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当空照》不夜侯余甘氏

1、雪夜惊变

　　第一章雪夜惊变
　　建昭十三年的最后一场雪裹挟着冷冽的寒意席卷了京城，砸在骠骑将军府的青瓦上。江都郡主、骠骑将军夫人李明华静默地端坐在从除夕宫宴归家的马车内，指尖慢慢地摩挲着手里暖烘的汤婆子。宴席上皇帝堂兄与夫君骠骑将军薛铮交谈对饮时的含笑眉眼，此刻仍萦绕在她心头挥散不去。
　　“郡主，到家了。”婢女青云掀开厚重的毛绒车帘，寒气瞬间涌入。明华在宫中走动一天，如今落地时裙摆已沾满雪水。她望向府门檐角下低垂的冰棱，骠骑将军府的红灯笼在风雪中摇晃，晕开一片血色光影。
　　“郡主，将军今夜仍然宿在书房。”婢女凌霄为明华解去披风，轻声道。明华点点头表明自己知晓了，闭着眼睛，任由青云接下来为自己换衣卸妆，洗漱后准备歇息。
　　更鼓敲过三更，明华已经收拾完毕，躺在床上准备让青云灭灯歇下了。门外突然传来下人越来越近仓促的脚步声，明华正皱眉不喜，那人却不顾礼仪开始急促地拍门大喊：“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将军他…将军身亡了！”。明华猛地坐起身，简单披上了外衫，让青云开门放人进来。
　　来者是将军日常贴身的随从蔡发，在明华催促下禀告出事情经过。将军今天说好宿在书房，从宫宴回来后因为酒醉得厉害，不许下人伺候更衣，直接在书房里的床铺睡下了。蔡发担心将军半夜口渴，拎着水壶来房间，顺便查看将军是否醒来有吩咐，却只见将军脸色发紫，怎么唤都没反应。蔡发大着胆子伸手再探，将军已经没了呼吸！
　　书房里的蜡烛都被点亮，将室内照明得如同白昼。明华的夫君、骠骑将军薛铮，安静得仰躺在床榻上，身上还穿着往宫中赴宴时象征武官的玄色官袍。那张往日冷峻威严的面容此刻泛着诡异的青紫，嘴唇苍白无色。李明华踉跄着扑过去，哭腔中有一丝是假象希冀："铮哥！"她颤抖的手指哆嗦地搭上他冰凉的脉搏，又将手指放在没有动静的鼻子下，却只感受到一片死寂。
　　“快传府中医师来看！”凌霄听命跌跌撞撞跑出去，李明华死死攥着薛铮的衣袖，泪流满面。十岁的女儿薛昭也听到了府中的动静，闻声赶来，被这场景下了一跳，看向母亲明华。明华搂着薛昭，哭着道：“昭儿啊，以后这府里就只有我们娘俩了啊……”
　　府医很快便赶来了，他三指搭在薛铮腕间不过片刻，便面如死灰地跪倒：“郡主，节哀吧。将军中的是毒药断魂，此毒无色无味，半日内便攻心而亡，无药可解啊……”明华听到后彻底心死不再抱有希望，身子剧烈摇晃，薛昭哭红了眼连忙手快扶住她。恍惚间，明华想起了三日前的争吵——薛铮看到女儿学箭。摔了李昭的弓箭，斥责女儿家就该学针线女红，而她又一次和他为此争吵，扶着女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封锁府门，不许任何人出入。”明华突然挺直脊背，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青云，立刻入宫禀告一声，就说将军突发急症暴毙。”看着婢女远去的背影。明华扶着女儿的手，神色愈加沉稳。
　　次日清晨，将军府挂满了白幡，府中众人皆著名缟素。明华跪在灵堂牌位前的蒲团上，麻布孝衣单薄得几乎要被穿堂风卷走。前来吊唁的客人们窃窃私语，有人说兵部杜侍郎与薛铮在裁军一事上争执不休，也有人怀疑是薛铮的胞弟觊觎哥哥的定北侯爵位。
　　午时后皇帝仪驾亲临祭奠，明华猛地扑到圣驾前，在青砖上重重磕下头：“陛下！夫君他夙夜忧国，一心为国效忠。前几日您才下令让他接管北疆，如今却不明不白地死了，一定是有人觊觎北疆军权啊！陛下！皇兄，还请还我夫君一个清白的真相啊！”她的声音凄厉，泪水混着血渍滴落在地，“我和夫君情深数十年，举案齐眉，如今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在了自己家里，只剩我和昭儿孤儿寡母，以后可叫我们娘俩怎么活啊！要不是昭儿年幼，我恨不得随夫君去了啊！”
　　凌霄跟随着跪在廊下，望着自家郡主颤抖的背影和悲痛的哭诉，心中泛起一丝疑惑。自己的记忆里，将军和郡主前些年就因小姐如何教养和继承祖宗的子嗣问题争吵过多次，将军嫌她插手军务，不能为自家生个儿子传承香火；而郡主看将军的眼神，也从最初的爱慕，渐渐变成了疏离。可此刻，明华在薛铮的灵牌前泣不成声，仿佛真的夫妻情深失了魂魄。
　　皇帝得知薛铮死后，为往日伴读的暴毙感到惊讶痛惜之余，更多的是震怒。钟老将军死后，北疆的三十万大军管理问题一直没有下落，自己好不容易平衡多方势力后，给薛铮加爵定北侯，进封骠骑将军，年后前往北疆接管军权。如今薛铮一死，还不知凶手是谁，北疆问题又棘手起来。
　　皇帝如今看到堂妹惨状，心下十分怜悯动容，连忙安慰了好些话语，保证一定会为薛铮的死查个明白主持公道，希望堂妹顾好身子照顾好女儿云云，并赏赐了诸多哀荣和物件。
　　陛下御辇走后，明华操持奠仪劳累一天，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昏迷前，她听见女儿薛昭的哭喊，婢女的惊呼，意识模糊中仿佛看到了薛铮带着不甘心和怨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