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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落在眉间的晚安吻 ...

  •   后半夜的老宅静得能听见钟摆的滴答声。两人挤在卧室的大床上,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在被单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

      维恩侧躺着,指尖在被单下蜷成拳,掌心还残留着手机屏幕的凉意。睡前那条匿名短信像根冰针,扎在他太阳穴上——

      “已排查至西三区,距目标半径不足五公里”。

      西三区,就是老宅所在的这片区域。那些人来得比他预想中快了整整两天,像群嗅觉灵敏的猎犬,正一点点收紧包围圈。

      他的目光落在埃文的后颈上,那里的头发被月光染得泛白。

      数到第三十二下呼吸时,喉结忍不住滚了滚,声音轻得像叹息

      “哥,车的事……”

      埃文没回头,只是“嗯”了声,听得出还没完全醒透

      “怎么了?”

      “就村口广告牌上那辆”

      维恩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被角,布料被捻出褶皱

      “全黑的那辆,不是银灰的。你看到过吗?”

      他特意强调了颜色——

      那辆车的黑色车漆在夜里能融进阴影,是他前几天反复比对后选定的最优解,隐蔽性远超银色。

      “看到了。”

      埃文翻了个身,正对上他的眼睛,月光在他瞳孔里晃了晃

      “老板说随时能拿钥匙,手续都齐。”

      维恩的心跳猛地撞了下肋骨。就是那辆。

      他甚至能清晰回忆起引擎盖下那台保养得极好的发动机,足够支撑他连夜开出三百公里,接上那条从港口出发的货船。只要拿到钥匙,明天天亮前就能消失。

      “那……什么时候去拿?”

      他问,尾音里藏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短信里说,按这个速度,最迟后天一早,搜查队就会摸到老宅附近。他没有后天了。

      埃文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次

      “急什么?明天吧,等老板上班了去签合同。”

      “明天……”

      维恩重复着这两个字,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时间够吗?

      明天拿车,连夜出发,或许刚好能赶在警戒线拉起前冲出去。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淹没了……

      他想再看一次埃文在晨光里煎蛋的样子,想再蹲在溪边看他笨手笨脚捉鱼,想再在沙发上挤着睡个午觉,哪怕只有几个小时。

      他忽然凑过去,把脸埋在埃文的肩窝,呼吸拂在对方的锁骨上

      “要不……后天?”

      埃文愣了愣,低头看他

      “怎么了?不是你一直催着要吗?”

      “也不是……”

      维恩含糊地应着,把脸埋得更深,鼻尖蹭过对方温热的皮肤

      “就觉得……多待一天也行。你看这老宅,还有溪边的鱼,我们昨天没捉够呢。”

      可脑子里的警铃却在疯狂作响。

      匿名邮件里的附件是张模糊的卫星图,红圈正一点点吞噬着周边的村镇,离老宅的位置只剩下最后一道浅色的边界线。

      他不能再等了,每多待一秒,就多一分把埃文卷进来的风险。那些人手里有什么,他比谁都清楚,一旦被缠上,这辈子都别想脱身。

      “都行。”

      埃文的声音带着点纵容的哑

      “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维恩没说话,只是把胳膊收得更紧了些,像怕一松手,身边的人就会被那些无形的阴影卷走。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埃文胸腔的起伏,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这些熟悉的、温暖的细节,像毒药,明知危险,却忍不住贪饮。

      他既希望天一亮就拿到那辆黑色轿车的钥匙,发动引擎时能听到轮胎碾过石子的脆响,把所有危险都远远甩在身后

      又祈祷着埃文能忽然变卦,说老板临时有事拿不了车,说想再去溪边待一天,说任何一个能让他留下的理由。

      月光慢慢移过床脚,钟摆又滴答响了十下。维恩闭着眼,手机在裤袋里硌着大腿,像块发烫的烙铁。

      “哥”

      他又低声说,声音闷在布料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决绝

      “车……还是明天去拿吧。”

      至少,还能一起吃最后一顿早餐。让他再好好记住一次,阳光落在埃文睫毛上的样子。

      晨光漫进厨房时,埃文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灶台上的白瓷盘里卧着两颗煎蛋。蛋白边缘煎得金黄微焦,蛋黄却颤巍巍地鼓着,被人用叉子轻轻划了两道弯,像个咧开的笑脸。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埃文走过去,指尖戳破右边那颗的蛋黄,橙黄色的蛋液缓缓淌开

      “你不是说煎蛋是最没技术含量的活儿?”

      维恩正低头擦灶台,闻言没回头,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偶尔也想当个好弟弟。”

      他转过身时,手里还拿着块抹布,晨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埃文挑了挑眉,叉起半颗蛋送进嘴里,溏心的蛋液在舌尖化开,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香。

      他瞥了眼维恩,对方正托着下巴看他,目光专注得有些过分,不像在看哥哥吃饭,倒像在看什么即将消失的珍宝。

      “被什么附体了?”

      埃文又戳破另一颗蛋黄,故意让蛋液溅到盘沿

      “昨天还催着要车,今天就给我做笑脸煎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维恩的视线落在他沾了蛋液的嘴角,忽然伸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

      “吃你的。”

      他说,声音很轻,指尖却带着点不舍的温度

      “话这么多。”

      埃文没躲开,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嘴角停留了两秒。晨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织成层暖融融的网,煎蛋的香气混着窗外的青草味,漫得满厨房都是。

      维恩看着他一口口吃掉那颗笑脸煎蛋,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刻真好。

      好到让他想把时钟的指针拔下来,钉在这一秒

      让阳光永远停在埃文的发梢,让煎蛋的香气永远漫在空气里,让自己的指尖永远能触到哥哥带点温度的皮肤。

      他知道这不可能。

      车钥匙还带着金属的凉意,村口那辆黑色轿车正等着他,匿名短信里的警告还在手机里发烫。可至少现在,埃文还在他对面,还在笑着吐槽他的煎蛋,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再吃点。”

      维恩把自己盘里的半颗蛋推过去,蛋黄上的“笑脸”被他戳歪了一角

      埃文没拒绝,只是看着他

      “下午去拿车,要不要先去试试手感?”

      维恩的心跳顿了顿,随即笑了笑,拿起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残渣

      “不急。”

      他抬头时,晨光刚好落在他眼里,亮得像藏着片星空

      “吃完去溪边走走吧,昨天那几条鱼肯定还在。”

      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维恩想。哪怕只是看他再笨手笨脚地扑一次水,再笑着骂自己两句“幼稚”,也好。

      这些琐碎的、温暖的时光,像握在掌心的沙,越是想抓紧,漏得越快,可只要还在手里一秒,他就想牢牢攥着,直到最后一粒也溜走。

      埃文吃完最后一口蛋,刚要起身收拾盘子,就被维恩按住手。

      “我来。”

      他说,端起盘子走向水槽时,脚步轻得像怕踩碎什么。

      晨光在他身后拉长了影子,埃文看着那道背影,忽然觉得今天的维恩,好像把一辈子的温柔都攒着,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埃文看着维恩在水槽前洗碗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对方刚才擦过嘴角的温度。

      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像泡在温水里的糖,慢慢化开来,甜得有些发慌。

      “肯定是弟弟对哥哥的依赖呗。”

      他对着空气小声嘀咕,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发烫。抬头时正好撞见维恩回头看他,目光撞在一起的瞬间,埃文像被烫到似的别开脸,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往卧室走。

      关上门的那一刻,心跳还在砰砰乱撞。他靠在门板上,忽然觉得自己很奇怪

      不过是弟弟做了顿早餐,怎么就慌成这样?

      卧室里还留着维恩身上的皂角香,埃文鬼使神差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脑袋刚碰到枕头,就闻到一股更浓的、属于维恩的味道。他把脸埋进枕头里,鼻尖蹭过布料时,忽然摸到枕下有个硬硬的东西。

      手指勾出来一看,是张折得方方正正的英国地图,边角都磨得起了毛,显然被翻看过无数次。

      埃文的心跳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展开地图

      上面用红笔圈着七八个偏远小镇,从英格兰北部一直延伸到威尔士边境,每个红圈旁边都用小字标着日期,最近的一个就在三天后。

      地图边缘还用红笔写着一行字:

      「不要走M6公路。」

      字迹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背。

      埃文的手指僵在地图上,那些红圈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他忽然想起维恩深夜外出的散步,想起那些关于监控盲区和逃亡路线的叮嘱,想起昨晚他说“还是明天去拿车吧”时,声音里那点破釜沉舟的决绝。

      原来不是错觉。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那些反常的温柔,那些藏在玩笑里的叮嘱,全都是有原因的。

      他不是在闹脾气,不是在撒娇,是在计划一场早就注定的离开。

      窗外的鸟鸣声忽然变得刺耳,埃文盯着地图,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发紧。

      他想起维恩今早凝视他的眼神,想起那颗被摆成笑脸的溏心蛋,想起他说“吃完去溪边走走吧”时,眼里藏着的、自己当时没看懂的不舍。

      原来那不是普通的珍惜时光,是在倒数。

      埃文把地图重新折好,塞回枕下,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他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忽然觉得这老宅的安静里,藏着太多他没看懂的心事。

      维恩……你到底要去哪里?

      村口的二手车行门口,那辆全黑的轿车安静地泊在树荫下,车身被洗得发亮,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埃文刚跟老板办完手续,转身就看见维恩正站在车旁,指尖划过引擎盖的线条,动作带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他没像平时那样咋咋呼呼,反而俯身打开引擎盖,目光在里面的零件上扫来扫去,手指偶尔伸进去碰一下管道,像在确认什么。

      “检查够了没?”

      埃文把车钥匙抛过去

      “老板说保养得很好,不用瞎操心。”

      维恩接住钥匙,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他攥得很紧,指节泛白。

      “总得看看我的‘新座驾’吧。”

      他笑了笑,声音却有点发飘,低头坐进驾驶座,手指在方向盘上按了按,又拉了拉安全带,动作里带着种刻意的熟稔。

      埃文靠在车边看着他,心里那点不安又冒了出来。

      维恩刚才检查车的样子,不像在看一辆代步工具,倒像在审视一艘即将远航的船

      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因为要载着他穿越未知的风浪。

      维恩推开车门下来,绕到埃文面前,把钥匙在指尖转了个圈,脸上挂着夸张的笑

      “谢啦哥,这礼物我可太喜欢了。”

      他的眼睛很亮,亮得有些不自然,像是强行逼退了什么情绪。埃文盯着他,忽然开口

      “买这么好的车,打算干什么用?”

      维恩转钥匙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得更开了

      “当然是兜风啊,带着你去威尔士看海,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说那边的沙滩是金色的。”

      “威尔士?”

      埃文挑眉

      “那走M6公路最方便,你之前不是总念叨那条高速路好走吗?”

      维恩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避开他的视线,低头踢了踢轮胎

      “谁说的,M6车太多了,没意思。”

      他顿了顿,把钥匙揣进兜里,转身就要开车门

      “走了,先去试试车。”

      “维恩。”

      埃文叫住他,声音沉了些

      “你到底要去哪儿?”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维恩背上,给他镀了层模糊的金边。他转过身时,脸上的笑淡了些,眼里的光亮却没减,只是那光里藏着的东西,埃文忽然看不懂了。

      “都说了兜风啊。”

      他走近两步,伸手拍了拍埃文的肩膀,力道比平时重了点

      “哥,你今天怎么了?老问些奇怪的问题。”

      埃文没说话,只是盯着他攥着钥匙的那只手——指节还在泛白,像是在用力克制着什么。

      他忽然想起枕头下那张地图,想起那些红圈和日期,想起那句“不要走M6公路”。

      原来不是随口说说。

      维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咳了咳

      “我真走了,晚点回来给你带冰淇淋。”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的瞬间,轰鸣声打破了周围的安静。车窗降下,维恩探出头冲他笑,嘴角咧得很开,眼睛却有点红

      “等我回来啊。”

      埃文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后视镜里维恩的脸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路的拐角。

      风卷着树叶的影子落在他脚边,埃文忽然觉得手里的购车合同变得很重。他低头看着那份文件,上面的签字日期清晰可见,像个冰冷的标记。

      维恩,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他掏出手机,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按下去。阳光明明很暖,他却觉得后背有点凉,像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那辆黑色轿车的消失,一点点从生活里抽离。

      黑色轿车刚驶离埃文的视线,维恩脸上的笑就垮了。

      方向盘被他攥得发白,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花,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仪表盘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没开去任何兜风的地方,只是沿着来时的路往老宅驶。引擎的轰鸣盖不住抽泣声,后视镜里的景物飞速倒退,像他抓不住的那些时光——

      溪边的水花、沙发上的体温、煎蛋盘里的笑脸,还有埃文刚才盯着他的眼神,带着疑惑,带着不舍,像根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哭什么。”

      他抹了把脸,指尖全是湿的

      “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吗。”

      可眼泪还是止不住。他想起埃文说“等我回来啊”时,眼里强装的轻松;想起对方把车钥匙抛给他时,指尖不经意的停顿;想起这几天每一分每一秒的温存,原来全是偷来的倒计时。

      老宅的轮廓出现在路的尽头时,维恩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阳光落在石板路上,像铺了层碎金。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直奔储藏室——

      那里的地板下藏着他早就备好的东西。

      掀开松动的木板,黑色的双肩包露了出来。

      他拉开拉链,把假护照塞进夹层,那上面的照片是他剪短头发的样子,陌生得让人心慌。医疗箱里的纱布、碘伏、止血粉被他一股脑倒进去,瓶瓶罐罐撞出清脆的响,像在催促他快点。

      最后,他从衣柜最深处翻出个密封袋,里面是几沓现金和一张SIM卡——

      线人说,换上这个号码,沿途的监控就追踪不到信号。

      后备箱被塞得满满当当,双肩包靠在医疗箱边,像个沉默的伙伴。维恩蹲在地上,看着这堆冰冷的“逃亡装备”,忽然觉得眼睛又酸了。他伸手摸了摸车座,上面好像还留着埃文坐过的温度,可转眼间,这里就要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的瞬间,维恩的指尖正悬在后备箱的锁扣上。屏幕亮起的光映出那行字:

      “东区已封锁,抓紧时间。”

      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三秒,忽然弯腰靠在车身上,肩膀控制不住地发颤。引擎还在低低轰鸣,像在催他快点,可他的脚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

      “走啊……”

      他对着车门喃喃自语,声音哑得厉害

      “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吗。”

      可目光扫过老宅的烟囱时,眼泪又涌了上来。那里面还藏着埃文昨晚没烧完的木柴,灶台上或许还留着今早煎蛋的油星,沙发上的褶皱里,说不定还卡着两人昨晚挤着睡觉时掉落的头发。

      这些细碎的、温热的痕迹,他怎么舍得丢下。

      维恩猛地直起身,拉开驾驶座车门坐进去,掌心按在方向盘上

      皮革的纹路里,好像还残留着埃文刚才碰过的温度。他闭上眼,脑子里飞速计算着时间:东区封锁到扩大搜索范围至少需要六个小时,按线人给的速度,警戒线拉到老宅附近,最早也是明天清晨。

      还有时间。

      他还有一整个晚上。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心口那片被揪紧的地方忽然松了些。维恩掏出手机,把那条催促的短信删掉,然后发动引擎,却没往公路开,只是把车倒回院子里,熄了火。

      后备箱的锁扣“咔哒”一声弹开,他又把那些假护照、医疗箱、现金一样样搬出来,放回储藏室的地板下。动作很慢,像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

      最后看了眼那辆黑色轿车,维恩忽然笑了笑,眼里还挂着泪。

      “多待一会儿。”

      他对自己说,指尖划过冰冷的车窗

      “就一会儿。”

      哪怕多一个小时,多一分钟,多一秒,能再看一次埃文在夕阳里走来的样子,能再听一句他带着笑意的吐槽,能再在那张挤着两个人的沙发上躺一躺,都值得。

      夜色还没降临,他还有时间。

      维恩转身往屋里走,脚步轻快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推开房门时,阳光正好落在客厅的地板上,他仿佛已经看见埃文推门进来,挑眉问他“怎么没去兜风”。

      到时候,他就笑着扑过去,像小时候那样抱住对方的腰,说:“想你了呗。”

      至于明天清晨的事,明天再说。

      埃文推开厨房门时,差点被漫天飞舞的面粉呛到。

      维恩正站在料理台前,鼻尖沾着点白,发梢上落着面粉絮,手里举着个打蛋器,面前的烤盘里不知糊着什么东西,黑得像块炭。

      “你这是在烤蛋糕,还是在拆厨房?”

      埃文走过去,伸手在他鼻尖轻轻一抹,指腹沾了层白

      “生化实验天才败给戚风蛋糕?”

      维恩转头瞪他,脸上还沾着道面粉印,像只刚滚过雪地的猫。

      “急什么,还没完成最后的升华。”

      他说着,忽然抓起旁边的面粉袋,反手就往埃文头上扣

      “样本A污染严重,建议销毁。”

      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埃文闭眼前看见维恩笑得露出小虎牙,像回到了十几岁时那个总爱恶作剧的年纪。他伸手去抓对方,却被维恩灵活躲开,两人在弥漫着面粉味的厨房里追打起来,烤盘被撞得“哐当”响,糊掉的蛋糕碎了一地。

      混乱中,埃文一把攥住维恩的手腕,对方没挣扎,反而顺着力道撞进他怀里。

      就在埃文要开口嘲笑他体力不支时,忽然感觉到后背传来一阵颤抖——

      维恩的手臂紧紧圈住他的腰,呼吸急促又滚烫,带着点压抑的哽咽,全喷在他的颈窝里。

      “怎么了?”

      埃文的声音软下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背,面粉混着对方的眼泪,在他衬衫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维恩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像要钻进他的骨血里。

      手臂收得越来越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两人揉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点什么,就能让时间停在这满是面粉味的、荒唐又温暖的瞬间。

      窗外的夕阳正慢慢沉下去,金色的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给漫天飞舞的面粉镀上了层金边。埃文站着没动,任由怀里的人抱着,鼻尖萦绕着甜腻的奶油香和微苦的焦糊味,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发疼。

      他不知道维恩为什么突然难过,就像不知道那些藏在玩笑里的叮嘱,那些反常的温柔,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此刻,他只想抬手回抱住对方,让这片刻的拥抱,久一点,再久一点。

      面粉的白渐渐被清水冲净,烤盘上的焦痕用钢丝球蹭了许久才淡去。两人没说什么,只是默契地分工

      埃文擦灶台,维恩拖地板,偶尔手臂碰到一起,也只是相视一笑,像刚才那场带着哽咽的拥抱从未发生过。

      等厨房恢复整洁时,暮色已经漫进窗棂。维恩忽然从储藏室翻出只沉甸甸的铸铁锅,又打开冰箱底层,拿出牛排、芦笋和番茄,甚至从橱柜深处摸出瓶红酒,标签上的年份久远得让埃文惊讶。

      “你什么时候藏了这些?”

      埃文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系上围裙,动作熟练得不像平时那个连煎蛋都嫌麻烦的人。

      维恩没回头,只是把牛排拍上黑胡椒

      “之前备着的,忘了。”

      餐桌很快被摆满,焦香的牛排淌着粉红的肉汁,芦笋嫩得能掐出水,红酒在醒酒器里泛着红宝石色的光。维恩替他倒了半杯,又给自己满上,杯壁上沾着细密的水珠。

      “今天什么日子?”

      埃文拿起酒杯,轻轻晃了晃,酒液挂在杯壁上,缓缓滑落时留下浅淡的痕迹。

      维恩举起杯子,杯口对着他,眼里映着烛光

      “只是突然想喝。”

      碰杯的瞬间,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餐厅里荡开。

      埃文抿了口酒,醇厚的果香混着点单宁的涩,刚要咽下,却注意到维恩只是把酒杯凑到唇边,并没真的喝,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像要把他的样子刻进眼里。

      整顿饭,维恩的刀叉没怎么动过,牛排几乎还是完整的,只有芦笋被他戳得不成样子。埃文每吃一口,都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专注得让他心里发紧。

      “不合胃口?”

      他放下刀叉。

      “没有。”

      维恩笑了笑,伸手替他添酒,指尖碰到杯壁时微微一颤

      “哥吃就好。”

      埃文的目光落在自己杯底,那里沉着点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粉末,像没滤干净的酒渣。

      他没作声,只是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酒液滑过喉咙时,似乎比刚才多了点微不可察的苦味。

      席间无话,只有烛光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维恩的酒杯始终是满的,仿佛那酒不是用来喝的,只是个握着的借口。

      埃文看着他空了的餐盘,忽然想起刚才收拾厨房时,瞥见垃圾桶里有个空药板,铝箔包装上的字迹被水洇得模糊,只依稀能认出“镇静”两个字。

      酒过三巡,埃文觉得眼皮有些沉,窗外的夜色仿佛漫进了脑子里,晕乎乎的。

      他撑着额头,看见维恩站起身,绕到他身边,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发。

      “困了?”

      维恩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去睡会儿吧。”

      埃文点点头,刚要起身,却被对方按住肩膀。维恩弯腰抱起他,动作很稳,像抱着件易碎的珍宝。

      穿过客厅时,埃文靠在他颈窝,闻到熟悉的皂角香混着红酒的味道,忽然觉得心里那点不安,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困倦压了下去。

      “维恩……”

      他含糊地开口。

      “嗯?”

      “别……”

      后面的话没说完,意识就沉了下去。

      维恩抱着他走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他坐在床边,看着埃文沉睡的脸,指尖在他眉骨上轻轻划过,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餐厅的烛火还在燃着,醒酒器里的红酒剩了大半,埃文那杯带着细微沉淀的酒,还放在桌角,像个沉默的秘密。厨房的垃圾桶里,空药板的包装被压在最底下,藏着今晚无人言说的告别。

      睡意像涨潮的海水,漫过埃文的意识。他感觉自己陷在柔软的云朵里,眼皮重得掀不开,却又在某个瞬间,被一道极轻的触感惊醒

      像羽毛落在眉心,带着点微凉的湿意。

      他费力地睁开条缝,视线模糊中,看见维恩正跪在床边,额头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背。对方的肩膀在微微发颤,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照亮他脸上未干的泪痕。

      “……维恩?”

      埃文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刚吐出两个字,又被汹涌的困意拽了回去。他想抬手,指尖却软得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维恩慢慢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退到门口的阴影里。

      “睡吧。”

      维恩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了梦。门把转动的“咔哒”声响起时,埃文似乎看见他抬手抹了把脸,然后那道身影就消失在门后,只留下一室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引擎声,像怕被人听见似的,由近及远,渐渐隐没在夜色里。埃文的睫毛颤了颤,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浮浮沉沉,最终还是被药效拖入更深的黑暗。

      黑色轿车驶离老宅的那一刻,维恩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哭声溢出来。

      方向盘被他攥得发烫,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方向盘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后视镜里,老宅的灯光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点微弱的星,消失在路的尽头。

      “哥,对不起。”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车厢低声说,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等我……等我回来。”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场逃亡的尽头在哪里,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那个有煎蛋香、有溪水声、有埃文的地方。

      车窗外的风灌进来,带着夜的凉意,吹得他眼眶更酸,哭声终于忍不住破了喉咙,在空旷的公路上,一声接一声,像只被遗弃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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