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蚀光》Spring长春

15、旧梦重温

　　月华如水，倾泻在凌山之巅。

　　沈怡雾的足尖刚触及云台的石阶，一阵裹挟着桃香的夜风便迎面拂来。她怔怔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致——半枯的桃树，青玉棋盘，还有那块被岁月打磨得光滑的观星石。每一处细节都带着令人心悸的熟悉感，仿佛她昨日才来过，却又隔了千百年的光阴。

　　"小心台阶。"
　　裴既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手掌虚扶在她腰间。夜风吹散他束发的银带，几缕发丝扫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沈怡雾下意识躲开，却在转身时踩到青苔，整个人向后仰去——

　　一双手稳稳接住了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沈怡雾仰头看见裴既明近在咫尺的脸，他垂落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眼底跳动的赤金色火焰比往常更加明亮。那些被雾蚀抹去的记忆碎片突然翻涌而上：某个相似的月夜，她也是这样跌进他怀里，然后......

　　"第三次了。"裴既明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每次来这里，你都会在这个位置绊倒。"

　　沈怡雾慌忙站直身子，耳尖发烫："胡说，我怎么可能......"

　　话音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看着桃树根部——那里确实有两道浅浅的凹痕，正是她方才鞋跟留下的印记。更可怕的是，旁边还有两对一模一样的痕迹，只是更浅些，像是被岁月冲刷过无数次。

　　裴既明蹲下身，指尖抚过那些痕迹："第一次是你不服输非要蒙着眼走路，第二次是你喝了我酿的桃花醉......"

　　"第三次是我装醉。"沈怡雾脱口而出，随即捂住嘴。这段记忆来得如此突然，就像深埋在心底的种子突然破土而出。

　　夜风骤急，桃树枝丫发出沙沙声响。裴既明起身时，袖中滑落一盏冰雕的灯，落地竟不碎，反而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沈怡雾认出这是北冥寒冰所制，唯有她的雾魄能凝成这般形态。

　　"还记得这个吗？"

　　灯芯处跳动的不是火焰，而是一缕缠绕着星辉的雾气。沈怡雾刚想触碰，那雾气突然化作细流，缠绕上她的手腕，在脉搏处凝成一颗小小的朱砂痣——与她眼角的泪痣一模一样。

　　"这是......"

　　"你送我的定情信物。"裴既明轻扣灯壁，冰晶表面突然浮现密密麻麻的刻痕，"每次轮回，我都会在里面刻下新的记忆。"

　　沈怡雾凑近细看，发现那些比发丝还细的刻痕全是微小的画面：

　　——她在云台执棋时偷藏棋子的狡黠
　　——她醉酒后非要数清他睫毛的憨态
　　—— 她第一次为他挽发时缠绕的指尖

　　最底下刻着一行新添的小字："第三百七十三次，她终于又站在这里。"

　　心脏突然剧烈跳动，沈怡雾踉跄后退，后背抵上桃树粗糙的树干。树皮摩擦间，有什么东西簌簌落下——是干枯的花苞。她弯腰拾起，却在掌心感受到细微的灵力波动。

　　"这是......"

　　裴既明的手覆上来，温暖透过手背传来："你当年埋下的。"

　　灵力催动下，花苞缓缓绽放，露出里面封存的一缕雾魄。那雾气在空中舒展，逐渐显现出一段影像：

　　月夜下的云台，沈怡雾一袭白衣跪坐在棋盘前，对面是银甲未褪的裴既明。她突然倾身向前，将一枚白子按在棋盘天元之位，同时飞快地在他唇上轻啄一下。

　　"我赢了，你要兑现承诺。"影像中的她眼睛亮得惊人，"带我去看三界之外的星河。"

　　现实中的沈怡雾呼吸停滞。她看见影像里的裴既明怔愣片刻，随即笑着摘下胸前的星辰徽记别在她衣襟上："现在就去。"

　　雾气突然剧烈震荡，画面切换成浩瀚星空。无边的黑暗里，两道身影相依而立，远处是缓缓旋转的星云。裴既明手中托着青铜灯，而她——正将自己的雾魄源源不断注入灯芯。

　　"我们当时在做什么？"沈怡雾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立誓。"裴既明指向星空深处，"那里是天道监视的盲区。"

　　影像突然模糊，最后定格在一盏冰灯成型的瞬间。沈怡雾终于明白，这盏灯根本不是普通的信物，而是他们共同炼制的本命魂器——以她的雾魄为芯，他的星火为引，专为对抗天道而造。

　　"每次轮回结束，这盏灯都会自动封印。"裴既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直到你再次触碰它。"

　　夜风突然静止。沈怡雾发现桃树上的三朵花苞不知何时全部绽放，花瓣上凝结的露珠折射出奇异的光芒。她伸手触碰最近的一朵，露珠滴落的瞬间，整棵桃树突然焕发生机——

　　焦黑的枝干褪去死皮，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转眼间满树繁花。更惊人的是，每片花瓣上都浮现出细小的金色符文，正是她雾蚀术的起手式。

　　"你当年在树下埋了三样东西。"裴既明拂去她肩头的落花，"第一是雾魄，第二是......"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引导她触碰第二朵花。这次浮现的是星图，精确标注着三界所有天机薄弱之处。当沈怡雾碰到第三朵花时，整棵树突然透明了一瞬，露出埋在根系深处的一枚青铜钥匙。

　　"这是......"

　　"钟楼密室的钥匙。"裴既明摘下那朵花别在她鬓边，"里面藏着我们最重要的东西。"

　　远处传来晨钟的声音，东方泛起鱼肚白。沈怡雾突然发现自己的衣袖不知何时变成了素白神袍，而裴既明的装束也变回星君制式——就像影像中五百年前的装扮。

　　"天快亮了。"他望向渐亮的天际，"这次，你准备怎么选？"

　　沈怡雾低头看着掌心，那缕雾魄已经重新凝结成朱砂痣。她突然踮起脚尖，做了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动作——

　　将唇轻轻印在裴既明嘴角。

　　"带我去看星河。"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