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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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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来得猝不及防,放学时还是一片大亮,走两条街就黑下来,路灯一瞬亮起。
一阵风吹过,为伏天送来凉意。夏昕被自己枕乱的发梢被风吹起,黏在脸上,说话间吃进嘴里。
“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认为。”她附和一声,食指勾下乱飞的发丝。
那张便签留给她的喜悦很长,足够支撑她思考好整件事情的利弊,还有被发现的后果。
影响成绩?肯定不会的。
很多人都说夏昕要强,但她自己知道,她并不热爱学习,只是因为从小就被灌注的一个思想——退步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她拼了命都不会让自己退步,她不会给别人嘲讽自己的机会。
被老白找谈话?也不会的。
林熙不是她们学校的学生,老白管不到,而且也不可能光从她一个人身上发现异样。
至于爸爸……
他应该只会觉得自己更认学了吧?
夏昕忧思完虚无缥缈的未来,右拳锤左掌,拍板想道:她得确定一下。
一见钟情不太现实,不如就多见几次。
但她没见成。
勇气都是在热血上涌的那一刻才来的。夏昕在院子里挑大颗的甜的葡萄摘两串到隔壁敲门,门没开,应该是里面的人在楼上没听见。
她应该敲第二次,可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其实自己还是打扰他了对吧?
院门前摄像头感受不到人在动,倏地灭了白光。
那两串颗颗饱满的葡萄次日被林盼芙发现,洗好搁在餐桌上。
夏昕洗漱好下楼和她打招呼,夏希没眼力见地爬上椅子,不管不顾地抓起一片吐司就吃,被林盼芙瞪了一眼,心虚转头,快速将整片面包塞进嘴里。
“今天比前几天还热,小昕你可以不用穿外套去的。”林盼芙慢条斯理地给面包涂上果酱,掀起眼皮,平静地看她。
夏昕回视她,无意识地把袖子撸起又放下。
“不了吧,我还是穿去。”夏昕手伸进袖口浮在皮肤上方一点拨弄那些小绒毛。
“学校开空调,我怕冷……”她声音渐小,嗫嚅着试图用说服不了自己的理由说服对方。
“健康更重要,我相信你有数。”林盼芙点到为止,不再往下劝。
青春期的小女孩爱美再正常不过,林盼芙自己就是个典型,只要不影响健康,她都不欲多管。
夏昕撸起袖子吃早餐,偌大的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这时门铃响了,夏阳成经常在这个时间点回家,几个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有本来就坐不住,在椅子上乱动的夏希兴冲冲跑过去开门,夏昕咬着吐司的一角,随意地瞥过去。
不是夏阳成,夏昕愣住。
那是一个男生,头发很短,显得整个人神清气爽。他穿着一件没有印花的白色T恤,下面是一条宽松的运动裤,风吹时裤腿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型。
“你好,”男生笑着,“我找……”林熙愣了下,这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那位女生叫什么。
“嗯?”夏希不认识他,往后缩脖子,转头喊妈。
林盼芙对自己遇事只知道叫妈的儿子颇为无奈,抬抬下巴让夏昕继续吃饭,自己则大清早在房子里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过去,贵妇气质十足。
夏昕呆呆望着门口,对方显然还没有注意到她,林熙目视前方默默等着,未经主人家同意,没有放肆地四处张望。
他保持着笑容,见女主人过来,解释说:“您好,我是来找您女儿的。”
“女儿”两个字出口的时候林盼芙表情变了下,林熙怀疑自己可能是猜错了两人的关系,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说:“昨天我有事出门,回来奶奶告诉我下午有个女孩子来找,她腿脚不好,还没等下楼开门人就走了。”
林熙细声慢语地解释,声音轻缓动听。
餐桌上“嚓啦”一声,钢叉掉在盘子上。门口的两人一齐转头,夏昕连忙起身拉袖子,一气呵成,猫腰迅速避开两人的视线躲进卫生间。
水声响了一分钟,夏昕试探着关小水龙头,确定外面没声音,才盯着手表出去。
林盼芙已经坐回餐桌上吃饭,火红的唇角翘着,很开心的样子。夏昕拎起书包,到玄关蹬上鞋,朝里面喊道:“林姨,我走了!”
“嗯。”餐厅的人淡淡应声。
不过夏昕很快就后悔自己出来这么早,应该问清林熙来找她干什么的,难不成真的只是来解释昨天为什么没开门的?
这也值得跑一趟?
夏昕心里想着如果是自己就不会,又因此觉得熨帖。
她心事重重地到了学校,又心事重重地上完一天的课。直到晚上回家这颗心才落地。
夏阳成出差,好几天都回不来。林盼芙把嗷嗷待哺的夏希赶到书房去,叫夏昕过来。
“林姨。”夏昕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尽管她对自己很好,但她们两个总有一个是外人,而且依照现在的形式来看,答案更倾向于自己,所以夏昕时常会维持着一种礼貌客气的外人样。
林盼芙对她的态度视若无睹,微笑着拉起她的一只手,边看边说:“早上隔壁的小男生来问我你找他干什么,怕有急事。”
“没有没有,”夏昕连连摇头,而后觉得自己反应过烈,解释道:“是我爸让我去送葡萄的。”
“嗯,我就是这样回他的。”林盼芙拇指在她胳膊上摩挲一下,上面没有明显的小黑点,但摸还能摸出来,甚至还有一小块因为处理不当刮破皮留下的血道。
“他说给你留了联系方式,如果有问题可以直接找他,门敲不开的时候也是。”林盼芙说着拉开了一遍的抽屉。
夏昕听完却感觉浑身不对劲。她像干坏事被揪到的小孩子一样,扣着手,紧张地看着林盼芙下面的动作。
而林盼芙拿完东西放到她手里,抬头一看——笑了。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只是加个联系方式,难道还担心我会认为你们有事?”
她的心思被人拆穿,脸上瞬间镀上一层粉,想解释,但对话在脑子里过一遍之后发现会越描越黑,索性闭嘴不说话,扮成一只倔强的鸵鸟。
正在她尴尬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林盼芙突然转了话题,推推她,扬起下巴,“这个给你了,下次别用那个破刀片了,很容易破皮。”
夏昕把东西收起来,同手同脚走出卧室。
回自己房间就加上了林熙的好友,对面很快就通过了,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听林姨说林熙最近一直忙搬家和入学的事,还要照顾奶奶,分身乏术。夏昕盯着手机屏幕,看着它自动暗下一个度,又用拇指按亮。
打了招呼,对方还要抽空回复,可不打似乎又没什么礼貌。夏昕点开对话框又返回,点开又返回。
手机却在她第十三次退出去的时候震动一下,备注为林熙(隔壁哥哥)的人发了条信息:
【晚好小夏同学,有问题随时发,我闲下来就会回,有急事打电话,一直在线。】
夏昕并未想好措辞,但为了趁对方正看着手机的时候回过去,打了个“好”发过去。她盯了那个“好”字一秒钟,突然撤回,换成“好的谢谢”。
她反反复复将那三行字看了好几遍,从心底浮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夏昕怀着这种奇特而又懵懂的感情入睡。第二天清晨闹铃响,昨晚肾上腺素和多巴胺上涌带来的愉悦就烟消云散了。
夏昕反复咂摸那几行字,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是她自作多情。
明明就是很正常的话,而且他们才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夏昕自然是不信自己有让人一见钟情的魅力的。
她回想起昨天漫无边际的幻想,毫不客气地在手上抽了一把。
真是既恶心又讨厌。
她偶尔会在看电视看到甜蜜之处时很想谈个恋爱,但她又很快就会冷静下来,这样的想法也会在不长的时间内消失,变为对与异性交往的一种漠然的情绪。
这次也是一样,夏昕这样想。
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她都没有再去过隔壁,也没有再点开过那个对话框。
生活没有变化,成绩也在稳步提升,经过这一个月的考试——讲卷的无限轮回中,夏昕已经可以稳定在第二名了,甚至可以什么都不想地看完一遍林熙给她的笔记。
这也再次印证了她的想法——她不喜欢林熙,那只是好感。
而面对一个细致周到的帅哥,很难有人做到没有好感。
夏昕莫名松了口气,欣赏起自己的成绩单。
一个月后一中所有年级同步开学,恢复晚自习,夏昕也重新搬到宿舍去住。变故也是从这时候来的。
夏昕住校的第二周,外面下了很大的雨,晚自习上到一半,狂风吹倒了谁家牌匾,砸到某个电线上,那一片的住户一齐停电,也包括一中。
教室里骤然陷入黑暗,老师的声音戛然而止,班级同学惊呼一声,随后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聊天。
只有走廊里应急灯亮着,微弱的灯光翻山越岭照进一班教室,科任老师只能看见一簇簇人头,出声整顿秩序。
吵闹声只小了一瞬,接着揠苗助长地变得更大了。
大家都在等放学的通知,老师也坐下来不再管纪律。
夏昕扒着窗帘往外看,闪电蛛网一样漫开,壮观极了,其中一道在距离他们的教学楼很近的地方,在剧烈的雷声中劈到操场地面。
四周瞬间被照亮,又瞬间回归黑夜,像神的审判。
自然说:“人类如此渺小。”
夏昕鬼使神差摸上藏着书里的手机,卷进衣袖,在窗帘的遮挡下点开。
被压在下面好久不见的对话框跳到第一位,里面言简意赅一句话:
“你妈妈住院了,我想你希望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