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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弑神之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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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怡雾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深渊冰冷的石壁。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掐入掌心,指节泛白,却压不住心口处翻江倒海般的剧痛。那枚金色的情蛊正在她的血脉中生根发芽,每一根细须都带着灼热的温度,像是要将五百年前的记忆生生烙进她的魂魄。
"不可能......"
她的声音在颤抖,素来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慌乱。雾气不受控制地从她周身溢出,在深渊中凝结成无数细小的冰晶,又在她紊乱的呼吸中纷纷碎裂。
裴既明仍被九重玄铁链悬在半空,赤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渊底亮得惊人。他脖颈上的咒纹与她心口的纹路遥相呼应,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是一条无形的丝线,将两人的命运紧紧缠绕。
"你骗我。"沈怡雾突然抬手,雾气在她掌心凝成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剑尖直指裴既明咽喉,"神魔殊途,你我生来便是死敌。什么晨星君,什么观雾人——若真如你所说,母亲为何不直接杀你?"
她的剑尖微微颤抖,在裴既明脖颈上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裴既明不躲不避,任由雾刃划破皮肤。殷红的血珠顺着刃口滚落,却在即将坠地时化作点点星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因为连她也杀不了我。"他染血的手指突然握住雾刃,火光顺着雾气直窜向沈怡雾心口,"这具身躯里,锁着你一半的神魂。"
剧痛袭来,沈怡雾的第三只眼猛然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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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前的凌山绝顶,晨雾与星辰第一次相拥。
记忆中的景象清晰得令人心悸。年轻的晨星君手持一盏未点燃的青铜灯,站在云海之上。他的星袍上绣着万千星辰,每一颗都流转着柔和的光晕。
"三界众生皆受星辉照耀,"他的手指穿过她雾化的身躯,眼中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唯有你,连我的本命星都照不透。"
记忆里的沈怡雾化出人形,赤足踩在他的星图上,足尖荡起一圈涟漪:"因为我是天道用来蒙蔽天机的雾。"
"正因如此。"晨星君突然剖开自己胸膛,取出半颗跳动的星辰之心,那心臟上缠绕着细密的星辉,"我要你记住,这世上总有些东西,连天道都遮蔽不了。"
他将星辰之心放入青铜灯中,灯芯瞬间燃起赤金色的火焰。
画面骤然转换。
三百年前的天门血战,血染长空。沈怡雾看见自己手持雾剑,剑身缠绕着天道雷光,直直贯穿裴既明心口。而对方竟笑着握住剑刃,将一枚染血的青铜灯塞进她手中。
"现在明白了?"现实中的裴既明声音嘶哑,将她从记忆中拉回,"你以为的'叛神',不过是我在替你承担天罚。"
锁链突然剧烈震颤,将他还未说完的话绞碎在喉间。沈怡雾看见他肩胛处的伤口崩裂,鲜血顺着玄铁链滴落,每一滴都在地面燃起星火。那些火焰跳跃着,组成一幅古老的星图,正是她凌山石壁上刻着的图案。
"你每次轮回,都会去凌山......"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是去刻星图。"裴既明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是去找你当年藏在冰灯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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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怡雾的识海天旋地转。
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她看见无数个轮回中的自己站在凌山寒潭前,将记忆凝成冰珠封入灯盏。每一盏灯里都藏着同一个画面:晨星君将星辰之心放入青铜灯,而她落泪成痣。
最可怕的是,那些记忆中的"沈怡雾",眼角都没有泪痣。
"这颗痣......"她颤抖着抚上眼角,指尖触及的肌肤滚烫如火。
"是你最后的神魂碎片。"裴既明突然挣断一根锁链,染血的手抓住她手腕,掌心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烫伤,"当年你为保我性命,将大半神魂炼入天罚剑。剩下的这一点,化作了你眼中的泪,我灯中的焰。"
深渊突然剧烈震动!
岩壁上的符文寸寸碎裂,无数记忆碎片从石缝中剥落,每一片都映出沈怡雾遗忘的真相:
——所谓"雾蚀",原是她为掩盖天机创造的术法
—— 每次轮回清洗的记忆,都是天帝要诛杀裴既明的诏令
—— 而那颗被误认为情蛊的金纹,实为双生咒——他用半颗心锁住了她即将消散的魂魄
"不可能......"沈怡雾的雾气失控暴走,如狂乱的银蛇在深渊中肆虐,将石壁撕出狰狞的裂痕,"我明明是来杀你的!"
裴既明突然大笑,笑声震得锁链寸寸断裂:"那你为何每次下手时,剑锋都偏三分?"
他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是一道陈年旧伤,伤口周围缠绕着细密的雾纹——正是她的剑气所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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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城钟楼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
沈怡雾抬头,只见三百七十二盏青铜灯齐齐炸裂,碎片在空中组成巨大的星图。那些光点逐渐凝聚,化作一柄横贯天际的雾剑——正是她当年刺入裴既明心口的天罚剑。
剑身上清晰刻着两行小字:
"晨雾锁星魂,
暮火焚天规。"
她突然想起天神母亲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每次轮回前,母亲总会轻抚她的眼角,说一句:"这次,别再看星星了。"
"母亲早就知道......"
"她知道。"裴既明终于挣脱最后一道锁链,踉跄着跪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溢出,"所以她让你我相杀三百世,就是要用情劫磨灭这段记忆。"
沈怡雾的第三只眼流下血泪。
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轮回,自己都会在黄昏时分恍惚;为何裴既明脖颈的咒纹与她心口的金纹如此相似;又为何......那颗泪痣在天雷刑杖下都不曾褪色。
"现在,"裴既明撑着青铜灯柱站起身,染血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你要完成使命杀了我,还是......"
沈怡雾突然抬手,雾气凝成的长剑刺穿他心口——却在触及旧伤的瞬间化作绵绵春雨,温柔地包裹住那道伤痕。
"还是与你一起,再叛一次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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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山的夜空突然星辰大亮。
沈怡雾扶着裴既明回到修炼洞府时,石壁上的刻痕全部浮现金光。那些曾被雾蚀抹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冲刷着她的神识:
—— 五百年前,是她先向晨星君求的姻缘线
—— 三百年前那场"叛神",实为两人共谋的局
—— 就连所谓的情蛊,都是她亲手种下的双生咒
最深处的一行小字突然浮现在她心口,金光流转:
"愿为星火焚天规,
不教晨雾化劫灰。"
裴既明染血的手指抚过那句诗,青铜灯中的火焰突然大盛,照亮了整个洞府:"现在信了?"
沈怡雾望向窗外,烬城的天空正被星火与雾气撕开裂缝。而钟楼顶端,那柄悬了三百年的天罚剑,终于开始缓缓转向九重天。
洞府内的冰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每一盏都映出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沈怡雾伸手触碰最近的一盏,画面中晨星君正将一枚星辉缠绕的发簪别在她鬓间,而她的笑容,明媚得不像话。
"我们......"她声音哽咽,"真的曾经那么幸福吗?"
裴既明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会比那更幸福。"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