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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你心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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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沈云霜扶着重伤的谢翊,找到了一处山洞休息。
冰冷刺骨的山风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洞口嶙峋的怪石,发出呜咽般的哨音,更添几分荒凉。
山洞深处,阴影浓稠得化不开,唯有洞口透进的一点惨淡月光,勉强勾勒出两个沉默的人影轮廓。
谢翊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
他微仰着头,线条优美的下颌绷得死紧,牙关紧咬,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如纸的颊侧滑落,砸在早已被血浸透、颜色深沉的衣襟上。
他后背那道替沈云霜挡刀的伤口,已然彻底撕裂,深可见骨,狰狞地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侵蚀后的青黑。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出难以言喻的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地从喉咙深处溢出压抑到极致的闷哼,破碎在冰冷的空气里。
沈云霜蹲在他面前,动作算不上温柔。
“谢翊,你可别死了。”
又是这句话,谢翊低头苦涩的笑,看着
沈云霜面无表情地撕开他肩头与伤口粘连的破烂布料,细微的“嗤啦”声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刺耳。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冰凉的粉末簌簌落下,毫不留情地覆盖在翻卷的血肉之上。
“呃——!”谢翊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濒死的鱼般弹动了一下,又被他强大的意志力死死按回石壁。
沈云霜轻叹一口气,“你怎么总是受伤?”
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谢遥猛地睁开眼,一双紫色眼瞳在阴影里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被剧痛点燃的、近乎狂乱的灼热,死死锁住沈云霜的脸,仿佛要从她平静无波的眼底攫取一丝慰藉。
“沈云霜,”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痛楚的颤音,“你心疼了?”
那目光灼灼,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固执地、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沈云霜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刻意加重了按压伤口的力道,满意地看着他因剧痛而更加惨白扭曲的脸色。
她抬起眼,迎上他那双燃烧着痛楚与某种绝望希冀的紫眸,嘴角扯开一个冷淡到近乎无情的弧度,清晰吐出两个字:
“麻烦。”
那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谢翊心中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他眼底那点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只剩下沉沉的死寂与灰败。
他猛地别过头去,不再看她,只留下一个紧绷而脆弱的侧影,下颌线死死绷着,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将翻涌上来的苦涩与痛楚生生咽下。
山洞里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和药粉落在皮肉上细微的“簌簌”声,冰冷的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谢翊才再次打破沉默,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自嘲和疲惫:“知道是谁要你的命吗?”
“锦裳。”
沈云霜答得干脆利落,指尖灵巧地将最后一段布条在他肩头打上一个结,“兰徵的母亲。”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包扎完毕便站起身,仿佛完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知道……知道你还去为她儿子找什么破解之法?!”
谢翊霍然转回头,紫眸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怒火和荒谬感,因动作剧烈牵扯到伤口,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质问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洞壁细小的碎石簌簌滚落。
“她刚刚才差点杀了你!”
沈云霜慢条斯理地收起剩余的伤药,语气平静无波:“锦裳是锦裳,兰徵是兰徵。他如今半死不活,追根溯源,是我沈云霜惹下的因果。该负的责任,我不会推脱。”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谢翊写满愤懑和不解的脸上,补充道,“总不能看着他死,对吧?”
“责任?”
谢翊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扭曲的惨笑,那笑容里淬满了尖锐的嘲讽和更深沉的、几乎将他溺毙的痛楚。
“沈云霜,你倒真是个……喜欢负责的人”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钩子,仿佛在控诉着某个遥远而模糊的过往。
沈云霜眼神一凝,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不同寻常的、饱含过往意味的尖刺:“什么意思?”
她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带着审视的锐利,“你似乎话里有话?”
谢翊猛地顿住,紫眸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烫到,狼狈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那些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关于过往纠缠的控诉,被他死死地压了回去。
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深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沉默在冰冷的山洞里蔓延,久到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最终,他抬起眼,那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妥协。
“没什么意思。”他哑声道,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盖过。
“你执意要去,前面就是魅界深处,步步杀机。凭你一个人族,能活着找到那所谓的解法?”
他扯了扯嘴角,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压抑的抽气,“我护你一程,就当……还你刚才包扎的情。”
沈云霜看着他明明痛得浑身都在细微颤抖,却还要强撑着说出“护你一程”的模样,心中那点探究暂时被压下。
从沈府带的护卫死完了,眼下确实需要助力,她点了点头,干脆利落。
“成交,天亮出发。”
***
神界,云海之巅,神尊玄昊的宫殿笼罩在一片肃穆的圣光之中。
锦裳步履匆匆,雍容华贵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焦灼与狠戾,她穿过重重守卫森严的回廊,径直来到神殿深处。
玄昊正盘膝坐于一方流转着星辉的玉台之上,周身神光内蕴,气息渊深似海。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俯瞰众生的眼眸里不含丝毫情感,唯有冰冷的漠然。
“兄长!”
锦裳的声音带着急切与不甘,“失败了!派去的人,全折在了路上!沈云霜身边竟有魔族太子谢翊相护!”
玄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撞击:“谢翊?夜罗刹之子?”
他缓缓站起身,银白神袍上流转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看来,魔族终究是放不下那点旧情,或者说……是那谢翊被蛊惑太深。”
“现在如何是好?”锦裳急切道,“她再不死,徵儿的诅咒……恐怕……”
她不敢再说下去,眼中满是心痛与对沈云霜的刻骨恨意。
玄昊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了那片被遗忘的、弥漫着紫色薄雾的荒芜大地上。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一点金光骤然在他掌心亮起,随即迅速膨胀、拉伸、变幻形态!
一座微缩的、通体流转着玄奥金色符文的山峰虚影,在他掌心悬浮!
那山峰虽小,却散发着镇压天地、崩灭万物的恐怖威压!
整个神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让锦裳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脸色微白。
“既然凡俗手段无用,”玄昊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如同宣判。
“那便由本尊亲自出手,彻底了结这桩隐患。”
他掌心那微缩的山峰虚影轻轻旋转,金光愈发璀璨夺目,映得他那张威严冷漠的脸庞如同神祇降世,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让他们一同葬于那污秽之地,永绝后患。”
***
惨淡的晨光艰难穿透魅界上空终年不散的紫色薄雾,给这片死寂荒芜的大地镀上一层诡异的灰紫色。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腐的、如同铁锈混合着枯萎花草的奇异气味,吸入肺腑,带着沉甸甸的凉意。
脚下是松软的、仿佛从未干涸过的黑色泥土,踩上去悄无声息,却会留下一个个深陷的脚印。
视野所及,尽是扭曲虬结、早已枯死的黑色巨树残骸,枝干如同绝望伸向天空的鬼爪。
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森白骸骨半埋在黑泥里,空洞的眼窝无声凝视着闯入者。
绝对的死寂,连风声都显得遥远而空洞。
沈云霜走在前面,步履谨慎。
谢翊落后几步,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后背那件勉强蔽体的深色外袍,肩胛骨下方位置,深色的血渍正在无声地、缓慢地向外洇染扩大。
他一只手紧紧按在腰腹侧,那里似乎也有伤,指缝间隐隐透出暗红。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此刻白得像一张脆弱的纸,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额发被冷汗浸湿,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角。
唯有那双紫眸,即便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依旧幽深得惊人,固执地望着前方沈云霜的背影。
他倔强地挺直着脊背,仿佛那能抵消身上千钧的痛楚。
但微微颤抖的小腿,和额角不断滚落、砸在黑色泥土上的汗珠,却出卖了他此刻的虚弱。
“你怎么样?”
沈云霜停下脚步,皱眉回头,目光落在他后背那片刺目的深色上。
“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