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尔不沉舟》余青芥

109、第109章

　　叶怀舟闻言一笑，叠好书册放在旁的小桌上，覆上莲烬的手背，“你的杀念一直控制得很好，也不知天杀星说的时机是什么时机，到时候又要你做什么。总之我和你一起，出去以后我们再找一处秘境隐居，继续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过去陪叶散人出行，旁人议论他，多说他是如玉君子，志向高远。族中弟子大多也赞他天资卓绝，恪守家规，定能将叶家。其实叶怀舟知道自己和他们眼中看见的不一样，他从前木讷，后来开了窍，其实他骨子里很固执，他只想遵从本心而活。

　　前十七年，他以复兴家族为目标，除了修炼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找不到一件要做的事。不过在桃花源隐居了几个月，他也找出些爱好来。
　　譬如种树，这里所有的树都是他种的，他完全乐在其中。刚来这片秘境的时候，整个山头都是枯败了，他和莲烬一棵一棵把他们移植到溪边，慢慢将它们救了回来，才有今日桃花源盛景。

　　无论种树还是饮茶，做这些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鲜活，这才是脚踏实地真实地活在这个世间。
　　于是他补充道：“到时候，我还要给我们家前面种一片桃林，再种一排柳树，槐树也来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莲烬用下巴蹭了蹭叶怀舟的头顶，“很好，你想种什么我们就种什么，种在我们家门前。”
　　叶怀舟笑道：“嗯，也不急，我们慢慢想。”
　　慢慢想以后要种什么，慢慢想他们以后要做什么，他们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

　　窗外忽然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叶怀舟被这杂乱的声音勾起一阵莫名的心烦，“也不知道九阙天什么时候再次开启，我们出去的时候还是要小心，等从这里出去了才能真的放松。”
　　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叶怀舟正对着窗，瞧见窗棂外乌云蔽天，倏尔下起瓢泼大雨，打落一树桃花。

　　“莲，下雨了。”叶怀舟从躺椅上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接了一捧雨水，“好大的春雨，不知道要下多久。”他担忧地望向风雨中飘摇的粉色花朵，也不知这场雨要毁掉多少春桃。

　　莲烬也来到了窗前，这春雨倾盆，屋内没点灯，在乌云之下显得有些昏暗，“没事，不会下太久。”
　　瞧见叶怀舟蹙眉忧心忡忡地看落花飘零，莲烬决定雨停后把损失最重的几棵桃树悄悄施法复原，免得怀舟看见伤神。

　　忽地空中响起一阵惊天巨响，既而一道紫金闪电撕裂苍穹，有人撕裂他们布下的结界闯了进来！
　　两人默契地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两张缩地成寸符就要离开，只听见一道慵懒的声音从空中飘来，“好不容易找到你，别走啊。”

　　莲烬听见这个声音，停下了注入符箓中的法力，指尖红光一闪，悄无声息地没入打湿的泥土之中，同时伸手按下叶怀舟的动作，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整个西境魔域都以他为尊，他便是一统魔域一境二十四部，修为早已臻至化境大圆满的魔尊溪渊。

　　既然他出现在这里，那缩地成寸符哪怕能通天彻地也用不上了，魔尊亲身至此的力量，根本不是他们能想象的。

　　魔尊溪渊从紫电惊雷中缓步踏出，脚下一步一菩提，身着暗金龙纹黑衣，面容妖艳邪魅，带着一群鬼面人走进桃花源。
　　瓢泼的大雨在他身旁如同碰到了什么无形之物，丝毫不能玷污他高贵的容颜。

　　“你亲身降临，实在是看重我。”莲烬平静地看着他，目光凝重。

　　魔尊溪渊漂浮在空中，不曾低头，垂眸俯视着莲烬。当年将他捡回魔宫时他才十岁，吞噬了嗜血魔莲之后戒备心很重，话也不会说。如今早已判若两人，他同时派出玄鬼和白鬼都奈何不了他，引得他冒着天罚的风险亲临九阙天，当真是长成了。
　　“你躲躲藏藏这么多年，本尊在九阙天找了你数月，竟不知你就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你拿到了本尊最想要的两样东西，本尊当然要亲自来寻你。”溪渊声音很轻，却足以响彻桃花源的每个角落。

　　随着溪渊一步步向木屋靠近，周遭的桃花和柳枝被吹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现在本尊找到你了，你还不愿意把东西交出来吗？只要你现在交出来，本尊可以不计较你叛逃的事，你还可以回到魔域，继续做赤鬼君，待来日我飞升成神，魔尊之位亦可由你接手。”

　　溪渊弹指一挥，倾盆大雨立时停住，“毕竟你也算是本尊带大的孩子，本尊看着你长大，你说话习字，术法剑道哪一样不是本尊亲自指点？放在凡间，你还应该叫我一声义父，我的孩子犯点错本尊不会放在心上。”

　　莲烬冷冷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来恶心我，你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不用跟我说这些。”

　　叶怀舟听见魔尊的话，眉目间流露出厌恶之色，用力抓住莲烬护在他身前的手，坚定道：“莲，不能给他。”

　　莲烬回头看了叶怀舟一眼，神色复杂，“怀舟放心，我不会给他。”这一眼是如此坚定，却又透露出浓烈的伤感，叫人捉摸不透。

　　溪渊听见两人窃窃私语，也不气恼，缓缓落在木屋前的青石小径上，劝道：“你们不必如此抗拒，我所求不过神格和神器辰镜。你当年叛逃魔域不过因为本尊说要取你神格，不会保你性命吗？如今神格本尊已找到办法平安取出，不会杀你，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如交给本尊。”

　　说着，溪渊勾唇笑了起来，带着一丝怜惜道：“本尊也知晓天杀星下凡所求为何，你如今有了软肋，只怕是做不到了，你大可将辰镜交给本尊，本尊保证不伤害你和你身边小仙君的姓名。”

　　叶怀舟听他说的这一长串听的额头青筋直跳，厉声叱道：“天杀星所负天命交与你，你便要屠戮三界才可成神，届时天下人定会群起讨伐！”

　　溪渊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瞥了一眼叶怀舟，不屑道：“那又如何？天杀星下凡不就是要杀戮吗，那就杀啊，这是天道，也是世间生灵命数。弱者本就是蝼蚁，既然天命指向杀戮，那这些蝼蚁就该去死。到那时本尊有了天杀星的力量，便是三界合力也无法与我抗衡，我又何须惧怕？”

　　“罪大恶极。”叶怀舟冷冷道。

　　还从未有人敢当面这样评价他，溪渊正眼瞧了瞧这俊逸少年，目光落在他二人紧握的双手上，含笑道：“罪大恶极又如何？这世上总要有这么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不是本尊便是你身前的赤鬼。屠戮三界本尊不会有一丝负罪感，一切不过替天行道。
　　赤鬼你可看清楚了，这仙族少年可看不得你做这般罪恶的事，你不想脏了手，做不了不如就把神格给本尊，本尊替你做。”

　　莲烬牙关颤动，召出发间的红莲仙剑握在手中，对着溪渊期盼的眼神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似乎早就聊到了他的反应，溪渊惋惜地叹了口气，指尖向上抬起动了动，他身后一黑一白两道人影走上前来，动作利落精干。两人戴着两张一模一样的鬼面具，花纹繁复，半黑半白，甚是诡异。
　　溪渊道：“那就可惜了，本尊本想饶你一命，既然你不愿意，那只好来硬的了。”他朝身后轻抬指尖，“去吧。”

　　魔尊身后的鬼面人一同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面具下的真容。白衣鬼面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年岁不大，分外精致。
　　黑衣鬼面人眉眼离得很近，一双鹰眼锐利逼人，瞧上一眼便觉得脊背生寒。他下半身化成黑雾飘散在空中，朝着两人包抄，黑雾立时将两人分隔开来。

　　来者赫然是妖灾玄鬼无照，阴邪白鬼长冥。

　　“没想到我们还活着吧？”玄鬼无照化作黑雾将莲烬二人包裹在其中，阴狠道。

　　莲烬并不觉得意外，他们有保命手段再正常不过，那天能杀了他们也是因着突袭的优势，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想要真正除掉魔尊的左膀右臂肯定不会那么简单，杀他们一次也不过能耽误一些他们的时间罢了。
　　他可不想在寻找辰镜危机四伏的路上，还要随时担心身后的追兵。

　　莲烬冷冷道：“躲在面具背后这么多年，终于用真面目示人了。杀过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这次没有鬼面具，你还能活吗？”

　　赤鬼的面具由溪渊新制，玄白二鬼的面具则不同，它们乃是魔族代代相传之物。虽然没人知道这两张鬼面具的作用，但必定有其玄妙之处。
　　观玄白二鬼前后变化，莲烬猜测便是这日日夜夜戴在脸上的鬼面具救了他们一命。

　　玄鬼无照眉头压得更低，几乎与眼睛贴在一处，“你也算聪明，只可惜还没成长起来，又不识时务，自寻死路。尊上待你不薄，你就用命来还吧。”

　　两人缠斗在一处，玄鬼这次解除了身上所有封印，每一击都爆发出磅礴的化境能量，在修为上狠狠压过莲烬一头。

　　但莲烬有九品红莲在手，修为本就离化境只有一线之遥，以业火应对玄鬼无照，暂时还未露出颓势。

　　魔尊溪渊没兴趣看他们在这里缠斗，指尖再次轻抬，身后跟着的鬼将全都涌了过来，包围住中央的莲叶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