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个黑月光》渔得水

2、第一章

　　重水州近来流传最广的八卦，大约是楚家大小姐楚芳菲不仅傻了十八年脑子突然好了，还突然力拔山兮，一介女流倒拔垂杨柳，暴揍了八个大汉。
　　当时场面十分混乱，围观者足有二三十人，各个惊掉了下巴，使得这桩事一时广为流传。
　　有人说，楚小姐怕不是被妖魔附身了。
　　也有人说，楚家高门大院内部倾轧严重，这楚小姐以往是藏拙呢。
　　众说纷纭。
　　真相究竟如何，对此我有一些发言权。

　　这楚芳菲，便是我此次在人间需要扮演的那三个绊脚石其中之一，我现如今投身的躯壳。
　　到如今这个流言四起的局面，其实与我本没什么相干。

　　那日我下登天梯，伸长脑袋往人间一瞧。
　　呦呵。
　　你猜我瞧见什么？
　　我即将投身的那具身体正被几个魁梧壮汉围着，一步步倒退着逼近河岸，模样可怜的，满脸都是泪呢。
　　我当下怒火中烧。
　　这与直接欺负我何异？
　　简直是岂有此理！
　　因此神魂出窍纵身就是一跃。

　　“扑通”！

　　神魂进入楚芳菲躯壳那刻，法力一瞬消失全无，我一头倒栽跌进了水里。
　　咕噜噜噜噜噜噜……

　　该死，楚芳菲不会水，我也不会。

　　扑通扑通挣扎，还是往下沉。

　　出师未捷身先死。
　　果真是时运不济，我暗自忖度，下凡前我就该先卜一卦，算算吉凶祸福，没想到这第一具身子还没捂热乎就要凉了。
　　这一时片刻的，神荼大约还在登仙台上未走的，我回去还能碰见她面，可与她好好说道说道我的命苦。

　　当时我苦中作乐正做此想，隔水听见头顶蒙蒙一声旱雷。
　　哐当，惊雷劈下，雷花在水面炸开。
　　身上一麻，雷电流窜四肢百骸，一股陌生的外力从七窍钻入，直直冲向我的灵台。
　　我浑然一凛。
　　有人要夺这具肉身的舍？
　　也不知究竟是我倒霉还是楚芳菲倒霉。
　　我当下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再醒来便是眼下情景，我既没被淹死也没被雷劈死，神魂如今好端端的还在楚芳菲肉身里，也没被人夺舍。
　　据说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七天。

　　这七天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被我抓住询问的小丫鬟澄月浑身颤抖，战战兢兢回答我的问题，怕得脸都白了，脸上血色全无，一双眼还泛泪花，活像我会吃人似的，话也回的前言不搭后语。
　　我不解问她说：你怕我啊？
　　她猛然一闭眼睛，从喉底发出一声呜咽。很久后，闪着泪花的眼胆怯地睁开，懵懵抬头看我，发觉我是真的没有算她账的意思，终于慢慢冷静下来，磕磕绊绊向我说起这七天里发生的事。

　　我听完总结下来便是：
　　在澄月口中，那日雷电劈下后“我”并未昏死，而是自行从水中爬了出来，将逼“我”落水的八个大汉揍得奄奄一息，如今还躺在官府大牢中没醒——若非这八人身上背了人命官司，是穷凶恶极之辈，我因此得了个为名除害的名头，说不得我现在醒来会在何处。

　　如今外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零零总总一合计，总归楚家大小姐，目前的本人我，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们还由此给我取了个“水鬼”的诨号。

　　除了那日披头散发浑身淌水，活像个死而复生前来索命的水鬼。
　　这七日里，“我”简直是性情大变。
　　楚家人一开始还极为高兴，从出生以来就被术士批命说魂魄不全痴傻的大小姐突然有了神智。
　　但他们很快就为自己的高兴感到了后悔。

　　有了神智的大小姐简直是个魔鬼，脾气暴虐不说，一有不顺意就动手伤人，短短七日里，进了医馆的下人足有十好几人。
　　添的茶水烫了不行、凉了不行；菜品咸了、淡了，不合口味不行；就连跟前伺候的下人长得不合她心意，也立刻被她随手丢出，高高飞出院墙摔断了屁股。

　　如今楚家的下人远远见了大小姐都打哆嗦，根本不敢靠近。
　　听说楚父楚母远在衍都，听闻此事已连夜乘飞舟往回赶，还请了衍都最好的术士和医者，来为女儿看病驱邪。

　　听完我满心哽噎。
　　驱邪？
　　这与我何干？
　　我清清楚楚自己昏了过去，这七日里发生之事我毫不知情，后果却要我一力承担。

　　若楚家父母请来的术士真是本领高超的，一眼瞧出我也是夺舍的该如何是好？
　　我昏迷后，在这七天里占据楚芳菲肉身的那人又去了何处？
　　我正想在这具肉身七窍中搜寻，一个年轻的男声自我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说：“小傻子，你终于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