贵女会突然看上自己,他担心那只是一时的见色起意。而那个时候他已明白自己对这位曲姑娘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可两人之间的家世如隔天堑。他当然不想放弃,可自己拿什么去娶她?就算她愿意,可她家里人怎么肯点头?难道真的要让她等着自己,自己又何德何能让她一直等着?
再后来,便是那天出去捕鱼,于彦怀终于确认,无论她是一时兴起也好,真心实意也罢,自己是一定要娶她的。所以他决定提前三年下场,他不要她等,他要拼尽全力尽快走到她身边去。
“我一时兴起?”曲瑜珺瞪向于彦怀。
“难道不是?你送我香料的时候,我们才刚见过一面,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对我是真心的?还是说……”于彦怀握住曲瑜珺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学着她的样子,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打从那本掉落的《万晋新篇》,你便是故意的?”
曲瑜珺不由一颤,忙要将于彦怀推开,却被于彦怀揽着腰不放。
曲瑜珺失笑,“于大人胆儿大了,这还在我曲府呢,外头便守着一众的丫鬟婆子,你也敢动手动脚。”
“曲姑娘对在下动手动脚也不是一两回了,于某只是有样学样罢了。”以前是没有名分,如今有了名分,自己也便少了许多顾忌。
曲瑜珺微微仰头看着于彦怀,眼睛里有狡黠之色闪过,“有样学样?看来于大人的确是个好学之人,我这里倒还有一招能教教你。”
话音落下,只见曲瑜珺踮起脚来,一吻便落在了于彦怀的唇边。
这个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于彦怀却呆愣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曲瑜珺见状笑得越发开心,“于大人,我的唇脂是用花汁子调的,你想尝尝吗?”
于彦怀盯着她的唇,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脸瞬间通红,“我……我先告辞了。”
“唉~等一下。”曲瑜珺忙将于彦怀拉住,“你就这么出去?真不怕挨打?”
于彦怀还未从方才那一吻的震颤里回过神来,却见曲瑜珺抬手在他唇边一抹,那胭脂红色便立即现于她的指腹。
于彦怀只觉唇边发烫,可曲瑜珺仍不放他走,又牵起他的衣袖,将指腹的那抹红色揩在了他雪白中衣的袖口上,那样显眼又暧昧。
见得于彦怀出来,曲夫人唤了儿子送他出门,被于彦怀慌忙推辞,曲夫人一想,于彦怀都已经跟瑜珺定亲多时,来曲府也不知多少回了,已经算得上是自家人,倒也不必客气,便作罢,只遣了下人将于彦怀送出去。
只是瞧着这景淙脸怎么这么红?曲夫人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儿,“你是不是又欺负景淙了?”
“什么叫‘又’?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你还没欺负?光是我无意间便好几次瞧见你偷偷掐他胳膊。”
曲瑜珺不吭声,当然是要趁着景淙还年少,多调戏他几回,待他年纪长上来,脸皮也是要变厚的,什么浑话都说得,什么浑事都做得,到那时,自己可就拼不过他了。
翌日,常川如往常一般叫于彦怀起床,而后收拾了他换下的衣裳,准备交给后院的洗衣婆子,却发现少了一件中衣。
“公子,昨晚您换下的衣裳,是不是少了一件……”
于彦怀擦脸的手一顿,片刻后道:“没少,被我收起来了,你且去吧。”
常川一头雾水,一件中衣而已,收起来做什么?但看自家公子显然不愿多谈的样子,也没有再多问,抱着衣服便往后头洗衣房去了。
……
又是一年新春,曲瑜珺和于彦怀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九月,那是曲瑜珺喜欢的月份。
这一日是明智书院年前最后一日讲学,结束之后,于彦怀接她回家。
二人在路上正逢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者,曲瑜珺嘴馋,便买下一串,偏尝了两颗就腻了,只抬手哄着于彦怀吃了剩下的。
不远处的微雨楼上,傅凛正站在窗口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地,心中忽然生出些遗憾来。
“逸之,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有人站起来,来到他的身边。
“咦,那不是曲家的三姑娘吗?别说,她笑起来还怪好看的。只是以前好像从没见她这样笑过。”
京中贵女多讲究笑不露齿,曲三姑娘更是其中的典范。
“曲三姑娘?听闻她跟那个年轻的探花郎定亲了,据说那探花家世可不怎么样,是个穷乡僻壤来的商户子。不过也是,就她如今的名声,京中还有哪户人家敢娶她?也就只能嫁这样的破落户了。”
傅凛和他身旁站着的男人都没应声,他们视线所见,曲瑜珺笑得很开心,脸上尽是张扬明媚,连撒娇的动作都带着几分傲娇和笃定,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曲瑜珺。谁也无法昧着良心说她对这门婚事不满意。
“逸之,我听说王妃一开始是想选这曲三姑娘做你正妻的,还好最后没选。”一旁有人尚不明所以。
傅凛拢起眉心,又看了一眼那站在一处仿佛佳偶天成的二人,烦躁愈盛。
“我还有事,先走了。”傅凛撂下手中酒杯,大步而去。
“唉,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傅凛离开微雨楼,走进熙攘的人群。周遭分明有这么多人,他却觉得身边空极了,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却又不知错过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