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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她娶、他嫁 ...

  •   黑水涧的“净魔泉”名不虚传。

      这一次,谢翊特意提前去泡足了时辰。

      冰冷刺骨的泉水,色泽是令人心悸的深黑,如同凝固的墨汁。

      他赤身浸入其中,牙齿瞬间咬得咯咯作响,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又狠狠撕扯。

      蚀骨的剧痛顺着毛孔直钻骨髓,仿佛要将他的血肉生生剥离。

      泉水中翻涌的奇异力量,霸道地冲刷着他体内天生的魔气本源,那感觉比剜心剔骨更甚百倍。

      “唔……”谢翊痛苦呻.吟。

      他额角青筋暴起,紫水晶般的眼瞳因剧痛而涣散失焦,俊美的脸庞扭曲着,冷汗混着温热的生理性泪水不断滚落,砸进墨黑的泉水中消失不见。

      他死死攥着池边嶙峋的岩石,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几乎要嵌入石中。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抽气声。

      不是为了什么三界和平的规矩,仅仅是因为沈云霜。

      昨天她蹙眉捂额、隐忍不适的模样清晰地烙在他脑海里,只要能靠近她时不让她难受,这活扒层皮的痛,他认了。

      不知煎熬了多久,那非人的剧痛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一种近乎虚脱的空乏。

      谢翊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急促地喘息,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仿佛刚从地狱爬回人间。

      “沈云霜,我可是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了。”谢翊咬着牙说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被灼烧剥离的错觉,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紫眸深处,只剩下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固执。

      腿上的箭伤并未痊愈,行走间依旧牵扯着阵阵闷痛,但谢翊全然不顾。

      他换上一身崭新的墨色暗绣锦袍,衬得洗去魔气后愈发苍白的面容有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谢翊仔细收好昨日沈云霜随口提及的几样岛上珍馐,每走一步,腿伤都像钝刀子割肉。

      但他却走得极稳,仿佛捧着的不是吃食,而是稀世珍宝。

      他踏进沈府那清雅却透着疏离的庭院时,日头正好。

      沈云霜正懒洋洋地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旁边盆栽里垂下的翠绿藤蔓,阳光跳跃在她鸦羽般的鬓角和细腻的颈侧,整个人像是笼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云霜。”谢翊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沈云霜闻声抬眸,目光落在他手上提着的精致食盒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杏眼倏地亮了亮,像投入碎星的清潭:“带什么来了?”

      谢翊的心,因她这一瞬间的明亮而猛地一跳,腿上的痛楚似乎都轻了几分。

      他连忙打开食盒,将还冒着丝丝凉气的潮汐贝、温热的礁石米糕和沁凉的雾海茶一一摆在她面前的小几上。

      “你昨天说的,都带来了。”

      沈云霜毫不客气,拈起一块边缘焦脆的米糕送入口中,贝齿轻咬,发出细微的咔嚓声,满足地眯起眼。

      “唔,阿惠嫂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这焦壳脆得正好,里面的糯甜也够味。”

      她又尝了一颗冰凉的潮汐贝,贝肉剔透,入口鲜甜弹牙,混合着珊瑚果蘸料的酸甜微辛,让她惬意地喟叹一声,“老海叔的醉腌法门,绝了!这潮汐贝的鲜甜,可比昨天我烤的鱼好吃多了,你也尝尝。”

      她吃得眉眼弯弯,颊边梨涡浅浅,带着纯粹享受美食的愉悦。

      谢翊站在一旁,近乎贪婪地看着她此刻生动的、满足的神情,心底那片因她而生的荒芜之地,仿佛也被这点点光芒暖化,悄然生出了几簇卑微却倔强的绿芽。

      “是好吃,但还是比不上你昨天的烤鱼。”谢翊因两人一起共食而窃喜。

      他小心翼翼地给她斟了一杯雾海茶,琥珀色的茶汤在白玉杯中荡漾,奇异融合的茶香与海苔咸香氤氲开来。

      “不过,你喜欢就好。”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沈云霜突然狡黠地在他身上闻了闻,谢翊立马不自在道,“你做什么?”

      “为了来见我,洗得这般干净……那净魔泉的滋味,很疼吧?” 她记得父亲提过,那如同扒皮抽筋。

      谢翊一愣。

      想起净魔泉里,蚀骨剜心般的剧痛撕扯着他每一寸肌骨,仿佛要将灵魂深处的魔性都洗涤干净。

      冷汗浸透了里衣,他咬着牙硬撑过来,只为此刻靠近她时,能让她少皱一下眉头。

      然而谢翊却故意轻描淡写道,“区区袪魔浴,我还受的住。”

      沈云霜低笑,不拆穿他。

      谢翊趁着她心情正好,鼓足勇气,紫眸专注地凝视着她,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云霜,昨日……昨日我说的事,你可曾再想过?我母亲今日便会来府上提亲。”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更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给我一次机会,可好?我会待你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沈云霜正端起那杯雾海茶,闻言,送到唇边的动作微微一顿。

      茶汤的热气氤氲了她精致的眉眼,她轻轻吹了吹,啜饮一口,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哦,那个啊。”

      她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沿光滑的弧度,目光并未看他,只投向庭院里开得正盛的一丛芍药。

      “父亲前些日子提过,神界那边,似乎看好了一位。据说是神族大公主家的公子,叫兰徵的,家世品貌,都是顶顶好的。”

      她终于侧过脸,看向谢翊,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事不关己的疏离,“不过,既是父亲的意思,我其实也无所谓。你嘛……”

      她微微歪头,似乎在认真打量他。

      阳光勾勒着他俊美无俦的侧脸轮廓,黑发如墨,洗尽魔气后的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衬得那双此刻盛满紧张与期待的紫瞳,像深潭里最剔透惑人的宝石。

      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确实有颠倒众生的本钱。

      沈云霜唇角勾起一个很浅的、近乎玩味的弧度:“随你吧。”

      “随你”二字,轻飘飘的,没有应允,却也未完全拒绝。

      像是一阵抓不住的风。

      谢翊的心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摔得生疼,却又因这渺茫的、未被彻底掐灭的希望而死死抓住最后一丝稻草。

      他紫眸深处掠过巨大的失落和痛楚,但随即又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覆盖。

      只要她没明确拒绝,他就还有机会!

      哪怕是与神族那位传闻中完美无瑕的兰徵公子争,他也绝不退!

      “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心意!”他斩钉截铁,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

      沈府的正厅,气氛却与廊下的随意截然不同,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夜罗刹端坐上首,她一头及腰的紫发如同流动的星河,衬得面容冷艳威严,深紫色的眼眸蕴含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周身虽刻意收敛了魔气,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她带来的丰厚聘礼几乎堆满了厅堂一角,珠光宝气,灵光闪烁,件件都彰显着魔族王室的尊贵与诚意。

      然而,坐在主位的沈文渊,脸上却只有一片疏离的客套和眼底深处毫不掩饰的轻蔑。

      沈文渊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浮沫,眼皮都未抬一下:“魔尊亲自携礼登门,为令郎求娶小女,实在令寒舍蓬荜生辉。”

      他声音平稳,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只是,魔尊或许有所不知,我沈家虽非神魔之尊,但小女云霜,乃老夫掌上明珠,自小娇养惯了,我们沈家的规矩,女儿只娶,不嫁。”

      “只娶,不嫁”四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厅堂里。

      侍立在一旁的管家和仆役们,头垂得更低了,大气不敢出。

      夜罗刹紫眸中寒光一闪,捏着座椅扶手的指骨瞬间绷紧。

      她身后的谢翊,脸色更是“唰”地一下惨白如纸,紫瞳剧烈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文渊。

      只娶不嫁?这意味着什么?

      虽说男女平等,皆可嫁可娶,但嫁只能嫁一人,娶却可娶多人,最重要讲究双方愿意即可,但大部分还是会以身份地位选择娶或嫁。

      “沈文渊,我们谢家贵为魔族至尊,我儿亦是魔族太子,你让他下嫁你们沈家,怕不是痴人说梦?”夜罗刹气恼道。

      沈文渊仿佛没看到他们母子的脸色,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站在厅中、身形因腿伤而微微紧绷的谢翊。

      他唇边勾起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是啊,令郎身份尊崇无比,难道,肯纡尊降贵,入我沈府为赘婿?做那低人一等、仰人鼻息的‘嫁’方?”

      “我愿意。”

      谢翊突然出声,夜罗刹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疯了?”

      “母亲,我与云霜心意相通,不在意这些。”谢翊别过脸。

      沈文渊也一愣,他本是故意为难,想让谢翊知难而退,没成想,他既然愿意下嫁。

      随即,沈文渊话锋一转,语气里的轻蔑几乎化为实质的冰棱,“恕老夫直言,云霜乃纯正人族,与令郎这等身带魔气、恐伤及吾女性命根基的魔族结合,老夫是万万不能同意的!若魔尊执意如此,那便请回吧。我沈府,不欢迎魔族踏足。”

      “放肆!”夜罗刹周身寒意暴涨,紫发无风自动,一股凛冽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厅,厅内温度骤降。

      她猛地站起身,紫眸中怒火翻腾,死死盯着沈文渊。

      身为魔族女君,统御一方,何曾受过如此赤裸裸的羞辱!

      这卑贱的人族,竟敢指着鼻子骂她的儿子是低贱的、会害人的魔物!

      她袖袍一拂,声音冷得掉冰渣:“好一个沈丞相!好大的架子!翊儿,我们走!”

      她转身欲走,姿态决绝而高傲,不愿在此多停留一刻。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衣袖却被一只手死死攥住。

      “母亲!”谢翊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喑哑得厉害。

      他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不知是腿伤作祟,还是心被碾碎的剧痛。

      他迎着母亲惊怒不解的目光,紫眸里翻涌着巨大的痛苦、挣扎,最终却凝固为一种令人心惊的固执。

      他缓缓地、艰难地转向面色冷硬、眼神轻蔑的沈文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孤注一掷的惨烈。

      “沈相……沈相所言,皆有道理,但我愿每日袪魔浴,绝不让魔气伤云霜半分,如此,沈相可满意?”

      夜罗刹震惊看向谢翊,以前让他偶尔去一次都不愿意,如今要日日忍受袪魔浴?

      却见沈文渊冷哼一声,居高临下:“既如此,我也不会让女儿与魔族为伍!”

      谢翊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如同濒死的蝶翼。

      再睁开时,那双漂亮的紫瞳里,所有光芒似乎都黯淡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那沈相究竟如何……才允我踏入沈府?”

      沈文渊一声冷笑,“我府上不缺贵人,倒是奴仆杂役少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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