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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牛津之外,围场之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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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再次漫过泰晤士河谷边缘这栋孤零零的老宅的窗帘,唤醒了埃文。这栋房子是父亲多年前选定的,看中的正是此地人烟稀少、环境僻静,当初美其名曰是让双胞胎有个安静的成长环境,但埃文一直隐约觉得,这里更像是父亲某个不为人知的“实验”的绝佳场所——远离中心,不易被打扰。后来附近一所小型学院迁址,这里就愈发冷清了,只剩下这栋老宅和绵延的河谷林地。
埃文将USB驱动器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他生疼。他回到自己的卧室,反锁了房门,仿佛这样就能将门外那个突然变得危险而陌生的世界隔绝开来。
他需要一台电脑,一台绝对安全、无法被追踪的电脑。他的笔记本电脑是学校配发的,很可能已经被盯上。他的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那台覆着薄灰的老旧台式机上——那是他和维恩高中时期在这里居住时使用的机器,当时是为了方便他们完成课业和……做一些父亲要求的“额外”计算项目。后来随着他们去牛津上学,本地那所小学院也迁址了,这台机器就彻底被遗忘了,没有联网功能,与世隔绝。
就是它了。
埃文迅速行动起来,从工具箱里翻出螺丝刀,熟练地卸开机箱侧板。灰尘扑面而来,他顾不上呛咳,仔细检查着主板、内存条、每一个可能被植入追踪模块的角落。确认无误后,他接上电源,屏幕亮起,熟悉的古老操作系统界面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他将USB驱动器插入接口。
驱动器没有像普通U盘那样自动弹出窗口。埃文尝试打开,系统提示需要密码。他深吸一口气,尝试输入了几个维恩常用的密码:他们的生日组合、牛津大学的缩写、默顿学院的代码……
全部错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阳光似乎都带着催促的意味。埃文的额角渗出了冷汗。
他强迫自己冷静,回忆着维恩的一切习惯,那些只有他们兄弟才知道的细节。
维恩喜欢用特定的数字和字母组合,喜欢将信息隐藏在看似无关的日常里……埃文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便签上:
“哥,忘记我。好好生活。”
忘记我…… “Forget Me”…… 埃文尝试输入
错误。
他试着用维恩习惯的命名方式:“E7_Forget_Me”?
错误。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模仿着维恩烦躁时的节奏。
然后,他猛地停住。
维恩的灰色眼睛,他专注地看着自己时的样子……那句在星空下的话:
“我们也作伴,好不好?”
“作伴”……
“Stay with me”?
埃文几乎是屏住呼吸,在密码框里输入了:
“StayWithMe_E7”。
回车。
屏幕闪烁了一下,一个极其简洁的界面跳了出来。没有多余的文件夹,只有一个纯文本文件,命名为 《清洁清单》。
埃文点开文件,里面是维恩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记录:
* 卡尔·威尔逊:实验室。硫酸瓶(已处理)。纽扣(A-217,锅炉房煤堆,未回收)。尸体(锅炉房,初步处理)。
* 马克·里维尔:医院。□□(来源:医学院库存,批次X-73)。纽扣(A-212,已放置)。指纹(已转移)。现场伪装(医疗事故)。
* 卢克·怀特:公寓。□□(同批次)。遗书(已伪造,模仿笔迹)。搜索记录(已植入)。举报信(已匿名发送)。
*
每条记录后面都附有简短的时间、方法和注意事项,像一份冷酷的工作报告。埃文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吐出来。维恩……他的弟弟……不仅卷入命案,而且不止一条!他是在善后?还是在……策划?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敲门声。
不是急促的警笛,而是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的叩击。
“埃文·霍华德先生?泰晤士河谷警察局。请开门,我们需要再和您谈谈。”
他们的速度太快了!电话才挂了多久?
埃文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迅速弹出USB驱动器,塞进贴身的口袋。然后他强制自己冷静,快速思考:那台台式机……他必须处理掉。里面的记录虽然没联网,但物理存在就是证据。
他一把拔掉电源线,用螺丝刀粗暴地撬开硬盘,取出那块古老的机械硬盘。敲门声变得更加急促。
“霍华德先生,我们知道您在家。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埃文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壁炉里昨晚未燃尽的木柴上。
他毫不犹豫地将硬盘狠狠砸向壁炉的砖石边缘,金属和塑料外壳应声破裂。他抓起一小瓶用于壁炉引火的高浓度酒精,倒在碎裂的硬盘上,划燃一根火柴扔了上去。
蓝色的火焰猛地窜起,吞噬着那些存储着可怕秘密的芯片。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声音朝楼下喊道:“请稍等!我马上来!”
他冲进洗手间,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试图洗去脸上的惊慌和疲惫,掩盖掉可能存在的烟尘痕迹。镜子里,他的脸色苍白,但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恐惧正在被一种坚硬的决心取代。
维恩把他拖入了这个漩涡,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和一句“忘记我”。
但埃文知道,他无法忘记,更无法抽身。
警察就在门外,弟弟在逃亡的路上,而真相……可能就藏在那枚滚烫的USB驱动器里,也藏在维恩为他铺设的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尽头。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然后转身,走向门口,走向那个正在等待他的、危机四伏的世界。每一步,都感觉沉重无比,却又异常坚定。
门把手冰凉的触感传来,他转动了它。门外的光透了进来,照亮了他脸上刻意维持的、属于“优等生埃文”的困惑与担忧。
“警官?”他微微蹙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不解,“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是关于我弟弟维恩吗?他有消息了?”
他的表演,开始了。而真正的狩猎与守护,也在此刻悄然启动。
门外站着两名警官。年长的那位身材高大,眼神锐利,自我介绍是米勒探长。年轻的那位手里拿着记事本,目光扫过埃文身后的大厅。
“霍华德先生,”米勒探长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我们可以进去谈吗?”
埃文侧身让开:“当然,请进。”他引导他们走向客厅,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壁炉方向隐约飘来一丝塑料燃烧后的刺鼻气味,他希望警官们没有注意到。
三人在陈旧的沙发上坐下。米勒探长开门见山:“关于你弟弟维恩,我们找到了一些新情况,需要你协助核实。”
埃文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维持着恰当的焦虑:“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请告诉我!”
“我们在他牛津的宿舍里,发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东西。”米勒紧紧盯着埃文的眼睛,“关于卡尔·威尔逊和马克·里维尔的案件资料,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学生应该了解的范围。”
埃文的血液几乎凝固。维恩竟然保留了资料?这不像他缜密的风格。是陷阱,还是疏忽?
“这不可能!”埃文的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但这次不是装的
“维恩他……他和那些事能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个学生!”
“这正是我们想弄清楚的。”米勒向前倾身,“根据我们的调查,维恩在案发前后的行踪有诸多疑点。更重要的是,我们技术科在恢复的监控片段里,发现了一个与维恩身形极其相似的身影,出现在马克·里维尔被送医的那晚,医院附近。”
埃文感到窒息。维恩的《清洁清单》里冷静地记录着“医疗事故”,但显然,他并非天衣无缝。
“警官,这一定是误会!”埃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保护欲,“维恩性格是有些内向,但他绝不会伤害任何人!他也许……也许只是碰巧在那里?”
“也许。”米勒不置可否,话锋突然一转,“那么,霍华德先生,你最后一次见到维恩,具体是什么时间?我们需要更精确的细节。”
埃文的大脑飞速运转。他不能说出下药和清晨发现失踪的事,那会立刻暴露维恩的预谋和自己的知情。他必须给出一个模糊但合理的时间点。
“是昨晚……晚餐后,大概九点多吧?他说有点累,先回房休息了。”埃文斟酌着用词,“我后来在书房待了一会儿,大概十一点左右回卧室时,以为他已经睡了。” 这是事实,只是省略了关键部分。
年轻的警官快速记录着。米勒探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也就是说,从昨晚十一点左右到现在,你都没有亲眼见到他,也没有任何联系?”
“是的……我今早发现他不在,打他手机已经关机了。我正担心……” 埃文适时地流露出沮丧和困惑。
“我们检查了他的通讯记录。”米勒的目光像鹰一样攫住埃文,“在昨晚十点前后,他有一个短暂的对外呼叫,信号基站定位就在这栋房子附近。但奇怪的是,接收号码是一个无法追踪的预付费号码。”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问:“他昨晚有没有接触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有没有接到什么不寻常的电话?”
埃文的后背渗出冷汗。维恩还打了电话?打给谁?《清洁清单》里没有提到任何同伙!是灭口?是求助?还是……另一个他不知道的布局?
“没有……我没注意到。”埃文摇头,努力让表情看起来真诚,“我们昨晚一直在一起,没见有别人联系他。” 这几乎是真话,除了那个电话他完全不知情。
米勒探长沉默了片刻,视线缓缓扫过客厅。他的目光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停留了一瞬,那里似乎有一小点未被清理干净的黑色灰烬。埃文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霍华德先生,”米勒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如果你弟弟联系你,请务必立刻通知我们。这不仅仅是为了调查,也可能关系到他的安全。隐瞒或阻碍调查,是严重的罪行。”
“我明白。”埃文郑重地点头,“我也很担心他。如果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米勒探长站起身,递给埃文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直接联系方式。” 他走向门口,在踏出去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栋老宅,仿佛要穿透墙壁看清里面隐藏的所有秘密。
“这房子很安静,适合思考。”
米勒若有所指地说
“希望你能想清楚,什么才是对你弟弟最好的选择。”
门关上了。
埃文靠在门板上,双腿有些发软。刚才的对话信息量巨大,且充满危险的信号。维恩不仅留下了监控身影,还可能联系了未知的第三方。警察显然已经将维恩列为重要嫌疑人,并且开始怀疑自己有所隐瞒。那个米勒探长,绝对不好对付。
他深吸一口气,走回客厅,下意识地又想走向洗手间。但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不能一直用洗手来缓解焦虑,尤其是在可能被监视的情况下。
他必须行动。警察的出现意味着时间不多了。维恩留下的《清洁清单》是地图,也是罪证。他需要解读更多,需要找到维恩没有明说,但可能隐藏起来的线索。
那个“E7”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仅仅是密码的一部分?还有,父亲选择这栋偏僻老宅的真正原因……是否也隐藏着某种关联?
埃文摸了摸口袋里的USB驱动器,它像一块烧红的炭。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优等生埃文,也不再是维恩的哥哥那么简单。
他成了一个共犯,一个解密者,一个必须在警方和未知危险之间穿行的猎人。而他的猎物,是真相,也是他下落不明的、罪孽深重的弟弟。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到警车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停在了河谷小路的远处,进行着看似漫不经心的监视。
狩猎,已经开始了。而他,也已身处围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