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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决战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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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西北边陲的深秋,寒风裹挟着砂砾在营地上空盘旋,将戍楼的旌旗撕扯得猎猎作响。
顾昀立在校场高台之上,玄铁铠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正在操练的将士。
自上次击退胡人突袭后,短暂的平静反而让空气里弥漫着更压抑的肃杀气息。
他摩挲着腰间佩剑,指腹擦过剑柄上早已磨得发亮的龙纹——那是先帝御赐之物,此刻却仿佛在掌心灼烧。
"报——!"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带起的烟尘尚未散尽,传令兵已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时甲胄碰撞出清脆声响
"将军,斥候探得胡人在狼牙关屯兵五万,正日夜打造攻城器械!"
顾昀的眉峰瞬间拧紧,狼牙关距离此处不过百里,若胡人倾巢而出,以骑兵的速度三日便可兵临城下。
他转身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夕阳将山体染成血色,恍惚间竟与记忆中尸横遍野的战场重叠。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淡淡的药香,是时筅握着披风走来。
"将军,起风了。"
时筅的声音如同春日的溪流,轻柔地漫过紧绷的神经。
他将披风展开,却在触及顾昀肩头时顿了顿——铠甲缝隙间渗出的血渍早已干涸,凝成暗褐色的痂,像狰狞的蜈蚣爬在肌肤上。
这些日子顾昀为了演练新阵法,常常亲自上阵示范,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却从未在人前皱过一次眉。
顾昀察觉到身后人的迟疑,伸手接过披风随意披上,刻意放柔了声音:
"有你在,我怎会着凉。"
他转头看向校场,长枪如林,盾牌似墙,将士们的呐喊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此次胡人来势汹汹,恐怕是一场恶战。"
时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白衣在风中扬起,发间的玉簪折射出细碎的光。
这些日子他几乎住在医帐,用家传的方子熬制强身汤药,看着士兵们从面黄肌瘦变得神采奕奕;
又将战场急救的方法编成口诀,带着医官们手把手教导每一个将领。
此刻看着士气高昂的军队,他眼中泛起欣慰的笑意: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顾昀喉结滚动,反手握住时筅的手。
指腹的薄茧擦过对方细腻的掌心,却在触碰的瞬间又小心翼翼地松开——他怕甲胄上的铁锈弄脏了那双手,更怕这份滚烫的心意会灼伤眼前人。
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雷鸣,乌云不知何时已压至城头,豆大的雨点砸在铠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将军!"副将匆匆跑来,怀里抱着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
三日前派往胡地的细作传回密信,说胡人此次不仅请了漠北的巫医助阵,还从西域购得神秘火器!"
顾昀的瞳孔猛地收缩。西域火器他早有耳闻,据说只需一枚便能炸塌半座城墙。
他接过地图展开,借着营帐透出的微光仔细查看,雨水顺着头盔边缘滴落,在地图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时筅也凑过来,目光扫过图上标注的红点,突然指着西北角的山谷道:
"这里地势险峻,若能设下伏兵......"
"不可。"
顾昀几乎立刻否决,指尖重重按在山谷位置。
"胡人既敢将屯兵处设在狼牙关,必定算准了我们会在此处设伏。他们此次有备而来,必定留有后手。"
他的声音低沉如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在瞥见时筅微微发白的脸色时,语气不自觉地软下来,
"天色已晚,你先回帐休息。"
时筅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个小巧的瓷瓶:
"这是新配的金疮药,止血生肌的效果比之前更好。"
说着便要去解顾昀的铠甲,却被对方偏头躲开。
"别闹,军务繁忙......"顾昀话未说完,时筅已不由分说地扯开他胸前的系带。
绷带下的伤口狰狞可怖,周围皮肤红肿溃烂,显然是之前中毒箭留下的旧伤复发。
时筅的睫毛剧烈颤动,蘸着药汁的棉签悬在半空迟迟未落,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你总是这样......"
顾昀喉间发紧,伸手想将人揽入怀中,却因牵动伤口闷哼出声。
时筅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
"……别动。"
冰凉的药汁涂抹在伤口上,带着淡淡的清香……
顾昀望着眼前人低垂的眉眼,突然想起初见那日城墙上的笛声——那时的时筅白衣胜雪,宛如谪仙,哪里像现在这般,指尖染着草药的痕迹,眼底尽是化不开的担忧。
雨越下越大,营帐外传来士兵们加固帐篷的吆喝声。
时筅为伤口缠好绷带,却仍不放心地叮嘱:
"这药需每日换三次,还有你近日心火太旺,我熬了清心安神的汤药......"
"知道啦……,管家婆。"
顾昀故意调侃,却在时筅转身时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四目相对的刹那,千言万语都化作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从未想过,在这血雨腥风的战场上,会有这么一个人,让他甘愿放下铠甲,露出最柔软的软肋。
深夜,顾昀独自坐在营帐中研究兵法。
案头的油灯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帐幕上,显得格外孤寂。
他翻开一本陈旧的兵书,泛黄的纸页间突然滑落一张字条,是时筅清秀的字迹:
"若战,我与你并肩;若退,我陪你归隐。"
手指轻轻抚过墨迹,仿佛能触到那人书写时的温度。
顾昀嘴角泛起浅笑,将字条小心收好,又重新摊开地图。
这次,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边缘一处不起眼的标记——那是时筅昨日提到的废弃矿洞,或许......能派上用场。
与此同时,胡人营地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篝火熊熊燃烧,照得胡王的金冠熠熠生辉。
他把玩着手中的西域火器,听着巫医的进言:
"大汗,明日月黑风高,正是破城的好时机。那顾昀虽厉害,可在这神秘火器面前,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胡王仰头大笑,笑声惊起夜枭,在寂静的夜空回荡。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顾昀正带着几名心腹将领,冒雨前往那处废弃矿洞。
雨水打湿了他们的披风,却浇不灭眼中燃烧的斗志——这一战,不仅是为了守护疆土,更是为了身后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顾昀站在城头,看着整装待发的军队。
时筅递来一壶温热的汤药,目光坚定:
"我已让医官们在后方备好,无论如何,我等你回来。"
顾昀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转身握住时筅的手,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将一枚刻着并蒂莲的玉佩塞进对方掌心:
"此战若胜,我便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若败......"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我会用生命为你杀出一条生路。"
时筅望着玉佩上精致的纹路,眼眶微微发热。远处传来震天的战鼓声,胡人骑兵扬起的烟尘已清晰可见。
顾昀握紧长剑,最后深深看了时筅一眼,转身走向战场。
风卷着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宛如一面燃烧的战旗,在血色朝阳下,显得格外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