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落》阿玛子

10、第10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白纱质的窗帘闯入，刺痛着床上人紧闭的双眼。林澈的眼皮在光线微小的刺激下不自主的挣扎起来，随后阳光也牵引着他的梦来到尾声。他昨晚睡得很沉，做了一个美梦。那个梦很清晰，清晰到他可以用手轻抚上那个人的脸庞，他听见那个人笑着对他说：“林澈，我给你带了礼物。打开看看？”。可是突然，他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灼热，四周亮的让人睁不开眼。这样的亮光让他忍不住惊觉，好熟悉，就像十年前那个夜晚……

　　他突然一下惊醒了，“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一睁眼，他就看到阳光从窗帘缝隙中透出来。哦，原来不是黑夜，是天亮了。

　　林澈接着扭头看向旁边，空无一人。顾远之应该已经起床了，他心想。他扶额从床上下来，准备换身衣服去洗漱。

　　他恍惚间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个美梦，却在醒来那一刻因为惊吓全都忘光了。

　　林澈也不想去深究，他打开房门，想回客房去换回昨天自己穿来的衣服。可他一打开房门，却被铺面而来的早饭香味震惊到了。

　　顾远之一个人在厨房，系着保洁阿姨常穿的碎花围裙，背对着他安安静静地炸油条。旁边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豆浆，一屉香味四溢小笼包，还有两副碗筷，里面各放了一个炸的金黄的荷包蛋。

　　顾远之……居然，还真会做饭啊……

　　眼前的一幕给林澈一种走错教室的冲击感，在亲眼见到顾远之亲自在厨房给他做早饭吃之后，他对这个男人的感觉越来越被颠覆。他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

　　林澈没有去客房，而是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厨房。

　　而顾远之本人此时正听着耳机里放的歌乐呵地炸着油条。今天早上7点钟的时候他靠着生物钟准时醒了，见林澈还合着被子熟睡，就突然一时兴起想要给林澈做早饭吃。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一秒钟也没耽误。兴致勃勃地将已经在路上的阿姨请了回去。虽然被一脸担忧的阿姨反复叮嘱不要把厨房炸了，但是他自信表示自己的厨艺已经达到米其林三星的水准完全不需要担心。

　　此时的他满脑子里都是要给林澈秀一把他的拿手好菜炸油条，以证明他的厨艺真的远胜他爸。以至于他完全没发现林澈本人正在朝他慢慢靠近。

　　“呦，顾总今天亲自下厨啊。”

　　“哎呦我去！”

　　顾远之被林澈的突然出声下一大跳，慌乱之中一只蓝牙耳机掉进了咕噜咕噜正沸腾的油锅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关火！快关火！”

　　“顾总，你的耳机……”

　　“呜呜呜呜，老子的宝贝油条。该死的破耳机。”

　　“……”

　　虽然中途出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意外”，但最终两人还是有惊无险地成功吃上了顾远之亲手做的早餐。虽然垃圾桶里新躺了一只报废的蓝牙耳机。

　　虽然顾远之一再坚持要再做一份新的油条，但在林澈坚持不懈的劝说下他还是让那盘与蓝牙耳机亲密接触过的油条上了桌。

　　“远哥，没关系的，这油条做得非常完美啊。”

　　“闻起来就香喷喷的，让我好好有食欲啊。”

　　“那么一个小小的耳机污染不了什么的，何况它还被油锅高温消过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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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远之看着眼前这盘金光闪闪的油条，吞了吞口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它们在冲着他诡异的笑。

　　还有一点，也让他觉得非常诡异。

　　他发现自从昨晚他无意问起林澈关于称呼那个问题后，林澈这小兔崽子好像是远哥、顾总交换着叫了。而且好像是正常说话的时候叫顾总，撒娇的时候叫远哥。

　　真的相当诡异……

　　不过林澈对顾远之脑子里这篇“诡异论”大作可没有丝毫察觉。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香味四溢的早饭。

　　这个油条看起来好香啊！小笼包子也好香，芜湖呼呼！真想立刻把它们吞进肚子里。

　　林澈的眼睛弯成了小月亮，嘴里还时不时发出“斯哈斯哈”的声音。这垂涎若渴的表情顾远之没法注意不到，他心想：真拿他没办法。

　　他托着腮，忍不住轻笑到：

　　“都馋成这样了，怎么还不吃。难不成，等着我发号施令啊？”

　　说不定被他说中了。林澈一听见“指令”，两眼发出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了一个最大的油条，一口咬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酥酥脆脆的口感，一口咬下去在嘴里爆开的油脂，油而不腻。真是……太好吃啦！

　　林澈还尝试把油条浸到豆浆里吃。

　　啊啊啊啊，也好好吃啊！

　　他好久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早餐了，

　　真的是，好幸福啊！

　　顾远之一边看着他满足地狼吞虎咽，一边自己也有条不紊地吃起来。他相当久没有为别人做过饭了，原来，看别人吃自己做的饭吃得那么香，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吗。他喝豆浆的手一顿。

　　顾远之半开玩笑的把自己被阿姨早上叮嘱不要炸厨房的事跟林澈说了，

　　“怎么样，我没吹牛吧？”

　　顾远之得意洋洋地向林澈邀功。

　　“嗯，好吃，特别好吃！”

　　林澈向他竖起大拇指，

　　“虽然我不知道米其林三星是什么东西，但我敢肯定绝对达到御膳房水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拿豆浆捧杯，又开始像之前那样闲聊起来。

　　窗外的麻雀在枝头欢歌，十月的晨光暖洋洋地包裹住大地，这处土地上的每一个人仿佛都在刹那间被这温暖所治愈。

　　林澈吃得满嘴是油，他原本就是个不优雅但是吃得很香的人。谈笑间，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被吸引到窗外，饶有兴味地看着枝上的麻雀们叽叽喳喳的伸懒腰。耳边还萦绕着顾远之滔滔不绝的声音。

　　他一直是个很忙的人，而且心里还装了很多的事。像这样舒舒服服坐下来闲聊、吃早饭的时光，真的是弥足珍贵。

　　看了一会儿，他又转回头，对视上顾远之的眼睛。他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观察过顾远之的脸，顾远之嘴唇很薄，骨骼并不是很锋利，但是轮廓很立体。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眼神却仍然清澈。林澈依稀能在这张脸上描摹出顾远之20岁时的样貌来。他说那个时候他在干什么来着？哦，花天酒地、游戏人间。

　　林澈在心里笑起来，眼神也不自觉的有些揶揄。

　　“对不起。”

　　嗯？

　　顾远之突然说“对不起”，引得林澈疑惑地抬起头来。

　　“怎么突然……”

　　“其实你昨天有点生气的吧，听到我擅自跟导演说你已经接下那部戏了。”

　　林澈被豆浆呛了一下。

　　当然！你这大傻逼知道一旦搞砸了我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吗？你还有脸说。

　　臭资本家，永远无法共情打工人。

　　“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我去联系在娱乐圈的朋友，甚至亲自去联系方桦。凭庆致的财力与背景，帮你化险为夷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也不会让你面临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想你在知道是我帮了你之后，最先进入脑子的想法应该是怎么才能还我这个大人情吧。”

　　林澈愣住了。

　　顾远之观察着他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

　　"但我不想让你欠我人情。"

　　林澈真的无话可说，他眼见着眼前的人又从容不迫的吐出后半句话，

　　“我想，让我欠你人情。”

　　“你……”

　　“所以真的很对不起，为了欠你人情，让你变得这么惨。但是……”

　　“但是？”

　　“其实后来我又自己给方桦打过电话了。”

　　顾远之蹙着眉。

　　“跟她解释说我昨天是恶作剧。”

　　“？”

　　“其实吧，她是我妈闺蜜，我从小是被她看着长大的。欸欸欸，怎么还打人呢！”

　　林澈实在是急火攻心，拽起一个抱枕就砸了过去。嘴里还不停输出一堆国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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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澈，林澈，我错了，我真错了。”

　　“我一开始也是真没想起来她是我妈闺蜜，我们都有七八年没见了……”

　　“你看我现在还欠你那么大个人情呢，你得给我个机会补救啊。”

　　林澈已经把顾远之家里软的，砸不死人的东西全一股脑扔它们主人脑门上去了。等到他将沙发洗劫一空，手都扔酸后，才留下一个冷若冰霜的眼神，转身回客房换衣服去了。

　　“林澈……”

　　“我怎么样，以后不扰顾总担心。望顾总能好自为之。”

　　当他决绝地扔下这句话后，身后突然传来了颤颤巍巍的声音，

　　“其实我是想说……由于那个食品公司的负责人不是我妈闺蜜，所以……其实大部分人还是以为你真的要去演潘□□的戏了。”

　　林澈这回真的想弄死他了。

　　回到客房后，林澈靠在门板上长呼一口气。

　　他真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怎么能……能打顾远之的。

　　虽然只是扔了他们家几个枕头，但是，那可是顾远之。与顾远之的相处方式完全出乎了他自己的预料。

　　林澈是很圆滑与事故的人，与上位者包括同事的相处他永远都会讨好。这种奴性在他心中已经根生蒂固，虽然顾远之已经明确提出要追求自己，但是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地位就是云泥之别。

　　可是每次顾远之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的放声大笑，毫无保留的推心置腹，他再也忍不住，忍不住将自己戴在脸上的面具一点一点粉碎掉。

　　“这样真的好吗？”

　　他支撑不住从门板上滑下来，蹲在地上，捂着脸问自己。

　　可是一想到顾远之每次在自己面前那副欠揍的样子，他就是有再多美言也阿谀奉承不出来。

　　他一拳打在空气上，心中繁杂的思绪波涛翻滚。

　　为了尽快冷静下来，他又给自己冲了一个澡。

　　二十分钟以后，他已经平复好心情了。一打开门，白茫茫的水汽迅速漫出，林澈下半身围了条浴巾，光着脚走了出来。

　　他从阳台上取下昨天他穿来的那身衣服，从头里套进去，迅速穿好。

　　洗澡的时候，他还静下心来回忆了一遍顾远之说的话。

　　虽然刚才他用插科打诨的方式将这件事盖过去了，还向他道歉。但林澈觉得，他之所以要这么做的真正原因，还是他昨晚说的那句话。

　　“林澈，你要有自信。”

　　自信。

　　林澈渴望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不想一辈子困在那个小公司里，更不想一辈子演名不见经传的小网剧。所以他才不愿意放手《小破船》这个上天向他抛来的橄榄枝，纵然已经失去先机，他也仍然想再试一试。

　　可是对于这试一试的结果他却没有分毫把握，所以对于拿下这个角色他究竟会付出多少心血他也并不确定。

　　顾远之这么做其实是想逼他一把，逼他必须为了自己的前程放手一搏。

　　知道了他的心理后，林澈身体里的血液忍不住沸腾。他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面对这样箭在弦上的情形，对于争取《小破船》主演这件事，他更加期待了。

　　放手一搏便放手一搏吧，这种类似赌博的感觉，真的很爽。

　　不过林澈不知道的是，顾远之这么做，还有另一层原因。他知道林澈不信任他，一直对他有所隐瞒。这当然是无可非议的事情，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对自己的事情有所保留。但顾远之希望林澈能让自己进入他的生活，就像自己对他所做的那样。所以他才出此下策，虽然可能会让林澈生气。但这样做之后，林澈便再也无法阻止自己参与这部电影了。

　　林澈收拾好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出。

　　到客厅的时候，他发现餐桌已经被顾远之打扫干净了，上面还摆了一瓶新鲜的百合花。林澈心中稍微有点后悔，他刚才应该帮顾远之一起打扫的。

　　正当他愣神盯着餐桌看时，顾远之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他拿好了车钥匙，说要送林澈回家。其实林澈原本也正打算跟他告别的，但他看着顾远之颔首低眉，不敢拿正眼打量他的样子，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反正不过是说了几句大话嘛。

　　反正我本来也想要争取这个角色的，他不过是逼了一把。

　　反正他也是好心帮我。

　　反正……

　　林澈认真地看了顾远之的眼睛好几秒，

　　“其实……没什么关系的。从某种程度上我还得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

　　顾远之靠近他，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对不起”

　　他低垂下自己的眼眸，柔软的睫毛在眼皮上投射出一片倒影，

　　“我不是这么大岁数了还拎不清……我只是，不想让你和我的关系一开始就不平等，从而变得疏远。”

　　“你可以让我再靠近你一点吗，让我走进你的生活里。”

　　顾远之用温柔且炙热的眼神望向林澈的眼睛，手掌轻柔地摩梭着林澈的手。透过对方的双目，他们都在探索着对方的边界。尽管在年龄与地位的差距上两人隔着天南地北的距离，但此刻，面对感情，人与人之间的社会身份的隔离仿佛都消失不见。

　　林澈犹豫了一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还试探的、慢慢的走近了一点，然后缓缓的抱住了顾远之。

　　顾远之对这突然的拥抱始料未及，他能感受到林澈也同样紧张。林澈的手只是轻轻地附在自己的肩上，呼吸也短促而不平稳。

　　顾远之用他的手抚摸着林澈的背脊，自然地加深了这个拥抱。

　　“我是值得你信任的，我也希望你信任我，你能感受到吗？”

　　说罢，他将脖子扭了过去，闭着眼吻上了怀中人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