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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爱的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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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京城街头的景象,却给了他更沉重的一击。
战火席卷北境,无数伤兵残将被运回。
偏僻的街角巷尾,处处可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妇孺。
在一处施粥的棚子旁,谢玄烛停住了脚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中拿着一个破碗,她身旁并无他人,只是对着空茫的街道,一遍遍低语:“我的儿,你怎么还不回来?”
那声音,如同杜鹃泣血,字字锥心。
老妇人眼中的绝望,背后是千千万万个破碎的家庭。
谢玄烛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临终前,也是在无尽的等待和痛苦中油尽灯枯。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瞬间击溃了他。
这是整个国家,无数黎民正在遭受的苦难。
战争吞噬了多少年轻的生命,摧毁了无数眼前这样的家庭。
他想起贺袭月曾与他谈论玄都的生意,说起战事导致商路时不时阻断,连带着贺家酒坊的原料运送都艰难。
他当时只觉是生意上的困难,此刻才真切感受到,这“困难”二字背后,是无数像眼前老妇人一样的血泪现实。
家国天下,黎民苍生,从未如此沉重又清晰地压在他的心头。
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冲破了他心中积压的怨恨。
他不仅仅是谢玄烛,他更是侯府仅存的血脉。
他身上流淌着父辈世世代代守护国家的热血,还有贺袭月给予他的责任与担当。
他苦读诗书,苦练武艺,为的是能配得上她。更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有能力挺身而出,守护他想守护的一切。
一种决绝取代了之前的迷茫与挣扎。他几乎是跑着回到侯府的,直接冲进了谢灵远的书房。
“大伯,”谢玄烛的声音带着坚定,“我要去边关。”
“什么?”谢灵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要去边关。”谢玄烛盯着他,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侯府需要有人站出来,朝廷需要能打仗的将。我有信心,也有能力,替您、替父亲、替侯府,更替这天下百姓,去守边关。”
谢灵远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酷似二弟、却又比二弟更多了一份铁血与担当的少年,仿佛看到了侯府早已熄灭的生机。
一股久违的热流涌上心头,他嘴唇张动着,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和嘱托:“孩子,你要平安回来。”
朝廷的任命以最快的速度下达,时间紧迫到令人窒息。大军开拔在即,他根本来不及回玄都去见贺袭月一面。
巨大的思念将他淹没。他几天前才承诺要回去娶她,如今却要奔赴生死难料的战场。
他提起笔,此刻竟颤抖得难以自持,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满腔的愧疚、不舍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深吸一口气,泪水却无法抑制地模糊了视线,滑落鼻尖,滴落在信笺上,晕开墨迹。
字字泣血,句句含情。信写好之后,谢玄烛小心地将信笺折好,装入一个特制的防水油布袋中。
他唤来侯府管家,嘱咐他一定亲手送到贺袭月手中。
谢玄烛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痕。再转身时,那双桃花眼中,所有的柔情与脆弱都被压下,只剩下坚毅与决绝。
铁蹄踏破月色,向着烽火连天的北境,义无反顾地奔去。
玄都,贺袭月正在核对一批新酒出窖的账目,莺儿捧着一个密封严实的油布包,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小姐,京城侯府来的急信,说是玄…谢公子亲笔。”
贺袭月的心猛地一跳,手中的朱笔顿在账册上,晕开一小团红墨。
她接过那包裹,屏退左右,只留莺儿在旁,颤抖着解开油布包,取出里面那封信笺。
展开信纸,入眼便是那熟悉的笔迹,以及信纸上大片大片被泪水晕染开的墨团。
“吾爱袭月”,只这开头几字,贺袭月的眼泪便夺眶而出,视线瞬间模糊,她强忍着,一字一字读下去。
贺袭月攥紧了信纸,无边痛楚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
他去了那九死一生的边关,为了侯府的责任,更为了这天下苍生。
贺袭月站起身,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这才是我认识的小烛。”巨大的悲痛被一种更深沉的情感取代。
莺儿看着她,又惊又忧:“小姐……”
贺袭月深吸一口气,将泪水擦去,脸上只剩下坚毅:“莺儿。”
她的声音清晰有力, “立刻动用所有商路关系,全力收购粮草、药材、御寒衣物,联系我们在北境的所有商号,组建一支运输队伍。”
莺儿惊愕:“小姐,您这是?”
“小烛在前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守护的是千千万万个家,其中也包括我贺家。”
“我贺袭月一介女流,不能随他上阵杀敌,但为他、为边关将士、为天下黎民,筹措军需粮草,义不容辞。”
一车车满载着粮食、药材、衣物的物资,在贺家商队的护送下,源源不断地运往战火纷飞的北境。
这些物资如同及时雨,极大地缓解了前线压力,支撑着那支浴血奋战的军队。
北境的战火加剧,连南方的玄都,也开始出现越来越多流民。
贺袭月再次站了出来,她在玄都城外设立了多处粥棚和临时安置点,收容这些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
她特意请了三位大夫,在安置点旁搭起简易的医棚,专门诊治流民中的伤者和病患。
这日午后,贺袭月准备往医棚去查看伤患,远远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棚外,给一个流民包扎伤口。
那人身形纤弱,穿一身素色布裙,发髻简单挽着,居然是玉楼春的双双。
“双双姑娘?”贺袭月走上前,有些诧异。
双双闻声抬头,见是她,忙唤到:“贺姑娘。”她指尖还沾着药膏,脸上沾了点灰。
“你怎么会在这里?”贺袭月问道。
双双垂眸笑了笑,:“前几日听说城外有安置点,我便想着过来搭把手。”
“我爹原是大夫,我从小跟着他识过些草药,也学过些粗浅的包扎,或许能帮上忙。”
贺袭月看着她给孩童涂药时专注的神情,心中一动。这些天医棚里人手始终紧缺,郎中们忙得脚不沾地。
“你愿一直留在这里帮忙吗?”贺袭月问道,“医棚确实缺人手,若是你愿意,我每月给你算月钱,”她顿了顿,目光诚恳,“我再帮你赎身,如何?”
双双猛地抬头,眼里闪过震惊,随即涌上泪光,半晌才哽咽道:“贺姑娘,这太贵重了。”
“不算贵重。”贺袭月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有力,“你在这里救人,是在做功德,不该再被过去的身份束缚。况且,往后有你在医棚里照应,我也能更放心。”
双双望着她眼中的坦荡,终于用力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带着笑意:“多谢贺姑娘!若能留下,我定当尽全力。”
没了身份的桎梏,双双在医棚里愈发尽心,白日里帮着郎中配药、包扎,夜里还跟着清点药材,将医棚的杂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玄都城外的寒风依旧凛冽,但因着这份同心协力的暖意,倒也让流离的人们多了几分活下去的底气。
贺袭月也不再是那个只知打理账目的贺小姐,她给予流民们活下去的希望和尊严,成为了真正能扛起责任、庇佑一方的人。
又是一年春回大地,玄都的桃花,再次绽放出如云似霞的绚烂。
贺袭月独自一人,漫步在熟悉的小径上。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沾在她的发梢肩头。
她走到当年初遇谢玄烛的那棵桃树下,停下脚步。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蜷缩在树间,惊惶如小兽的昳丽少年。
那时的他,单薄脆弱,满身伤痕。如今的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他是否安好呢?
思念如同藤蔓,在这一刻疯狂滋长。
她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干,望着满园盛放的桃花,低声呢喃:“小烛,又是一年桃花开了,你何时能回来呢?”
就在她沉浸在思念中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清润如玉的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深情:“姐姐!”
贺袭月猛地转过身。
桃林深处,落英缤纷。
桃林的身影修长挺拔,肩头墨色战甲更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形如松。
昳丽的轮廓在北境战事中淬得锋利,眉骨高挺,像淬了冰的利刃,既藏着久经沙场的杀伐气,又有着让人心惊的漂亮。
那双美丽的桃花眼,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里面翻涌着思念与爱意。
是小烛,他回来了!
贺袭月呆立原地,巨大的惊喜席卷了她,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谢玄烛大步向她走来,战靴踏过铺满桃花瓣的小径,一直走到她面前,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清雅香味。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她比之前清减了许多。
“姐姐…”他的声音带着颤意。
他温柔握住她的手,仰望着他生命中唯一的明月,然后极其郑重地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物件。
那是大伯给他的翡翠玉戒,是每位侯府女主人的传承。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我真的好想你。”
他举起那枚玉戒,目光炽烈,一字一句: “袭月,我谢玄烛以这万里山河为证,以我一身战功为聘,求娶你为妻。”
“此生此世,唯你一人,永不相负,你可愿嫁我?”
泪水决堤般从贺袭月眼中涌出。
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平安归来的的爱人,所有的等待与付出,都是值得的。
她用力地点着头,泣不成声,绽放出比满园桃花还要灿烂明媚的笑容,哽咽着:“我愿意。”
春风拂过桃林,卷起漫天纷飞的花雨,轻柔地包裹住树下相拥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